霜雪吹满头,亦算作白首。 “小姑娘,你没事吧?”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双手扶住我的腰身,使我不至于摔倒在污黑的地上。
此时我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疏离地推开他的怀抱,自己扶着斑驳的墙壁站稳,庄周他们一群人已经不见了,甚至连仓颉都不见了。 墙上挂了不少刑具,墙角有一堆沾满血迹的干草,另一个角落里是一具雄性鲛人的尸体,裸露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剑,鱼尾被砍断,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连着。
我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双眸温柔得像装进了整个夏夜的星空,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一双精致且令人着迷的狐狸眼。
他笑的真的很温柔,只是周身散发的那种戾气让人不觉想到死神嘴角的微笑。 我认得他,我的父亲,九歌。而看他的样子,他并不知道我。
“你是九歌。”
“正是在下,小姑娘,你如何识得是我?”他挑眉而笑。 “因为这个手链……”我伸出手,蓦地愣住,手腕处空空如也,红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可能?!那串猫眼石手链怎么会不见了?!”
九歌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我一惊,下意识就用另一只爪子朝他的双眼抓去,一瞬间,他的身上杀气毕现。
指尖还未触及他的眼睛,我已经被他一掌拍飞砸到墙上,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 “好个歹毒的小姑娘,我只是想看你的手腕,你却想取我的性命。”
他冷哼一声,斜眼看我,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锦帕擦了擦手,“你刚刚说什么猫眼石手链,怕也只是胡说八道。”
“本喵才没胡说!九歌,你个混蛋!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母亲?!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她!”
我扶着墙站起来,愤怒夹杂着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啪——”响亮的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 九歌眼里闪过错愕的神色,脸色发黑,我看情况不对,连忙将藏在袖子里的符文甩出,他的速度更快,抬起手来一把捏碎了符文,随即回敬了我一巴掌,比刚才我打的更响亮,力气也要大得多,
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一起飞出去,砸到墙上,砖石灰尘和我一起掉在鲛人尸体上,我感觉整只猫都不好了,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我恶狠狠地诅咒他不得好死,指甲在地上抓得咯吱作响。 “疯女人!”他阴狠地盯着我,眼里是嗜血的残忍,“你母亲又是谁?别告诉我是那个猫妖,呵……”
他单手掐住我的咽喉,我双脚离地,不停地踢向对面的人,每一脚都像踢在了石头上,喘不过气来了,指甲划破他的衣袖刺进皮肉里,他像尊雕像对我的反抗不为所动,几乎要绝望了,快要没力气了挣扎了。
真可笑,本喵要死在自己父亲手上了。
“小姑娘,下次不要随便闯进一个陌生人的梦里。你要找的人,也许是那个鲛人吧,他也叫九歌,没错,是我杀的。想取我性命,随时恭候大驾,如果你找得到我的话。” 意识渐渐抽离,九歌疯魔般地狂笑在耳边变得遥远。
“啊——”我尖叫着从梦里醒来,面前鬼影重重,每一张脸上都是九歌如鬼魅一般的笑容,刺耳的笑声撞击着脆弱的神经,我的双手在空中乱抓,不知抓破了谁的脸。 一条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臂抓住我的手腕,我看到我的手链重新回到了手上,可是它即将被白骨抢走,颈后一痛,眼前忽然黑了。
再次醒来时,是在我熟悉的木质别墅里,淡淡的草木香萦绕在鼻翼间,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上手腕,发现手链还在,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声响,一直站在窗前的羽刹回过头来,我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一个鲜艳的巴掌印,还有几条纵横交错的伤疤,额,简单点说,毁容了。
看他那黑成包公的脸色,我往被子里缩了缩,“羽刹,你的脸?”伸出指头指了指那些伤又快速地缩了回来,“不要说话,等我先说完,如果那是拜我所赐,本喵表示很抱歉,如果不是,谢天谢地。” 听完我的一席话,羽刹的脸黑成了黑夜,他的指尖燃起一团蓝色的焰火,皱着眉很纠结的样子,“不是你又是谁?本尊特意不用法术治疗,就是为了给你看看你的杰作。” “哦,本喵看到了,还有事情吗?”
羽刹的额头青筋蹦了两蹦,“当然有,不知道烤猫肉好不好吃?”然后一脸天真地看向我,“小薄荷,你吃过么?不过,本尊好像更喜欢生吃。”
“吃你个鬼!本喵惶恐。从没见过那么小肚鸡肠的妖王魔尊,你真丢脸。”一堆法术砸过去,效果可能也就是给他挠了个痒痒。
跳动的蓝焰由一缕变成两团,十指弯曲,蓝色的焰火在掌心中跳动,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本尊就是小肚鸡肠了又怎样?我只是有事出去了几天,你倒好,又往家里带了个男人回来。” “混蛋,你别欺人太甚!本喵在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晕了,我怎么知道后来他会跟着来。”一个枕头丢过去,没砸中,又丢了一个,还是没砸中。
“咔哒——”一声,门开了,门外的庄周斜躺在蝴蝶上,漂浮在半空中,睡眼惺忪地问到:“你们刚才是在讨论我么?”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送进来阵阵安魂舒心的迷迭香。 “没有,你听错了,相信本喵。玄武在哪?我有事要找他。”我摆起正经脸,羽刹也在庄周进来的时候就恢复了原来俊美的容貌。 “玄武!你给我出来。”我沉住气用尽量温柔的语气传音找他。 “玄武!说话!本喵知道你早就醒了。不说话我就将你私藏的醉生梦死酒全部倒进池塘喂鱼。你知道的,本喵说到做到。”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答,庄周趁我不注意早就跑去哪里都不知道了,羽刹抱着手斜倚在窗台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从床上蹦下来,鞋子也不穿就跑去地窖里,拿出玄武全部的珍藏,御风而行到了湖心亭中。
不远处的竹林里飘过一片白色的衣角。
背后被一股淡漠的视线死死盯住,犹如附骨之蛆,令人心生不快。
利落地打开酒坛封口,浓厚的酒香瞬间弥漫了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一边倒酒一边故意用法术控制了一小股微风,让它把酒香带到宅子的四周。 本喵就不信他不出来。 一股脑倒了许多坛酒,只凭空气里的酒香就能醉人,更何况湖里的小妖们道行尚浅,只是比同类多了一丝灵识。
湖里的鲤鱼精起先还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唯恐喝不到传说中玄武上仙亲手酿造的醉生梦死。 现在却远远地避开,有几条甚至奋力跃出水面拍了我一脸的酒水。鲤鱼精怒目圆睁的样子其实还蛮可爱的,我不禁倒得更欢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早就被这些不停对我翻白眼地小鱼戳成马蜂窝了。
它们不止会翻白眼,还会翻白肚皮。笑死本喵了。
拿起最后一坛酒,望着已经在湖面上飘起来的、白花花一片的醉鱼,又瞥了一眼竹林深处的方向,故意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本喵可还记得某只乌龟想要送给某人的簪子可是泡在了这坛酒里,若我倒出来,丢进这湖里,找不到了似乎挺可惜的。
“你敢。”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刺破了空气中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