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拉了兀自愣着的司徒洗,两人在桌子边坐定,不多时老者便拿了水壶和两个杯子,楚星先倒了一杯给司徒洗,然后自己才倒了一杯,一口热水下肚,顿时觉得身体都活泛起来。
老者也在旁边坐着,询问道:“两位客人看着不像本地人啊,却不知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呢?”
楚星笑道:“我兄弟二人都是来这里贩枣的,本想趁着节气之前赶回神都,也好卖个好价钱,那料想宁国狗贼突然入侵,如今玄武关早就被锁死了,所以就滞留了下来,前不久我们的货物也被一众散兵给抢走了,亏的我们手脚麻利,在被抢之前,骑着两匹马就逃了出来,如今也是愁的不行!”
老者闻言叹道:“都不容易啊!这次可真是糟了大罪了,兵荒马乱的不说,也不晓得天杀的怎么回事,小唐河怎么就决堤了呢?往年比这大的多的雨水都没事呢,唉,庄稼全被毁了,明年可咋办呢!”
这说着说着,说道绝望处,不由老泪纵横,连呼造孽,司徒洗闻言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勉强将热水送至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咽,老者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注意到司徒洗的反应,兀自自己碎碎念着。
楚星无奈,便想劝说司徒洗先上楼把湿衣服给脱了晾干,免得穿在身上难受,伙计已经把战马拴好,拿了一壶烫好的酒给两人满上,楚星便连忙岔开话题,道:“您老客气了,咱兄弟们都是走南闯北的,有酒端上来就是了,没必要在烫一下,多麻烦呀!”
老者摆摆手,道:“年轻人啊,这酒性偏冷,若是不烫一下就吃的话,进了体内,还要五脏六腑的人气去暖它,要化开了才成,这烫好的,吃了马上就能活血驱寒,快喝一杯吧,栓啊,你去楼上收拾两间客房,等下客人要休息了!”
栓答应了一声就去,楚星笑道:“你这伙计倒也勤快,给您老省了不少心吧!”
老者道:“他呀,是我儿子,这边界小镇里,住店的人不多,都是一些像你们这样过路的客人,若是在招个伙计的话,那可就划不来了,来来来,赶紧趁热喝吧!”
楚星喝了一杯,看了看还在发呆的司徒洗,便劝道:“大哥,你也喝一杯吧,好歹保重身体,天挺冷的,冻坏了身体,以后的路,谁给小弟指明呢!”
司徒洗脸上肌肉抽搐着,突然一举手,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粗劣的小镇烈酒入口如烈火一般火辣辣,随即化作一股股热流流遍全身,顿时将刺骨的寒意驱散,酒劲上涌,似乎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情也都随风飘散了一般,又满满的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当他和第三杯的时候,却被楚星拦住了。
楚星不无忧虑道:“大哥,这酒虽好,也不能贪杯啊!你若是喝多了,小弟可就没了指望了!”
司徒洗长呼了一口气,将胸中浊气突出,淡淡道:“没事的,这点酒,大哥我还不放在心上!”
神色虽然暗淡凄楚,但话语中已隐隐有往日的风采,楚星知他终于看开了,此刻正需要酒精来让自己彻底麻醉,等一觉醒来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索性也不再拦他,给他斟满了一杯,也给自己倒满,两人碰了一下,都是一饮而尽。
这小镇自己酿的酒粗劣辣口,酒劲却是挺猛,司徒洗还有心事,只喝了五六杯,苍白的脸上便显出不正常的红晕来,脑袋有些沉,昏昏的就倒在了桌子上,楚星连忙和栓子两人将他扶到楼上的客房,除去了湿衣服交予栓子烘干晾干,换上了干净爽洁的衣物,下楼来与老者攀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当说到前不久那场水灾的时候,老者已经是未语泪先流,一仰脖子,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老泪纵横,嘶声道:“唉,真是造孽啊!小唐河怎么就决堤了?这位客官,你可能不知道,这洪水来了,不但是小唐河两岸的千亩良田毁于一旦,就是这方圆数十里的农田也基本上都完了,这明年可怎么过!”
楚星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老者继续道:“镇东头的老杨家,昨个实在是支撑不住,一家三口尽皆上吊自尽,唉,这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了”
楚星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道:“老丈不必忧心,现在宁国狗贼入侵,只要把他们消灭了,官府自会分出精力来处理这些事的,您也不要过于忧心了”
老头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怎么处理呀,这些田已经被毁了,错过了节气,在种庄稼已经不可能了,我听说宁国的骑兵很厉害,官府都是自身难保了,那还有工夫理会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啊”
楚星微笑道:“老丈有所不知,据在下所知,渭城的武将军,和玄武关上的李老将军,已经将宁国大军重重包围,歼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老头摆摆手道:“年轻人啊,你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是官府能把宁国军队都歼灭了又怎样,到时候他们缺少粮饷,还不是要向附近的人就近征收,到时候我们可就是雪上加霜了,只盼遇到个好官老爷,可以怜悯体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与我们为难,那就谢天谢地了”
楚星只觉胸口一阵气闷,将酒一饮而尽,不忍再看老者,便起身告辞,上楼休息了,先去看了下司徒洗,见他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下了,楚星便吩咐栓子打来热水,给司徒洗擦洗了一下,便坐在他旁边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三更时分,司徒洗才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头疼欲裂,不由呻吟出声,楚星早被惊醒,立刻端起热茶递给司徒洗,道:“赶紧喝口热水吧,会好一点的,先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司徒洗喝了一口,经过这一场深眠,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点头微笑道:“多谢将军了,有劳将军挂念,夜已经深了,将军也去休息吧!”
楚星笑道:“不妨事的,我是担心将军一时想不开,才在此守候,既然将军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司徒洗微笑点头,楚星随即起身离去,当房门关上的时候,司徒洗神色顿时暗淡下来,起身推窗,外面漆黑一片,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吹的司徒洗身上一颤,忙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把窗户又放下了。
清冽的冷风袭来,让司徒洗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在桌边坐定,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此刻想那些多余的已经没用了,小唐河决堤,悲剧已经酿成,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能挽回这个事实,如今所要做的,便是全力以赴,让悲剧不要再次发生,楚星说的对,一旦让陈冉攻破玄武关,或者是让陈冉逃出生天,这一切可就白费了。
司徒洗眼中闪现出森冷的寒光,陈冉,玄武关下,定然是你的葬身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清算了一应费用,司徒洗又多给了他二两银子,笑道:“老丈切勿忧心,待歼灭入侵者之后,官府定然会组织百姓,一起度过难关的!”
二人告辞离去,又四处走访了大半天,所见所闻,让两人心情倍感压抑,一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蜈蚣岭,武龙起早就等的不耐烦,心中担忧两人,怕遭遇到乱兵什么的,早早就派斥候打探两人行踪,见他二人归来,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