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不大的院子萧然而立。这乃是关押有罪在身的宗室成员的监狱——宗人府。
虽说是吃喝不愁,但是这里限制人身自由。这对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皇室宗亲来说比死了还难受。
自从被压回京城,中秋就被关在宗人府。堂堂亲王住的这间不大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和一把太师椅。
箭伤还没有完全好,小腿时不时隐隐作痛,那心底的伤更是不断折磨着他。
他本不想造反。父皇殡天,长兄为父,多少年来他都唯大哥是从。他很羡慕大哥,虽然他武功不好,但饱读诗书,深得父皇喜爱,不像自己,天天上街打架,常常惹得父皇和母后发怒。大哥说话很深奥,有时自己听不懂,可他明白听大哥的没有错。他曾想过,若是大哥做了皇帝,那自己便做大将军,永远保护大哥,永远不许别人冒犯他。
然而,小楠的事就像一颗钉子楔在他心里,怎么拔也拔不出去。虽然李子雄唆使他篡位,可他自有分寸,只想把小楠夺回身边,除此再无他求。
可终究是棋输一着,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恨周正儒,恨他的迂腐,恨他的六亲不认。
回来已两天,除了门外的几个太监,再没见过别人,手脚已被锁住,吃饭喝水都很吃力,就连拉屎撒尿也不方便。
自己可是堂堂亲王啊!怎能受这般委屈?
“放我出去!”忍受不住周围的破败,他冲门外怒喊道。
未几,门外传来了一个太监的声音:“王爷!太子殿下有令,不能放您出去!”
“混蛋!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要命了么?”
“王爷!”太监的声音明显颤抖了,“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要是私自把门打开放走您,那奴才们的命就没了!”
“快开门!我要见母后!”
他的咆哮竟引起了门外的一阵骚动。片刻,门哗啦一声开了。中秋一愣,只见中元缓缓走了进来。
这是江城一战后,两人第一次四目相对。
看着被锁链紧紧束缚住的弟弟,中元面沉似水:“母后是不会见你的。她为你做的事感到羞耻。”
“羞耻?”嘴角微微一撇,中秋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呵呵。张中元,要是没有我你回得来么?恐怕早就死在那个山谷了吧!”
万没想到弟弟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讳,中元的心蓦然升起一股愤怒之火。
“你后悔吗?”
盯着中元的眼睛,中秋坚定地摇了摇头。
弟弟的无声回答让中元的心跌至谷底。虽然两人在江城兵戎相见,可他的内心却一点都恨不起来。若说背叛,那也是自己先背叛弟弟。
在来宗人府的路上,他甚至已经决定要放中秋回去,可当他看到那双愤怒而幽怨的眼睛时,他退缩了。
人会为了爱而奋不顾身,不是么?
“那好。母后还是很疼你的,叫本宫留住你的性命。你亲王的尊位不废,就永远在这儿呆着吧。”带着心中的不寒而栗,中元转身离去。
一阵狂风袭来,将中秋凌乱的头发吹得更加飞舞。傻傻地望着被风拍打着的屋门,他蓦然感到那就是自己此生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太子就要登基了。
虽然这是人们早就预料到的,可当这个消息传来时,东宫上下还是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喜悦。
“皇后娘娘吉祥!”围在小娱身边,小展那调皮的眸子已眯成一条线。
小娱倒有些不自然。她不在乎皇后的名分,太子安然归来才是最重要的。男人是家的顶梁柱,宫里和民间都如此。
“不许胡闹!”微板起面孔,小娱一本正经道,“母后才是皇后,我现在还是太子妃。”
掩口而笑,小展的神情更加的灿烂:“您这不马上就是了?奴婢听说那些大臣们都巴不得让殿下早点即位呢。刚才韩公公来传话,让我们赶紧准备搬到英华宫。奴婢想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到时候册封大典也一起举行,晚上娘娘和皇上在英华宫再入一次洞房,准保比第一次还热闹!”
小展的口无遮拦让小娱面红耳赤。假意瞪着眼,她微嗔道:“再胡说把你卖到教坊司哦!”
“呵呵呵!”
宫里都在为新皇登基做着准备,进进出出忙做一团。可中元却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他并不想做皇帝。父皇大仇未报,国家乱到如此地步,自己还哪有心情位登九五?
找来汪道直和周正儒,他想把登基的事情缓一缓。
可话刚一出口,却遭到周正儒坚的决反对:“殿下,老子云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先皇新丧,举国涂炭,天下正需要一位明主。殿下乃国之储君,理应顺应天理,继承大统,以安宗庙。”
见中元还有迟疑,汪道直忙道:“殿下!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微臣接到兵部奏报,曼云陀已率兵渡过黄水,不日就将兵临城下。殿下应及早登位,以便号令天下,抗击苗人。”
“这……也好。”想到兹事体大,不得由着自己,中元便答应下来,“不过一切从简。”
“这……”眉头微皱了皱,周正儒看了看汪道直。
汪道直点点头:“就依殿下!”
四月十一,天空阴沉沉的。
大越太子张中元在皇极殿举行登基大典。时曼云陀连下河北十城的消息已在汴临传开,弄得大街小巷人心惶惶。吉时已到,鼓乐齐鸣,香火焚烧。文武百官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依次入殿参拜。
头戴皇冠,黄袍加身,中元端坐于龙椅御案前。司仪官有气无力地呼喊,百官参差不齐地跪拜,使登基仪式显得仓促而杂乱。宰相汪道直代行郊天礼,而后颁布诏书,尊延兴帝为承天立道大孝庄勤宪皇帝,庙号毅宗;尊李皇后为皇太后,延兴帝其余嫔妃九人为太妃太嫔,移居福宁宫;加封宰相汪道直为英国公,文治殿大学士;加封周正儒为太师;改元乾光,大赦天下。
群臣山呼万岁后,又有司礼太监宣旨:“先帝亲征,不幸崩殂,朕为安宗庙社稷,恬居皇位。今江山危如累卵,万事皆应从简而行,故东宫从属暂居原处,待天下大定再行册封!钦此!”
虽然没有册立后宫,可太子毕竟还是做了皇帝。汪道直和周正儒长出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地明白接下来该做的就是怎么抵抗苗人,保住汴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