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将来有可能半身不遂,下肢残疾。大脑不受控制,一直在回荡着大夫对我说的话。我无法表达现在自己的心情,汗珠滚滚而下,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仁修陪在我一旁,叹气道:“你不要怪罪他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无法避免无可奈何的。”
我冷静下来之后,接过他递来的白纸巾擦了擦脸,冷冷的说:“他根本不喜欢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接送孩子上学过。”
仁修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跟他在一起是否就是个错误的开始。因为那些承诺,现在看来变成了花言巧语,变成了将我骗到的手的把戏。我狠狠揉着干涩的眼睛,可是一暮暮都活跃在眼前,大货车飞速奔驰的画面,无情将孩子撞倒的画面碎片。心脏深处顿时变的绞痛无比,疼痛难忍。我双手握成了拳头,仁修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了我的肩膀上。
墨格嘉正躺在病床上面打点滴,我不敢看,被子下面他的小身体。遭受到了多少残忍的痛苦,我慢慢拿起他的一直小手,低着自己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在自己内心祈愿。
外面明亮的皎月高高挂起,灯火阑珊的城市,显得格外寂寥。
墨楼青站在病房门口,踌躇盘旋,却迟迟不进来。
仁修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冉冉,你原谅他吧,他已经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
我摇摇头,未安奇忽然穿着宽大的病服冲过来,推了一把墨楼青。她见到昏迷不醒的墨格嘉,心情一瞬变得跟我一样糟糕透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未安奇颤抖着,一把将我抱住。
我在她怀中得到了短暂的安心,墨楼青想要走进来,我指着他恶狠狠的说:“你滚!你给我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他皱眉,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恳求道:“冉冉,都怪我平时漠不关心。你责备也好,骂我也好,但是小格嘉也是我的儿子,可不可以让我看他一眼,再离开?”
“都是你的错,如果、如果你能对这个家多一点心思,哪怕是偶尔接他放学,也不会导致发生这样的残局。小格嘉明天都对我说;爹地呢?爹地为什么不来接我?身为他的妈妈,我除了说你在公司、就是说你在开会!你根本无法理解他,想要跟其他的小孩一样,放学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最爱的父亲!”
我尖锐的说完,抱着未安奇哇哇的哭。她身上有令我眩晕感到恐惧的消毒水味儿,我开始怨恨,恨这个医院。将我最宝贝最真挚的人全部夺走了!抢走我的未安奇,还要残忍的掠夺我的儿子。
仁修推三阻四才将墨楼青劝说离开,他走后,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安奇说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摇摇头。
仁修道:“还是勉强吃一点,否则自己也跟着病倒了该怎么办?”
我又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我的孩子能都快些醒过来。不要这样继续血腥的对待我,上苍还要给我多少次考验才会结束?
她坐在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冉冉,有我陪着你。没关系,小格嘉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
一夜未眠,张妈一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提着小米粥前来探望。手里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小尘露,刚刚回叫哥哥的墨尘露,用琉璃般圆大的眼睛看着墨格嘉。
我憔悴的说:“谢谢你,张妈。辛苦了,这么早就来。”
“太太您这是讲哪儿的话啊,不早,我坐的还是第二班车呢,太太对我这么好,肯收留无家可归的我,张妈今后一定不辜负太太对我的一片好心才行。”张妈笑着说。
打开热乎乎的小米粥,喂给墨尘露,小家伙喝了几口便开始咳嗽。
我问:“怎么了这是。”
张妈道:“这两天冷空气来袭,小尘露是剖腹产,抵抗力差一些,所以感冒了。”
我张开双手,张妈将她抱给我。肉呼呼的宝宝在怀中安分的看着我,嘴里念着不成语句的话:“妈妈、妈,妈。”
她小手抓着我的耳垂,低头转而看向哥哥。我对她说:“快叫哥哥,叫哥哥,哥哥就会醒来和你一起玩儿了。”
她立马开口叫墨格嘉:“哥、哥。”
未安奇睡在一边,睡眠很浅,被我们吵醒之后揉了揉眼睛。问道:“墨楼青呢?”
我本笑着的脸顿时僵硬下来,张妈道:“先生昨晚喝了很多酒,今早晨给墨格嘉做了小米饭就去公司上班了。”
手几乎是下意识,将拿一整个饭盒全部打翻在地!
‘哐当!’一声巨响,把墨尘露吓得憋红了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张妈跟未安奇同时愣住,我抱着孩子低低的说:“张妈,以后不许送他做的东西!”
未安奇忙起身,走过来不满的说:“你这是做什么,即便是对他有所不满,也不行该吓着孩子啊。”
她从我手中接过墨尘露,手不断拍打小尘露的后背,怕孩子憋的难受。我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儿大,跟张妈潦草解释几句,疲惫到只想看着孩子。
现在,只要让我听见墨楼青三个字,我便感到恶心、反胃。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昨天历历在目的事情,他呆若木鸡的坐在原位,冷漠的听大夫说完,小格嘉有可能残疾的通知,还不为所动。自己无法原谅这样的他,孩子生病躺在医院中,他还要去上班。
他好似变了,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男人,变得不再是以前丝毫不沾铜臭的男人。
他变得视金钱如生命,一门心思放在经营公司上面。对家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假如,墨尘露忽然生病了,他大概会视如珍宝一般每天都看着孩子吧。
这就是差距,也是我至今为止最气愤的地方。
送走张妈之后,安奇拉着我的手,她指着我的脸笑着说现在自己的脸都比我的脸色好看。
我惨笑,已经没有更多力气来展露表情。
“走吧,我在你去一个地方,缓缓心情。”她温暖的牵起我的手。
冰冷的医院,四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她的表情和言行举止都在告诉我,自己已经彻彻底底习惯在这儿的生活了吧。
我后退一步,拒绝了她:“不要了,安奇,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就是因为没有心情,才想要你缓缓心情啊。不能一直闷在病房里,你会愈加难受。”
她理所当然的拉着我,走进电梯,细长白皙的手摁下十层。
我微愣,问道:“去楼顶做什么?”
“你只管跟着我就好了嘛。”
她带我走向医院的楼顶,微风四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香。飞鸟在上空划破天空,湛蓝湛蓝的上空万里无云。医院的楼顶空无一人,唯独只有几根铁丝,上面挂着已经被洗干净的洁白床单,随风吹拂着。
安奇爬到护栏边,催促我快去看。我缓慢的走过去,眼神忧郁。
一望无边的城市,站在这儿看下去,仿佛置身世外一样,这个杂乱无章的世界,仿佛还残留着依恋。未安奇牵起我的手,面朝微风,仰起头,她带着灰色的帽子,虽历经病魔的残忍折磨,但依然笑着。
她说:“住院这段期间,偶尔会心情烦躁,我就站在这儿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你说得对,冉冉。这个原本就是残酷的,甚至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双目失明的,跟他们相比我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开心也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所以往后的日子,我会积极面对生活的。”
她能看开,我真的很高兴。
我看向她,在微微阳光下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份血气。脸色逐渐变得富有光泽,我的未安奇一定会恢复到健健康康的。
二人之间吹过的风,带来一丝寂寞。我摸了一把泪花,仰起脸,发现天空意外的清澈。在最困难的时候,身边还能有安奇,看着她的笑容,仿佛最不开心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了。
阴霾的心情,变得清爽了不少。
我转而对她说:“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心情最低沉的时候,坚守在我的身边。”我说。
她摸了摸我的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瘦到皮包骨头。时间的沙漏,逐渐下沉。未安奇在住院的第四个月里,终于展露自内心深处的自然微笑了。
安静祥和的气氛,被我的手机铃声划破。
我看了看手机对她说道:“是张妈。”
“接吧。”安奇很自然的松开我的手。
“太太,不好了,太太,您快回家来!”张妈那边焦急的口语,像是火烧尾巴一样。
我愣住,“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刚从医院回来,门口就站着几位警察,他们问我这儿是不是墨氏集团墨楼青的家,我说是。警察粗鲁的闯进家中,到处翻找,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太太,您快回来看看啊!”
我皱了皱眉,对张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让她先故作镇定。
在安奇疑惑的目光下,挂断手机。
“家里出事了,墨格嘉可不可以先拜托你照顾。”
未安奇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先回家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