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回头的瞬间,颜漠艰难地起身,忍着喉中的腥甜喷涌的欲望,强行运功逃离颜家。
所以北再一回头时,窗下早已没了颜漠的影子。
颜漠艰难地撑着身子,强忍着喉中腥甜的喷涌欲望,提着自己的配剑,运用着所剩无几的内力,向远处跌跌撞撞地跑去。
颜漠的眼眶湿润,却强忍着不流出泪水。因为她知道,在人类脆弱的时候,眼泪只能使她停下脚步,嚎啕大哭。
眼泪能夸大一个人的悲伤和脆弱,也能击垮一个人的坚强。
自己不能停下,自己还得继续向前跑。
回忆起北诡异的风刃,颜漠心中只剩惊恐和悲伤。
那大规模的杀伤力和巨大的威压,这个世界上谁能敌她?
只有向前跑,离开北,越远越好。
颜漠踉跄着,却咬着牙运用轻功逃离。知道内力耗尽,她还是不停地向前方缓慢地跑。
为了防止北的追来,颜漠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径,直通城外。
小径边荒无人烟,只有风的呜咽和树木的起舞。
……
跑了很久以后,颜漠离开了盐城。
颜漠看见盐城的围墙在自己身后越来越小,直到只剩下一个暮色下朦胧的黑影。
此时颜漠的内力早已耗尽,她只能一步又一步地行走,拖着沉重的躯体,在干燥蓬松的土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脚印,离开了自己生长了十六年的家。
已经远离了城市集镇,颜漠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每向远处迈一步,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撕裂般的疼痛。
水蓝色的衣服上布满了风刃的划痕,一丝一缕,在颜漠行走的同时开口被撕扯地更大。颜漠的鞋上布满了泥土,那时她逃亡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印证。
已至人烟稀少处,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和不知名的树木。
颜漠撑着身体走进灌木丛中,最终还是忍不住,呕出了大片黑红色浓稠的血液。
颜漠扶着身旁的一颗树木,靠着树干,无力地缓缓跪了下来。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重伤加疲惫,已经使颜漠这个武功高手也支持不住。
她的发丝早就在颜家抵抗风刃时就凌乱了,现在更是蓬乱不堪,遮住了她姣美的面庞和她的光滑的脖颈。
嘴角黑红色的血液向下流淌,一直滴落到水蓝色的裙的肩上,晕染成了浓的发黑的深紫。
衣衫凌乱不堪,此时的颜漠更像是远方来的难民,又像是夜晚城墙下瑟缩的乞儿,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此时若谁指着那树下血迹斑驳的人说,那是江湖上的美人颜家颜漠,别人一定会嗤之以鼻。
多么狼狈,累累如丧家之犬。
颜漠内心苦笑,自己和秦钺引以为傲的武术,自己和秦钺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术,竟然在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北的面前不值一提。
颜漠不明白,难道真的有神鬼,能控制如此恐怖的风的力量?
带着疲惫,伤痛,惊恐和疑惑,狼狈的颜漠靠在树干上渐渐头脑开始晕晕沉沉。
颜漠想,只要让我睡一会就好,就一会。
暮色笼罩了世界,荒凉的灌木丛中只有颜漠的发丝随风微微晃动。
林中传来了报丧鸟(注)的咕咕的怪笑声,偶尔有爬行动物摩挲地上落叶的沙沙声。
风轻轻抚摸林中的每一片绿叶。
我将徙,西方皆恶我声……
(注:中国古代常把猫头鹰当做“不祥之鸟”,称为报丧鸟,古书中还把它称之为怪鸱、鬼车、魑魂或流离,当做厄运和死亡的象征。
产生这些看法的原因主要是由于猫头鹰由于嗅觉灵敏,能够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发出笑声,在很多地方在听到猫头鹰叫声后数日之内会死人确实不是迷信,所以猫头鹰被叫做报丧鸟;
另外,猫头鹰在黑夜中的叫声像鬼魂一样阴森凄凉,使人更觉恐怖,古时称它为“恶声鸟”。
《说苑·鸣枭东徙》中有“枭与鸠遇,曰:我将徙,西方皆恶我声……”的寓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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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漠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是一尾拥有着美丽的水蓝色鱼尾的人鱼。
水蓝色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泛出柔和的色彩。尾鳍的边纹美丽大方,上面条理地层层布满透明的细腻的血管,阳光透过尾鳍,透出蓝色的光,散到水面上,消失不见。
颜漠白皙的皮肤下透着淡淡的青紫的交叉纵横的血管,细小的血管中透几近透明的血液在毛细血管中缓缓流淌,显得她苍白脆弱。
人鱼态的颜漠的腰很细,胸前的浑圆上绑着水蓝色的绸带,在身后打了一个复杂的绳结。
姣美的面容,一如现在的美好。
只是那双眼眸,却多了几分兽性的狂野。
传说人鱼是出海人的诅咒。他们上半身美得让人窒息,下半身却是长满鳞片的冰冷鱼尾。
梦中的颜漠莫名其妙地想,这尾,或许是一种诅咒。
颜漠深陷梦境,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似乎自己曾在这样的一个冰冷刺骨的水池里待过几个世纪。
然而自己并没有任何过度记忆地,就出现在了这巨大的水池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池子里,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或是一辈子待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水池里的水冰冷刺骨,却能给她作为人鱼的生的希望。颜漠自然地翘起鱼尾拍了拍水面,仿佛她从前就有着鱼尾般理所应当的自然。
水池的池壁镶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围绕成一圈,用金银做底座,闪耀着华丽的色彩,散发着贵气。
金丝银丝嵌在赤壁上,勾勒出复杂繁琐的图案,乍一看,着一圈金丝银丝竟像是一个庞大诡异的咒语。
颜漠看了看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座华丽的古堡的底层。抬头一看是厚重的大理石天花板,沉闷、压抑、厚重。
自己身处的水池占了整整一个古堡的层数。这水池中只有自己,再无其它生物。
周围如此寂静,静的只有自己水蓝色的美丽的鱼尾在水中摆动的水流声。
周围的大理石和繁复的金银珠宝的镶嵌给了她厚重的沉闷感。只有墙上几个开了口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显出一丝丝生机。
寂静的古堡,寂静的水池,寂静的生命。
这里的一切一切,包括冰冷的水池和繁复如咒语的金银花纹,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但是,这里,只有她一人。
孤独一人,恰如一个人出生,一个人离去的孤独。
自己形单影只,似乎这华丽繁复的水池专门为她而建。
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向颜漠袭来,但梦中的她觉得孤独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甚至让她安心。
颜漠的耳朵像精灵一样尖,头发一如现在的浓黑亮丽,在阳光下倾泻而下,在闪闪发光的水珠的映衬下如仙子一般朦胧靓丽。
她的牙齿比人类略尖,锋利似猛兽的短短的獠牙,却并不令人惊恐。相反,却像是人类少女可爱的虎牙,为人鱼态的颜漠平添了一丝自然的单纯可爱。
颜漠摆着尾鳍向水池的边沿游去,她去往的方向有着一个通向上一层的楼梯。
颜漠到水池边缘,双手支撑着水池的边缘起身,坐在了池沿上。
颜漠坐着,鱼尾垂在巨大的水池里,审视着这座水池。
池底铺着一层鹅卵石,每一个都像鸭蛋一般圆润光滑;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
除了冰凉的水温,梦中人鱼态的颜漠还是很满意这个她栖身的水池的。
她喜欢水,有着被包围的温柔的感觉。
颜漠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大理石楼梯。梦中的她,迫切地想着要到古堡的上一层去。
颜漠看了看自己浸在水里的鱼尾,将它拖到了地面上,离开了那冰冷刺骨的水池。
陡然间,颜漠感到自己的鱼尾处传来炙热的痛感。
自己的鱼尾像是被千万个细小的刀刃来回地划,像是被千万根小针刺入骨髓。
颜漠疼的抽搐起来,美丽的蓝色鱼尾在阳光下泛着光芒,抽搐着,颤抖着,繁杂的反射光晃的人眼晕。
颜漠的额头上凝聚出了巨大的汗滴,却倔强执拗地没有将鱼尾放入水中。
颜漠紧紧地握着拳头,躺在地上,余光看到自己那水蓝色的鱼尾上,鱼鳞渐渐消失,露出了双腿的形状。
颜漠的耳朵的尖渐渐变得圆润,回到了正常人类的耳朵的形状。瞳孔不再似野兽,变得温润起来。
口中粉嫩的小舌无意识地轻舔短而锋利的尖牙,阳光下善良的银丝缠绕在舌上和唇齿间,。
着时间流逝,尖牙慢慢变成了平直的人类的牙齿。
她的身上裹着水蓝色的绸缎,将她的胴体衬得更加白皙。
腿和脚已经成人型,看不出鱼尾的状态。但她腿上和脚上的炽热的疼痛,开始像火烤一般,折磨的她快发疯。
这梦境如此真实,颜漠疼的浑身抽搐,只渴盼快醒起来,或是再回到那冰冷刺骨的水池中,减轻双腿炙热的痛感。
但是梦中的颜漠如此倔强,始终没有将自己的鱼尾再次放回水池。
梦中的她,不知为何,铁了心的要用双腿在地上行走。
冷汗浸透了水蓝色的绸缎。
梦中的颜漠疼的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