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从榻上坐起身,中元已是一身冷汗。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方才的呼喊声犹在耳畔。
不,那呼喊声并非来自梦里,而是来自两侧山峦,来自营帐周围。
一名侍卫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苗军突现山谷两侧,我军已被团团围住!”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中元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命侍卫帮着自己披上甲胄后拿着宝剑来到帐外。
火光冲天的越军营地里,各营将士已乱作一团。大股苗兵正从远处杀来。越军好似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巨大的石块夹杂着数不清的火球不时从两侧山坡上滚过,所到之处不是化为齑粉就是燃起熊熊大火。
果然中了曼云陀的诡计!
中元不敢怠慢,忙飞身上马带着亲兵卫队向延兴帝的御帐奔去。
一身轻装站在帐外,延兴帝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漫山遍野的苗兵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般地冲进越军大营,一通乱砍乱杀,打得越军士兵哭爹喊娘。
苗兵边杀边喊:“活捉张若铤!活捉张若铤!”
耳畔的喊杀让延兴帝血往上涌。他不相信这群连铁都炼不出来的蛮夷竟敢叫着自己的名讳。
“苗兵在喊什么?”双目紧瞪,他的身体已是微微发颤。
见皇帝龙眼圆睁,左右不敢如实上奏,只是催促他快些上马突围。
耳畔的杀声愈来愈清晰,延兴帝怒视左右,一字一句地说道:“朕问你,苗兵在喊什么?”
左右无奈,只得据实答道:“苗兵在喊……要活……活捉陛下……”
活捉朕?曼云陀,你也配!
眼前越军的惨状让延兴帝勃然大怒。几步回到帐中,他抽出宝剑就要和苗军拼命。唯恐冷箭伤到皇帝,左右侍卫将他死死拉住:“陛下快快上马吧!臣等拼死护着陛下杀出重围!”
营地大乱,皇帝的御马早已受惊逃走。这会要突围只能靠步行了。
拼命挥舞手中宝剑,延兴帝声嘶力竭:“朕不走!传令各营,与苗军决战!杀了曼云陀!”
此时苗军已冲到御帐前,延兴帝的命令哪里还传得出去?即便传了出去,越军军心已乱,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了。
一队苗军战骑杀至近前。延兴帝身边的侍卫忙提刀枪与苗军血战。可他们哪里是苗军的对手,一交手便纷纷倒下。有眼尖的苗兵认出延兴帝的服饰,连忙喊道:“张若铤就在这里!快快生擒去请功!”
旋即,这队骑兵猛地向延兴帝扑来。
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延兴帝的脸上蓦然拂过一丝惊恐。他知道,一旦自己命陨此处,整个大越的江山社稷都将毁于一旦。
曼云陀,咱们俩的帐来世再算!
紧紧握住手中的宝剑,延兴帝等待着敌至近前时再做殊死一搏。
危急关头,中元忽地拍马赶到。手下卫队见皇帝有危险便忙拼命上前抵住苗兵。
翻身下马,中元立刻来到延兴帝身前:“儿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父皇快快上马!”
望着四周熊熊的烈火,此时的延兴帝已没有了方才的豪气。从激愤中清醒过来,他沉声问道:“朕上了马,你怎么办?”
“儿臣步行保护父皇!”
堂堂天子竟连马都没得骑了,看来大势去矣!懊恼不迭的延兴帝猛然想起汪东升:“朕的御林军呢?汪东升怎么不来护驾?”
数支利箭“嗖”地落在延兴帝周围。中元惊出一身冷汗,忙道:“各营现已失去联系,儿臣料想汪东升一时半会难以赶到这里。父皇速速上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延兴帝被围困的消息迅速在苗军中散播开,一队队兵马正源源不断地奔向这里。中元的亲兵卫队虽比厢军善战,但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冲击。他们死伤众多,且战且退。眼看大难临头,延兴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苗兵一阵大乱。延兴帝睁眼一看,但见从苗兵阵尾斜杀出一支人马,打着越军旗号。为首一将,铜盔铜甲,手中齐眉铜棍上下翻飞,正是汪东升。
原来这曼云陀居高临下早已将越军营寨布防摸得一清二楚。他计划周密,知道越营内战斗力最强的就是汪东升率领的一万御林军,因此在袭营时先用手下最精锐的藤甲兵把汪东升和延兴帝隔开,如此剩下的人马对付厢军就会势如破竹。
汪东升在发现苗兵突击而来之时就立刻披挂上马。他心里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确保皇帝的安全。只有皇帝毫发无损,这十万大军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否则一旦皇帝有闪失,军心必然大乱,自己也将葬身于此。
不敢耽搁片刻,他立即传令集合手下的御林军。怎奈曼云陀对此也早有安排,对御林军各营也实施分割包围。汪东升一时难以凑齐人马,又恐迟则生变,只得率领就近的三千人驰援延兴帝的御帐。行不多时便迎头遇上苗军的藤甲兵。双方一场血战,御林军虽训练有素,奈何藤甲兵刀枪不入,一时难以取胜。
汪东升见状大急,抡起铜棍一通乱砸,硬是冲开道路杀到御帐。见皇帝太子安然无恙,稍稍安心的汪东升忙滚鞍落马来到御前:“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看见血染征袍的汪东升,延兴帝的心忽地不像方才那般慌乱了。伸手相搀,他的眼中感激尽露:“爱卿来得正好!快随朕冲出重围!”
一御林军校尉把马匹让给延兴帝。抄起一杆斩马刀翻身上马,延兴帝沉声问道:“爱卿估计苗军有多少人马?”
“回陛下,据末将观察约有万人以上。”
微微颔首,延兴帝暗忖:岭南关留守两万余人,中秋的先锋部队还有三万人马。若是自己能突出重围,入关据守,待中秋回师,里应外合,战事或许还有转机。
想到此他不由精神抖擞,在中元和汪东升的保护下,杀开一条血路,向谷口逃去。
沿路之上,他们不断收集残兵,待将至谷口时,麾下已有上万之众。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马,延兴帝的底气又足了起来。他料想曼云陀此番现身应该是把苗部中所有能上阵的人全都带来了,谷口处虽有阻截,但想来人数也不会太多。我军虽身陷绝境,但必置之死地而后生,定能一鼓作气冲出山谷,逃回岭南关。
然而,大军的粮囤是个死穴。那里差不多囤积了天下所有的粮食,且只有简王领着不足千人的兵士把守,若是被曼云陀先抄了,越军就算进入岭南关也得活活饿死。
不!岂止是大军!整个大越都会因此而陷入饥荒!
一股不寒而栗迅速涌遍全身。不敢再想下去,延兴帝忙催促兵马火速行军,尽早冲出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