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洛的视线一动不动,死死锁在令九面上。
令九将手夙洛为她遮挡阴风外裳再一次为夙洛披上。
夙洛却是没有想到令九会做出这重举动。明明前一瞬,她还在问他,他是谁……
其实在夙洛心中还是在隐隐期待着令九没有将他忘记,但抽取记忆的事情是他亲手而为,现在夙洛也是很清楚的知道,令九是不可能还记得他的。
眸中的神色微微一沉,夙洛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令九为他披上外裳的手腕,这一举动亦是引得本就心中情绪不稳的令九更是慌乱一番。
她亦是将视线移去夙洛面上,同他对视。
就在与夙洛眸光相汇的那一瞬间,令九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番一样,猛然一抽疼叫她一下子便紧紧一锁眉。
夙洛这才意识到方才他做出的事情,连忙松开抓住令九的手。
阴风再过,令九不由得打一个哆嗦。而那风亦是将夙洛的银发吹入令九的视野之中,叫令九想忽视都没有办法。
夙洛瞧一眼令九,拿下令九方才才为他披上的外裳,再一次为令九披上。
令九侧首瞧他,这一次夙洛没有看她,视线似乎都没有聚焦,只是浅浅开口:“我不冷。”
令九一直瞧着夙洛,接话也是接得极快:“可是你受伤了。”
这一说,又是叫夙洛重新将视线转到令九面上去,眉头依旧是紧紧的蹙起,只是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见夙洛没有再说话,令九也没有拒绝夙洛为她披上的外裳。衣裳上有浅浅的香味,就如同这个人身上的感觉一样,是一股浅浅的味道,虽然很浅,但却是很好闻,叫人心情骤然舒畅一瞬。
这人的银发着实是叫令九十分在意,似乎她也曾经遇到过一个银发的人。
可是那个人,好像已经与她离得很远很远了,远到自己再也寻不到那人的丝毫背影,丝毫踪迹。
不知为何,令九这么想着心中忽然积攒下许多的沉郁之情。
不知道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人究竟是谁,可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令九终究还是做不到完全忽视那个人的存在。
带着一丝忧伤的情感,还有无数无法说出的哀伤,令九总觉得当初自己遇上一个银发之人时,受过很重很重的伤,是心伤。
而似乎,那份伤已经没有可以愈合的法子。
令九不免想,所以这就是她逃避的原因了?所以这就是她会忘记记忆中那个人的全部理由?
令九之前很多次想起过自己记忆中的空白处。而每次一想到自己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想到自己曾经忘记过那段过往都会有浮银陪在身边。
于是那时候的令九觉得想不想的起来都没有什么关心,而现在,令九又想到自己失去了许多记忆,在她心中有恐惧,有害怕,还有无助产生,可她却也感受到了一种安心。
将下巴埋在双腿之间,周遭是一片暗色,但好在要比前一会好多了。
令九被冰夷推下来的那一会,她周围都是一片漆黑,有的只是无尽的哀嚎声还有数不尽的骨手向她伸来。
但现在看来,在这鬼路的尽头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怖。或许,是因为此刻她身边还坐了一个人吧。
令九好奇,但却因为感受到这个人周身散发出来一种寒冷的气息而迟迟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被夙洛看穿她有想说话的意思,加上夙洛自己也想多同令九说上两句话,遂开口一问:“你有话要说?”
令九“啊”一声,再一次将视线转到夙洛面上。
这个人的脸色是一直都这么苍白么?
想到这,令九便不自觉将视线往夙洛的面上投去一瞬,只是下一瞬便被他发现。夙洛像是下意识一般,将自己的视线一下便转去了令九面上。
“怎么?”很浅的两个字,却是带着一种叫令九能够安心的力量。
令九一下移开视线,心跳像是顿时漏了一拍,面上不觉有几分嫣红泛起。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会变得这么奇怪,为什么在见到这个人时好像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还有,令九感受到自己面颊上传来的温度。
明明是很尴尬的一番场面,只是她却没有丝毫想要逃离或是与这个人拉开距离的意思。
在看见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像是有无数的温暖和悲伤同时涌上了心间,叫令九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可却因为自己所遗失的那一段记忆而不得不将目光移开。
这个人让她很熟悉,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她不知道。
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想要让她极度依靠的气息……为什么,这个人会叫她产生安心的感觉?
令九以为,只有待在浮银身边她那颗不完整的心才会稍稍安定,才不会害怕将要发生的事情。
可,似乎是她想错了。
她现在就坐在这个人身边,还是身处在没有回路的鬼路之中,可她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似乎她已经不再畏惧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一瞬间,她能够感受到安心便是最好。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暗无天日的鬼路之中,难道这个人也是被别人所推下来的么?
可,令九能感受到夙洛周身传出的纯明的仙气,他一定是个神仙,且修为还不弱。只是为什么他也会在这里?
心中很想问一问,可令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不知为何,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同浮银在一起时,她总是在做自己,可与这个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在一起时,她却又一种安心又沉痛的心情产生。
似乎她不应该随便多说什么,亦是似乎,她就根本不应该跟这个人出现在一起。
很是莫名其妙的一个想法,可就是这个想法一直在令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九很想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她问过一次,可是他没有回答。于是她心中便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不该再多问,不该再同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多说一句话的情绪。
或者,他们之前的确是见过的。
令九这样想着,思绪已经不由控制的飞去了老远的地方。最终还是夙洛开口打破了这黑暗之中的沉寂,亦是叫令九回过神来。
夙洛的声音依旧是浅浅的,他先起身,将手伸向令九并开口:“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去找找出路。”
话音一落,夙洛注意到令九的视线一直锁定在他所伸出的手上。夙洛亦是一怔,像是做了一件本不应该做的事情一样,一下便将手收回负在身后。
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神色,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却又给令九一种他已经洞悉了一切,已经知晓了一切,已经想到了一切解决方法的错觉。
这个人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掉到鬼路之中来,且,亦是这个人救了她。不知为何,令九总隐隐觉着,这个穿着一身白衣,有着一头长直银发又湛然若神的人一定见过她。
他们之间,一定有些事情曾经发生过。
霎时间,前一瞬那种悲伤的情绪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涌上心头。
是啊,似乎他们之间真的发生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多到让令九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明明感受到脑海中有很多过往的记忆一直在狠狠的冲击着自己的头脑,可她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模糊的影像也只有一瞬,而在那转瞬而过的影像消失之后,令九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次令九出神像是将自己从这个地方抽离,将自己置身在一片空旷的地域之中,然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
有的,只是记忆中的那份空白,还有源源不断吹来的凉风叫她浑身一颤,骤然清醒。
回神的那一瞬间,令九的眼瞳微微有些放大。
而在她视线聚焦之后,瞧见的第一个人正是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
鬼使神差般,令九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就是很想知道,很想将这句话问出口。
夙洛的神情亦是在那一瞬间不由得认真几分,听见令九问:“你是谁?我们,是不是见过?”
阴风过,将这里的死寂衬托得更为死寂,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蔓延。而在这之后,是夙洛浅浅一笑,坚定开口:“我叫夙洛。”
令九并不知道,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中包含了夙洛多少的决心,还是即将迎来的失望。
夙洛……是令九没有听过的名字。可她却并不觉得陌生。
似乎,她曾经念着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她曾经有过一个深深执着着的人,就是叫做夙洛。
似乎,她又很多话想要对这个叫做夙洛的人说。
似乎,在听到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做夙洛的这一瞬间,令九的整颗心都放下来了。
似乎,她早就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夙洛。
只是,她缺少一个确认的机会罢了。而方才,这个人亲口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