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国之君的谯纵,时刻感受着来自晋国的威胁,为了以防万一,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争取北边秦国的支持,并为了获得支持,他向秦国称臣。
这一消息,建康朝廷顿时炸开了锅,文人大夫们破口大骂,其中骂得最凶的当属皓首苍颜的项不坏了,“无耻之尤,卖国贼,将我大晋的西南就送给了羌族小儿,还我河山……”
“那你倒是向秦国要去啊?”萧正峰在朝堂上适时地跳了出来,他对这个老头印象深刻,以前在王恭的府上他就看到过他。司马元显执政的时候,这老小子也混得不差,现如今又见到这老头,萧正峰心里想笑,这真是个政坛不倒翁,官场老油条啊,如果有机会,真还要向他学学。乱世之中,保住项上人头尚不容易,何况在更迭频繁的官场一直保持屹立不倒了!
“你是谁?”项不坏摸着白花花的胡须,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那你又是谁?”萧正峰反问道。
“我堂堂侍中祭酒,朝廷要----要----”
“要什么?”萧正峰插了一句。
项不坏“要”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几个字----“暂未封爵”,话说完,老头就瘪了下去。
“我黄门侍郎萧正峰。”萧正峰颇为得意地说道,“也----”萧正峰来了个大喘气,“暂未封爵。”
项不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我旗鼓相当,其实从我们在朝堂上站立的位置早就可以看出来了。项不坏摆了摆衣袖,挪着小碎步,尽量地离殿门远了一些。
“肃静!大家肃静!”琅琊王司马德文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手势向下摆了摆,等到台殿之下的群臣基本没了声音时,他才微微转身朝着晋帝奏道:“秦国这一举动,实在没把我国放在眼里,即使现在不能出兵讨伐秦国的不仁不义之举。按照惯例,也得派遣使臣出使秦国,申明我国主张才是。不然,天下诸国当以我华夏正朔软弱好欺了。”
面对琅琊王的侃侃而谈,晋帝仍旧在九龙椅上玩着泥巴人。以前晋帝上朝还可以端坐在龙椅上,可是现在他总是躁动不安,不弄点道具给他玩,他根本坐不住。
“哦,那依王爷的意见,何人适合使者一职?”刘毅开口问道。
“他好,”一直在玩泥巴人的晋帝突然开口了,他一指萧正峰,再一指项不坏,“他刚才和那个干架的白胡子老头,俩人最好玩。嘿嘿……”晋帝的话语声就像昙花一现,他又重新低头玩起泥巴人了。
“呃----咳咳。”琅琊王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既然陛下金口玉言,我看就照陛下的意思办吧。”刘毅心中得意,如果晋帝没指向萧正峰,他还要鼓一把劲呢。
“这……”琅琊王有点犹豫地望向萧正峰。
“老臣愿往!”还没等萧正峰反应过来,项不坏出班奏道,他跪在地上,头微微撇斜,很是得意地瞄了萧正峰一眼。
奶奶地,不蒸馒头争口气,萧正峰昂首阔步走出班列,跪伏在地上,“臣也愿往!”
自从晋帝归来,改元义熙以后,这义熙元年,无甚大事发生,至少建康城中的百姓认为无甚大事。但是这年的七月份,却发生了一件足以轰动百姓的热闹事。作为大晋国正使的项不坏与副使萧正峰率领百余人,将要在这年的七月十五日这天出使北边的秦国,对秦国接受谯蜀称臣的不义之举进行口头交涉,如若对方一味强硬,必将诉诸于武力解决。
七月十五当日,项不坏与萧正峰两人都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着建康城主干道的黎民百姓们的欢送,他们作为建康城中的百姓,一直是提心吊胆,饱受煎熬。今天不是这个诸侯打过来,就是明天皇城中某个将军反叛,总之是搅得他们不得安宁。现如今好了,我们也有人派出去,也搅搅别人,让他们也感受到被骚扰,被威胁的滋味。
项不坏虽容颜已老,但是他腰杆挺直,从五官轮廓上看,年轻的时候也是名风流俊彦。萧正峰自不用说,鬓乌眉绿,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这两个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位美男子引得围观的老太太、少婆婆、大媳妇、小姑娘连声尖叫。
虽有人叫好,但一般读过几年私塾,稍微了解些周边时事的男子都是大摇其头,“等着吧,这是作死,有去无回……”有了这般的想法,他们对身边老娘、老婆、老女儿的举动也就释然,何必跟两个死人一般计较,显得自己心胸那么狭隘。
位于乌衣巷中一处官宅,宅子主人好整以暇地打着一套伏虎拳,这时候一名小厮跑了过来,轻轻在主人身边耳语了几句。主人脸上绽开了笑容,他用一旁石桌上的绢布揩了揩手,“走,今天爷高兴,陪爷耍乐子去!”
一座乡野的茶肆中,两位书生模样的俊俏公子端坐在桌旁喝茶,其中年轻一点的问年长的说道;“小……”
“嗯----”年长的拖着长音,瞪了年轻公子一眼,继续喝茶。
年轻公子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我是说----臧公子,我们这样不告知他----就跟过去,是不是不太好呀?”
“啪!”臧公子用力将茶碗扣在了桌上,溅起了些许的茶末。“朱公子,如果不是你上次监管不力,萧公子怎么可能救出个什么王姑娘,即使救出了,你也要避免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这一次由本公子亲自出马,不管是贵花、家花还是野花,都休想接近萧公子的身。”臧公子攥着手指捏成拳,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模样。
“是的,是的,臧公子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朱公子陪着笑脸,表情甚是尴尬。
“走吧。”臧公子拿起搁在桌上的宝剑说道。
“哎,走,你先请。”朱公子依旧陪着笑脸。
等到两位公子骑马走得不见了踪影,店小二一甩毛巾把子,对唯一的一个伙计耳语了几句。
伙计点头,一溜小跑着,他迁出系在店后的一匹高头大马,拨马便走。
远在京口的刘裕家中,刘裕正跪坐在坐席上,与他对面的乃是刘穆之。他现在每日都要听上一段刘穆之对自己所读兵书战策的分析,这已经成了刘裕每天的必修课。突然,院中闯进来一个人,刘裕尚没说话,那人却道:“大哥,道成只身匹马去了秦国,你就放心啊?”
“刘二将军,大可放心。”刘裕没有回答,刘穆之则手抚着三绺长髯微笑说道,“以我对道成的了解,他也许不是治国安邦之才,也不是行军布阵的行家。但要说到与人拌嘴皮子,然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也只有他了。记得当年司马元显开府宴请各色人等到东府一叙,萧老弟可是连我都打败了,夺得花魁湘云的青睐啊。”
“先生----”刘道规有点急了,“这可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这只身深入敌境,还是去骂人家国君的做法可是不妥,这、这、这不是找死吗?”
“道规,你终究欠火候,别的不说,就是以道成的心性,如果他没有把握,只是为了与项不坏老儿赌气,就甘愿充当使者出使秦国?”刘裕神色淡然地说道。
“大哥,你是说----道成有把握,没危险。”刘道规顿时喜上眉梢,跳到刘裕的身旁握住了刘裕的手。
刘裕轻轻甩开刘道规的手,脸色深沉,“有把握不敢说,但至少是有惊无险。”
“刘将军,我们现在可不要担心道成了,关键是想想我们该怎么办吧。”刘穆之的目光深沉,眼中闪着光芒,似乎能照亮黑夜的天空。
“我们怎么样,还不是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该乐就乐。”刘道规吊儿郎当的脾性又上来了。
“是呀,同患难容易,共患难可就难呢……”刘裕似乎有些不乐。
“主公还是要早做准备啊。”刘穆之躬身向刘裕说道。
“知道了,先生。继续和我讲讲那些兵书中的内容吧。”刘裕向刘穆之催道,他似乎对刘穆之所提的额外话题有些厌倦,只是想静静地听他讲解兵书战策。
对于自己大哥与刘穆之的最后几句哑谜,刘道规当场没有听懂,但是他又不好问两人。他陡然觉得大哥与刘穆之待在一起没多长时间,这讲话的水平可是提高了不少。所以他索性也坐了下来,一起来听刘穆之对兵法的分析。
刘裕见自己的弟弟能够静下心来,听讲兵法,顿时大手展开拍了拍刘道规的肩头以示鼓励,刘道规则是报以一笑。刘穆之看到这一幅兄友弟恭的场面,自是一笑,他对兵法内容的阐释更加是精辟入里,文采飞扬……
当各路人马为项不坏与萧正峰俩人谋足了心思的时候,这一老一少在路上可是聊得欢畅。
“项大人,你老该有八十了吧?”萧正峰策马扬鞭赶过了项不坏坐骑一头。
“八十有二了。”项不坏的声音中透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声。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应该致仕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何必跟我们年轻人争功名夺利禄呢?”萧正峰有些不屑地说道。
“不行啊,家中姬妾太多,如果我不当朝为官,没有了俸禄,仅凭着我家产租赁以及田亩的收入,我可养不活她们啊。”项不坏无限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