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多一日,便会醒来。”君无心将银针一根根收回来放好,“其他的一些皮外伤只要稍微用药敷一下就可以了,不用过于担心。”越云瑾轻轻替那个孩子掖好被褥,墨染般漆黑清越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许久未见的小脸,眼眸间涌动着愧疚和自责的神色,“是我连累了她。”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带着她出来,让她留在别院里或者将她送给一户好人家收养,也比如今这样好。越云瑾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握着她小小的手,心里忽然百味交杂,“此次找到了竹离子治好珞珞的脸,我便送她离开。”
“云瑾,今日沐沐遇见了竹离子,”君无心寒霜般清傲的深色眼眸望着那张有着一大块灼伤痕迹的小脸,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沐珞,“她今日被竹离子骗到城郊外的沼泽潭里,受了伤。”越云瑾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眸环顾屋子,已经没有了沐珞的身影,“她,伤得如何?”他问,恍惚间似乎想起了沐珞安静失落的神情,心下蓦然有些不是滋味。
“白原川带她出去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君无心收回目光,回了越云瑾一声便离开了。
窗棂外夜色沉沉,上弦月已然挂上了枝头。
水雾氤氲,沐珞小小的身子倚靠在木桶边上,温热的水刚好漫过了她细细的的颈项,沐珞有点儿绝望,为什么她刚刚脱衣服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手那么重要,现在她已经泡在水里面了才发现,自己没有一双健康的手洗澡,也罢,就泡一下吧,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在脑子里将这一天的事情串起来梳理一下,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十有八九和烈璃彧脱不了干系,先前在永安城的时候,烈璃彧就叫她到了茗城只要把竹离子抓回去魇狱门就行了,现在看来烈璃彧的计划是不需要她待在越云瑾身边了,倘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她去做,便是不信任她了,两者之中,沐珞觉得烈璃彧应该是后者,纵然上官琉微再怎么愚笨,也看得出来她对越云瑾的心思,所以肯定也会将这些情况一并禀告给烈璃彧。沐珞心里就是有些恼恨上官琉微,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有下达的命令她都照办了,她没有拿到月溪珠的碎片,越云瑾同样没有,为什么就非要左右她的小情绪,这实在是令沐珞很费解。还有越云瑾那个笨木头,明明自己就在他的眼前,换了一副皮囊一个样子还分不清楚认不出来,实在是令她很郁闷。越想越来气,沐珞忍不住锤了一下木桶,本就受伤的手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沐珞精致粉嫩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倏地,一股异样的气息浮动,沐珞眸色一冷,趁着烛火熄灭之时,小小的身子疾速缩进了被褥里。下一秒,一双手便撑在了她的耳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散落在床榻前,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沐珞微微翻了个白眼,
“烈璃彧,能不能不要老吓人?”她裹紧了身上的被褥,“没被你杀死,倒先被你吓死了。”烈璃彧光彩熠熠的墨绿色眼眸仿佛是夜空下寂静的湖水,美得颠倒众生的面容在漆黑的夜里越发地蛊惑人心。沐珞乌黑恍若丝绸般的长发铺散在耳畔边,清澈如流水般的湛蓝色眼眸浮动着清浅的光泽,更映衬着她小小的脸精致无害,“你也察觉到了我要杀你吗?”烈璃彧宽阔的大掌微微抬起,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扫着沐珞的耳朵,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沐珞被他弄得耳朵发痒,无奈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好别过了脸,试着和他商量道:“烈璃彧,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谈话,这样,很奇怪。”虽然现在自己对丁彧的杀心没有那么重了,可是烈璃彧靠得这么近,看着这样一副如出一辙的容颜,和丁彧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说话神情,沐珞难免会跳戏。
“有何奇怪?”烈璃彧宽阔的大掌缓缓压在了沐珞细细的颈项上,她细嫩的颈项实在纤细,细得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收拢五指,便可以折断,“司空珞,你觉得我现在要是杀了你,越云瑾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因为死的是司空珞而难过,嗯?”沐珞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静静地望着烈璃彧迷离的墨绿色眼眸,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眸中越来越浓的杀意,本来死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两次都是死在同一个人,不,至少是长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手上,沐珞可就不乐意了。精巧粉嫩的菱形小嘴忽然绽放出一抹无害的笑容,沐珞软糯糯的声音是极为无辜的语调:“大祭司,你说这话我不明白,你是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吗?”她灵动的笑靥仿佛是晨雾中不染一丝杂质的灵鸢花,美得惊心动魄,又似不谙世事的孩童,让人恍惚之间,便看乱了心神。沐珞趁着烈璃彧出神的瞬间,一鼓作气滚进了床榻内侧,与他保持距离。烈璃彧回神之时,沐珞已经脱离了他的牵制,瞪着一双大大的湛蓝色眼眸警惕地看着他,如同一只预感到了危险的小兽。眼眸中的杀意渐渐消退,烈璃彧唇角泛起一丝蛊惑人心的笑意,慵懒的声音透着一丝淡淡的嘲弄和不屑,“就你那个小身板,还不足以让我对你干什么。”他身边多得是身段妖娆,容貌倾城的美人儿,哪一个不比这个小豆芽菜强。
沐珞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烈璃彧当她是瞎子还是傻子?刚才是谁看她看得愣了神,是鬼吗?真是个口是心非的智障,“大祭司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走吧,我今天受了伤,想要早点睡觉。”沐珞毫不客气地朝他下达逐客令。
“今日那个孩子,是我安排的,在茗城里你只需要负责将竹离子带回魇狱门便可,回了魇狱门,魔宗要见你。”烈璃彧妖冶的面容透着一股冷肃之意,连带着语气也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听见魔宗这个名字,沐珞蓦地心下一紧,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恐惧顿时满溢开来,她长长的睫毛不可控制地微微颤动着,司空珞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过于强烈,沐珞没有办法掩饰。
“司空珞,”看着沐珞异样的神情,烈璃彧妖冶深邃的墨绿色眼眸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宽阔的大掌微微抚了一下沐珞漆黑的长发,虽是安慰的话语,他却说得极为欠揍,“别怕,只要你不生二心,魔宗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沐珞眼眸染上一丝怒意,还未发作,烈璃彧便起身离开了床榻。烛火重新燃起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烈璃彧的身影,沐珞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把衣服穿好。魇狱门的魔宗要见她,沐珞觉得肯定不是要对她论功行赏,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师姐,你睡了吗?”上官琉微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沐珞看了看这亮堂堂的屋子,现在吹灭了烛火也不合适,于是只好开口应道:“没有,你进来吧。”上官琉微推开了屋门,看见沐珞正站在窗棂前,她的身影单薄,眉眼却极为精致,看起来像个孩子,她的容颜一如初见那般,可是眉眼间的那股鲜活的灵气,却是那时候没有的。
“师弟,有事情吗?”沐珞若无其事地和他寒暄着,眸间的笑容却未达到眼底。“右使,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唤我?”上官琉微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将手上的小纸包放到了桌上,他道:“这是茗城有名的糕点,你尝尝。”细细的手指微微挑开了纸包上的麻绳,沐珞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着话,“不叫师弟,那么叫你上官琉微?”上官琉微摇摇头不说话,小狐狸般漂亮剔透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沐珞精致粉嫩的小脸。沐珞被他看得久了很是吃不消,只好摆摆手无奈地说道:“微微,你能不能不要对我使美男计?”
“右使,我是你带回魇狱门的,我的主人是你,不是魔宗。”上官琉微没有回答,剔透的墨金色眼眸神色诚恳地看着沐珞,“你相信我。”沐珞微微抚了抚额头,心里在思索着上官琉微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话,“微微,明日我们还要一起去抓竹离子,早一点把事情办完,早一点回魇狱门。”闻言,上官琉微了然地点点头,恭敬地说道:“属下明白,属下先告退了。”沐珞点了点头,上官琉微便关上门离开了。嘴里还咀嚼着糕点,沐珞忽然觉得上官琉微买的这糕点有些过于甜腻,会不会上官琉微的话,也像这糕点一样,是糖衣炮弹,只是为了降低她的防备之心呢?
沐珞躺在床榻上,细细思索着上官琉微的每一个细节,从带着鎏金面具出现在马车上,到用幻境之城引她入幻境,每一步,他都很恪尽职守,没有半分越矩的行为,也没有半分偏袒的意味,偏偏是这样一个心思看似很容易看出来的人,却令沐珞难以琢磨,因为一个人的个性越是鲜明,那么就越容易看清楚,可是上官琉微这样一个性格不明朗,看不出什么原则的人,是沐珞最头疼的。
浓重的血腥味肆意弥漫开来,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尸体,几乎每走一步,便可以踩到一只断手或是踢到一个头颅。身形单薄的少女站在黑压压的尸体前沿,少女约莫七八岁左右,一张犹如花瓣般精致清丽的小脸肌肤苍白剔透,没有一丝血色。
“右使,那里还有一个活口。”一袭黑色衣袍如同鬼魅一般的人跪在她身侧,低声禀告着。身形单薄的少女抬眸望去,眼眸是死一般沉寂的湛蓝色,惊不起一丝波澜。容颜晶莹剔透的少年濒临垂死,身下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浅色的衣袍,他的颈侧,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沿着他白皙的肌肤爬行,那是她的利刃划过的痕迹。
“你要跟我回去吗?”肌肤苍白的少女缓缓俯下身子,手上冰冷的器刃微微划过少年的手背,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垂死的少年有着片刻的清醒。
“要,求,求你,带我回去……”少年节骨分明的手指艰难地拽着她的裙摆,虚弱的声音是急切的语气。
“为何?”少女手上的器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道深深的血口子的边沿上,只要稍微刺进去一些,便可以将那少年的头颅割下来。
“……因为,我,我想亲手,杀,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