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给珞珞准备药剂。”越云瑾说着纤长如玉的长指微微捻了捻,将手边纸上摆着的几根干药草放进了药钵里,“她脸上的伤只有竹离子有办法,我能做的,就是帮她把皮外伤治好。”沐珞忽然想起了言漠的话,粉嫩嫩的小嘴微微抿了抿,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道:“云瑾哥哥,我刚才听言漠说你要把那个孩子送走是吗?”她细细软软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手边的茶杯,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悄悄扫了一眼越云瑾清冷的侧颜,不知为何,真的问了出来这会儿倒是有些紧张听到越云瑾的回答。越云瑾如黑玉般漆黑的眼眸眸间淡淡的微光流动着,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难以辨别那里面的情绪,只见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一抬,稍稍往九儿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触及九儿正在乖巧练字的模样,似乎沉思了一下,才缓缓开口答道:“是啊,她跟着我始终不安全。倘若言漠找不到她的其他家人,那便替她寻一户好人家吧。”
“不是说找不到就带回云衍宫吗?”沐珞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糕点吃,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以免自己太紧张在越云瑾面前露出破绽。沐珞的直觉告诉她,这会儿越云瑾一定已经知道就九儿是假的,虽然这一路上越云瑾并没有特别表现他敏锐的观察力,可是沐珞很清楚在风音谷的时候越云瑾知道的一点儿也不比她推理追查到的少,甚至可以说是比她早一步,不然他不会到蛇窟里去找君无心,很多事情他心里很清楚,可是他不会说出来,也许是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也许是觉得没有要告诉的对象,眼下沐珞唯一不理解的是,越云瑾明明知道九儿是假冒的,却不点破,依旧是坚持要让竹离子来治她的脸伤,沐珞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竹离子还是为了九儿背后的烈璃彧。
“不带了,江湖是非多。”越云瑾清冷的声音淡淡拂过耳畔,那声音里的语气惊扰了沐珞的思绪,沐珞渐渐回过神来,微微抬抬起长长的睫毛,便看见了越云瑾清冷绝美的面容仿佛浮起了一丝极淡的惆怅之情,只那么一瞬间便消失无踪,沐珞正欲开口,忽然瞥见了一侧的九儿打翻了墨水,正慌忙放下笔收拾。浓浓的黑色墨水浸染了桌案上的浅色宣纸,以及摆放在它旁边的书,顺着桌脚滴落在地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对不起,云瑾哥哥。”九儿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收拾,一副做错了事情害怕被骂的模样。沐珞好想好想挠墙,这个九儿能不能认真钻研一下演技,能不能不要把她演的那么三观端正,礼貌懦弱,明明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怕弄脏了身上漂亮的裙子立刻躲得远远的,以免被墨水溅到了才是,怎么会这么听话在收拾残局呢?听见这阵动静,越云瑾抬眸望了过去,看见一地的墨水和九儿满是惧意内疚的小脸,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无碍。”紫依正好端着膳食走进来,看见九儿正在收拾,立刻上前去帮忙,带着她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越云瑾还在继续着手上的草药,时不时加了一些手边干枯的暗色小花朵进去,似乎没有受刚才的事情所影响。看了刚刚发生的那一连串的事情,沐珞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急忙找了个借口走人:“云瑾哥哥,我去找一下微微啊。”漆黑如夜的眼眸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越云瑾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去吧。”
一出了屋门,沐珞便扶着长廊的横栏轻轻一跃,稳稳落到了地面上。沐珞在附近找了一下,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九儿,还有被她打晕在地的紫依。
“你要干什么?”沐珞板起一张精致稚嫩的小脸,清澈如琉璃石般剔透的湛蓝色眼眸泛起一丝寒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九儿。九儿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答道:“禀告右使,我想把澜雪剑带回魇狱门。今夜倘若竹离子一来,我的身份便会暴露无疑,我服了魇狱门的毒,这世间上的毒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大祭司派我来也就是让我跟在越云瑾身边,然后趁机拿到澜雪剑,眼下事出突然,我只能选择去取剑。”“九儿,你这样太莽撞了…….”沐珞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想想该用什么来稳住九儿,她这一盗剑是没什么,可是沐珞就怕她盗不成反而被抓住了,万一她嘴不严实,说出了她和上官琉微,或者是说云瑾哥哥的观察力太敏锐看了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她往后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沐珞话还未说完,九儿便打断了她:“我不像右使这样优柔寡断,大祭司吩咐的事情,九儿必须完成。”九儿说完向沐珞行了个礼,便决绝地转身离开了。沐珞叹了叹气,她优柔寡断,她那是重情重义好吧,唉,其实说的混账一些就是为色所迷,也罢,当做看不见吧,九儿要去盗剑总不能老拦着她,不然她这种叛门思连九儿这个路人也看得出来了。沐珞方才和越云瑾提到了要去找上官琉微并非一时情急,自从那夜上官琉微亲自找她表明忠心,她知道当年司空珞是如何遇到了上官琉微的事情之后,沐珞似乎没有主动和他搭过话,一来是因为沐珞不知道上官琉微心里到底是不是恨着她,毕竟司空珞屠了他青鸟山庄满门,二来是因为顾着和白原川去找竹离子,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他。这一路来,上官琉微其实除了给烈璃彧打小报告外,对她其实也挺好的,沐珞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还是可以拉拢一下上官琉微,毕竟要在魇狱门站稳脚跟扳倒烈璃彧,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沐珞都设想好了,反正当时司空珞也是奉命行事,那么干脆就把一切事情都推到魇离身上,这样一来说不定上官琉微会因为灭门之仇更加配合她的行动,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即便换了时空变了人群,一些人的共性还是不会变的。
沐珞这么想着,心情越发地明朗起来,正欲转弯绕到上官琉微的屋门前,抬眸却看见一只雪白的云鸽越过高高的屋檐,落在了上官琉微的窗台上,云鸽微微低头啄了一下一下窗棂,便飞进了屋内,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沐珞靠着身侧的墙面躲了起来。不一会儿,屋门便被打开,沐珞看见上官琉微挺拔如初竹般的身影关上了屋门后便往外走去,他去往的那个方向,似乎是庭院的大门。沐珞抬起长长的睫毛,微微看了一眼将暮未暮的天色,这个点了,上官琉微出门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临街的店铺门前挂起了灯笼,长长的街巷之中,渐渐多起了来往的行人,上官琉微挺拔清瘦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沐珞隔着一段距离紧紧地跟着,时不时被街巷两侧飘来的食物的香气引诱着,她稍不留神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自己跟丢了。
老渡头起了风,吹得岸边长长的柳枝摇摆不停。
一袭暗灰色麻布衣的中年男子站在渡口前的木亭子里,一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去张望走过的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上一道极深的疤痕从他的左耳划到他的右眼,他的耳朵少了一只,左边的腿脚似乎也被砍去了一截,整个人就像是断胳膊少腿的老布偶,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余光瞥见从青石巷走出来的清透少年,中年男子喜出望外,一跳一跳地挪动着步子迎上去。官琉微扶住了赵一松扑来的双手,他的十根手指断了七根,极为困难地扒拉着他的手臂。双眼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上官琉微一番,赵一松热泪盈眶地伏倒在地,仿佛是找到了多年来失散的亲人一样激动,“少,少庄主,我,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赵叔,你先起来吧。”上官琉微扶起了他坐到一旁木桩上。
“少庄主,你可一定要为庄主报仇啊,一定要手刃了司空珞那个妖女,为青鸟山庄一门上上下下报仇…..”一提起司空珞这个名字,赵一松的双眼便迸发出极大的仇恨之意,他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司空珞,报仇雪恨。沐珞躲在离二人不远的一棵柳树后面,差点儿没把手中抓着的柳条扯断,微微咽了咽口水,她打消了拉拢上官琉微的想法,看这个架势,上官琉微今夜可能就会杀了她,眼下她只有一个人,对方有两个人,是先逃为妙好些。沐珞松开手上的柳条,正欲离开,柳条垂落在湖面上,惊起层层涟漪。
“谁!”赵一松警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沐珞好想假装没听见,可是上官琉微已经开口唤住了她:“沐珞,过来。”沐珞抚了抚额,微微转过了身走了出去。
看着沐珞小小纤细的身影从柳树后面走了出来,赵一松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精致粉嫩的小脸,一对上她清澈无害的湛蓝色眼眸,他便骇然失色,断指的手激动地扯着上官琉微的衣袖,张嘴便是骂骂咧咧:“少庄主,这就是那个不得好死的妖女,她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快点杀了她,不,你要一刀一刀剜下她身上的肉,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断了她的手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个害人的妖女,留在世上只会是祸害,简直是死有余辜……”沐珞忽然很痛恨自己太强的画面想象力,眼下脑子里完全就是待会儿上官琉微把她碎尸万段的画面,沐珞是不怕死的,可是挨个子弹都这么疼了,那个老东西说的那些剜肉挖眼珠子的酷刑,
她可还是很怕得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