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接到刘毅的奏折后,很快发下了敕令,因为刘毅是西征军的主帅,对于江陵西城郊的失败应该付起用人不当的主要责任,所以将刚封给他的青州刺史的官职褫夺。至于何无忌与刘道规两人,仍留在军中听用,戴罪立功,让黄门侍郎萧正峰负责监督两人。
当传旨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对着众人宣读圣旨的时候,刘毅的脸色铁青一片。他真想夺过黄绢,狠狠地甩在某个人的脸上,但是他当时却并没用那么做,而是欣然接受了圣旨,并且礼送传旨太监上了别舰回城。
刘毅反复告诫着自己,他要做到士族名士的风范,他要受着委屈还要摆出笑脸,他要让那些世家大族看看,他----刘毅,是多么地胸怀宽广,多么地知书达理。他想通过行动,让那些世家大族选择站队,选择他刘毅,如果他们选择了刘裕,那就是蛮横无理,是非不分。哼哼,你们寄奴一党现在就嘚瑟吧,须知在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是你们自取灭亡的时刻。
对于朝廷的旨意,何无忌选择了表面沉默。刘道规则暗地里幸灾乐祸地骂着刘毅,说他小人行径,恶人先告状,还好朝廷的执政者的眼睛是雪亮地,这不----刘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道规沾沾自喜,所以他见着何无忌时就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他的本意是想与何无忌共同庆贺一番,没想到何无忌自打听了刘道规的话后,他的脸上更加臊得慌。这不是打脸吗!
何无忌表面上再次选择了沉默,可是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萧正峰,如果不是萧正峰,如果不是想超越他,他又何必贪功冒进,大意轻敌,致使功败垂成。
何无忌恨急了,他在心中默默忖道,萧正峰你就笑吧,终有一天,我要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谁才是世家风范,你这个什么也不是的泥腿子!
“阿嚏----阿嚏----”萧正峰正在何无忌的座舰中闲扯,正说到高兴的地方,他猛地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
“道成,怎么了?”刘道规关切地问道。
“也许连日吹江风,感冒了吧。”
“不对呀,打喷嚏----一声是有人想你,两声是有人说你,三声才是感冒啊……”刘道规手抚着下巴颌,颇为认真地说道。
“滚犊子,少来……”萧正峰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啊,我是认真的,我娘说的,也就是你干娘。”刘道规一副老神在在。
“好啦,就是有人说几句又何妨,谁人人前不说人,谁人人后无人说呢。”萧正峰洒然地说道。
“嗯,这点倒像你----道成的风格,看得开。”刘道规点了点头。
“好了,说说正事吧。听说朝廷下了命令,让南阳太守鲁宗之从北面进攻襄阳,让这边的西征军进攻江陵是吧?”萧正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嗯,是的,这可是我们的最高军事机密啊,你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知道不少啊。”刘道规打趣道。
“少贫了,如果朝廷真这样决定了,我想应该是大哥的手笔。反正老桓家也就桓振能打,如果鲁宗之能够击败豫州刺史桓蔚,夺得襄阳,我们对江陵可就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到时候,我们就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战略方针,保管他一个桓振根本停不下来。”
“好一个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一艘斗舰上跳上一名公子,虽是五月的天气,该公子的手上已经摇起了羽扇。
“敬宣----”萧正峰喜道,他三步并作两步,给刘敬宣就是一个熊抱。
刘道规不甘落后,给两人也来了个熊抱。
三个人抱在了一起,大笑了一场。
“敬宣,京城一别,你风采不减当年,泥金折扇不摇了改成羽扇了啊。”萧正峰调侃道。
“嗨,这不是打仗嘛,我的形象并不粗野,就学那周公瑾了呗----儒将嘛。”刘敬宣对于萧正峰的调侃丝毫不以为意,摇着羽扇自嘲道。
“敬宣,还别说,燕国一行,你倒是变得豁达了,不知道是哪家的燕国妹子这么会调教人呀。”刘道规同样调侃。
“呃哼----咳咳----”
萧正峰故意咳嗽了两声,自从刘敬宣回到南边,他和燕国公主----当今燕国皇帝慕容宝的胞妹----琼华公主的事是不胫而走,更有好事者在京城建康将其排成了小鼓戏,公然在瓦肆勾栏上演了一番痴情女与负心郎的故事。现如今刘道规又拿这事调侃,难免会让刘敬宣尴尬。
“没事的,道成。”刘敬宣苦笑了一声,“琼华的事,路人皆知。即使戏中有所夸张,也是我负她良多。如果有来生,我定当补偿她。”
“敢作敢当,好汉子。”刘道规重重拍了一把刘敬宣的肩头,“如果你避讳说这件事,推卸自己的责任,我还真要看不起你呢。”
“怎么----我这样大胆承认,你就看得起我了?”刘敬宣反问道。
“说实在话,女人就是身上的衣服,脱了就脱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但是你得承认你穿过,这才是男人的道理。”刘道规大言炎炎地说道。
听完刘道规的话,萧正峰是直翻白眼,这刘道规要是到了现代,准被撑白半天的妇女同胞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朝廷下令我来支援刘毅的西征军,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刘毅是主帅,听他的呗。”刘道规有些无奈地说道。
“嗯,两军对峙,信息是关键。我想让京口卫通知一下秦三夫妇能不能弄十来匹好马,让京口卫的弟兄们化装成商贩,往来襄阳与江陵之间。一旦襄阳得手,我们这边也能及时得到消息,从而能够赶紧行动攻打江陵,一定要让桓振疲于奔命。”萧正峰思索着说道。
“嗯,可行。只是江陵到襄阳,水路发达,还是派一路斥候溯江而上,沿沔水探听消息,这样双管齐下,更为稳妥。”刘敬宣摇着羽扇补充道,倒真有了一丝儒将的风采。
“嗯,妥当。”萧正峰赞赏道。
就在萧正峰三人在商议军情的时候,刘毅的座舰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你是什么人?”刘毅手搭在腰间宝剑的剑柄上,瞳孔急速放大,一位年轻道士的突然出现让他很是紧张。
“莫急莫慌,贫道法号扶余,到将军这里来是有心来帮助将军的。”扶余笑语晏晏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刘毅的手仍然搭在宝剑上,只是表情缓了一缓。
“将军想必知道这桓振肯定会被除掉,但是桓振一旦除掉过后呢?”扶余循循善诱地说道。
“哦,原来你是桓振的说客。”刘毅放下了搭在宝剑上的手。
“非也,我只是从将军的角度着想。”
“说说吧,怎么个为我着想法。”刘毅好整以暇地说道。
“桓振的覆灭是迟早的事,但是一旦他被杀了,这大晋朝内部可是没什么搅事的人了。到时候,他刘寄奴的手可就要对准将军了,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
“哼,”刘毅愤然打断了扶余的话语声,“他刘寄奴算个什么东西,我与他同时起事,当时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推他做了义军主帅,论地位我与他不相上下,论功劳----只要这次我灭了桓家余孽,我还怕功劳比不上他吗?他又不是皇帝,更不是我的主子,何来的飞鸟良弓的说法。”
“嗯,将军所言甚是有理,是贫道口拙了。只是这大晋内部已垮,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恐怕将军还是要与刘寄奴一决雌雄啊。”扶余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那时候的事,那时候再说就是,我刘毅行得正坐得直,何惧他刘寄奴。”刘毅一挺胸膛,倒有几分武将英勇不屈的风采。
“将军不惧是不惧,但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他刘寄奴可是聪明,底下的亲信爪牙无数,只怕将军双拳难敌四手啊。”扶余继续游说道。
“哼,都是些泥腿子,没修养的无赖罢了。”刘毅嗤之以鼻。
“是,他们都是些无赖,只是这些无赖手上都掌握着实权,不像将军的朋友,只是些擅于清谈的高士。可是现在朝局不稳,似乎无赖比高士更加实用啊。”扶余提出了自己的判断,正击在刘毅的软肋当中。
“这……”刘毅额头上的“川”字纹攒在了一起。
“欲让一个人失去战斗力,先断其手足。欲让一个人无力与将军争霸,就要灭其爪牙啊。”扶余趁机打铁,眼中闪着精芒。
“这……说说吧。”刘毅的眼中同样闪烁着精光,不过几个眨眼过后,他又恢复了常态。
扶余观察着刘毅的表情,心中闪过一丝赞许,“以防墙外有耳,将军能否附耳过来。”
刘毅默默点了点头,以这个扶余道士的本领----能够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的身边,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也是防不胜防。所以这个道士向自己出言请求,想必并无恶意。刘毅慢慢踱到扶余的身边,扶余点了点头,在刘毅的身旁耳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