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依旧无声无息的飘落着，寒风嘶吼渐起，卷动着天边的层云漂浮四散。大地坠入沉沉黑幕，随着人们歇下，再无半点亮光可觅。暗光将天边勾勒出一条虚无缥缈的分界线，随着寒风刮起，一团黑云正从东边压过来，那墨色的黑暗如同一张森然的血口，要将天地吞没。渐渐的，天空被墨色占据，再也没有了一丝光亮可透进来，朔县城的人们在黑暗中沉沉睡下，那团黑云如同恶毒的魔鬼，正悄悄的俯瞰着大地，俯瞰着这里的山川和河流。
一夜寒风嘶刮，到了清早的时候才停歇。大年初一的早晨，虽然天气寒冷，但人们都早早的起了床。按着传统，作为杨家媳妇，大年初一早上，兰朵和志国早早的便给父母奉了茶，父母拿出些钱包成红包给两人，只不过，这钱不再是压岁钱，而是过年的压腰钱。老人们都说，只有有钱压着腰过了年，新的一年才会挣到钱交好运。当然，作为家中最小的老三，不仅父母会发钱，连刚结婚的大哥和大嫂也少不了要给志远压腰钱，所以，这个年过下来，也只有这一刻，志远才是真正的体会到了年味。
大年初一的天昏沉沉的，天空凝重阴暗，空里无风，雪花也只是稀稀落落的飘下，如果不细看，或许真的感觉不到正下着雪。人们清早起来，开门外出，碰到人便会贺上一声新年好，怕冷的人躲在家里聚上三五个人打桥牌，喝酒侃天，街上寒冷阴沉，但似乎并不影响人们过年的喜悦心情，孩子们在街上穿着新衣服上下跑着，一时街道上红色炮皮铺地，人们行走其间，迎着门房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倒是在沉暗下，多了几分过年的热闹气氛。
杨承林带着志国和志远给祠堂烧纸上了香，然后叩首起身，正看着祠堂的排位出神时，却被大门外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了思绪。
“冻死人咧——，冻死人咧——”
喧哗声中，有人惊恐的喊着，声音如沉静中刺耳的哨声，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杨承林听到喊声，看了志国和志远两兄弟一眼，便迈出祠堂，朝外走去，两兄弟跟着父亲，也出了祠堂门。
父子三人来到大门前，还没走出大门一个帮工就有些慌张的从门外迎了上来，“杨爷，昨天我们烧纸那地儿，冻死了一个人，梆硬梆硬的，看样子是个要饭的。”帮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着，看样子有些害怕。
杨父没有说话，看了帮工一眼，面色凝重的出了大门，志国和志远听到冻死人了，先是心头一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后，便也随着父亲出了大门。
朔县城外，人们穿着新衣围成了一圈，对着场中的什么指点着，不时小声讨论着，围观的人们脸上惊恐，全然没了过年的喜悦。
杨承林走出城门，快步走到人群边，看到是他来了，有几个人连忙打着招呼，识相的让开了一条道。他没有说话，只是拱手作为回应，便从人群让开的缝隙中走了进去，志国和志远两兄弟紧随其后。
清晨的风里透着刺骨的寒冷，如此时稀稀落落飘下的雪花般孤寂沉重。杨承林站在雪地上，看着面前的景象，一股愤怒和悲伤在心里悄悄蔓延，那淡淡的沉重如若此时暗压的阴云，虽然无声，也只叫人喘不过气来。
昨日夜里借着火纸最后火焰烤火的乞丐老汉死了。他的脸庞被风雪覆盖，上面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早吹的寒风如一只无情的手，正吹拂着他褴褛的衣衫缓缓飘动。老汉头发蓬松，脖子肮脏不堪，黢黑的脸上，那微微笑着露出的白牙甚是诡异，他的身体半蹲着，头颅扬起，似乎出神的看着什么，双手也半举着，右手微微勾蜷，仿佛在抓着眼前要飞的东西，左手轻抬到胸前，一夜风雪大作，早已让他的手上起了一层琐碎的冰茬子。老汉没有闭眼，眼球已冻的发白青紫，让人看了背后发寒。一阵寒风狭裹着暗沉卷动着他身前的纸灰轻轻飘起，乞丐老汉纹丝不动的睁着眼睛，像是一座雕像般沉默无息。
“杨爷来了。”人群中有人冲着杨承林打招呼，他没有回应，只是脸色难看的望着眼前被活活冻死的要饭老汉，迈动着脚步，缓步走上前。
虽然场边围了不少人看着冻死的老汉，但他们都离着一丈远，乞丐老汉被冻得硬邦邦的，还有那嘴角浮现出的笑容，让胆小的人们不敢接近。如今看到杨承林无所畏惧的走上前，人们都一脸吃惊。
杨承林走到老汉身前站定，看了一眼他没有瞑目的双眼，眼角浸满的泪水终于随风飘落。他伸出手放在老汉的脸上，随着雪花轻轻划过老汉的脸颊，将老汉的眼睛闭上。
“哎，大年初一，好好的年让个死人给毁了，真是晦气呀！”
“大年初一见死人，怕是今年不好过了喽—”
“我见过这个人，好像是叫什么黑老五，姓什么就不知道了，以前常在我的摊子前转悠，吃了我好几碗面还没给钱呢。”
“没错，就是黑老五，来到我朔县不久，听年前来朔县做生意的商队说，此人原本姓宋，是太原府的人，以前是个教书先生，可是不巧得罪了大官，一家人全死了，只剩下了他最后疯了，从此四处流浪。”
“我倒是听说是大官看上了他女子，想要纳为妾，可是他女子早已定亲，读书人又清傲的不行，所以才惨遭灭门，那大官倒是娶了他女子，却不成想洞房的当夜就被新媳妇用剪刀刺死了，他女子也上吊自杀。大官的家人气不过，脱光了他女子衣服用鞭子抽了三天，最后丢在乱坟岗喂狼了。”
“你说的那女子就是他女儿？这件事可是传的多可去了，有人说那女子的曝尸荒野，连狼也不忍心吃，嗷嗷的嚎了三夜，最后把尸体埋了才了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哎，可怜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