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父亲点点头:“我知道你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甚至比谁都要狠上许多,这一次虽说是皇帝做的有些过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候留一些退路,记住,万事还是不要做的太绝。”
我知道,皇帝毕竟还是皇帝,这个身份摆在这里,是谁也不能跨越的底线。
就算是沐家,也不能。
我正在回想自己曾经还不是家主之时顽劣的行径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一阵叹息声。
“毕竟这一次,是他做的绝了……素素她,若是知道现在是这个局面,怕也是会不高兴的吧……”
我怔怔回头看着他,这个我喊了将近十八年的父亲,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就如同我只是他的一个接班人,而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我的母亲,在生我时因为难产而去世,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却能从下人口中多少听到一些,他们说我的母亲,只是父亲一次去江南时段带回来的女子,无权无势,没有依靠,可谁也看得出来她喜欢着他,而那时的父亲,怕是心里面从未有过她吧。
是以在知道我是女子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将我以男子身份公之于众,并且就让我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过完这一生,何其不公。
毕竟我也未曾真正见过我的母亲,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母女之情,只是现在看到父亲搂着别的女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我独自一个人就这样呆立在原地,而父亲却早已经带着那名叫做“苏茜”的女子渐行渐远,等到最后,我恍惚间好像听见父亲带着些欢愉的声音。
他说:“哦,对了,不久后,我会将她纳入府中。”
我愣了愣,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妾氏?”
苏茜在旁边娇笑了一声,那样动听悦耳的声音足以醉了一地芳华:“大人,少家主说我是妾氏呢,阿茜会是吗?”
父亲搂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豪放地大笑出声,看得出来他那么开心,至少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他笑了,而今日,他在她面前,笑声从未间断。
“当然不会,苏茜会是正妻之位。”
我听见父亲这样说,然后便是他低沉的声线传来:“喜宴我会交给沐知和沐夏来办,你便不用操心了,而这喜帖么,我希望最先看见前来的宾客,是陛下!”
“我期待他到时候脸上的表情!”
声音随着父亲的脚步声愈行愈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于是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我抬眼看着天边还在继续飘飘洒洒的花瓣,第一次觉得,原来这花还可以这么美。
得到父亲的首肯之后,我想我之后做事也不必畏首畏尾,担心会不会什么时候便要与皇帝决裂。
这样想着连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父亲毕竟现在这个年岁了,也不过才四十不到,这样娶妻我倒也不怎么排斥,更何况对象是那样让我见了都会心动的女子。
父亲的喜宴交给知知和夏夏来办,我也很是放心,心里头想着这沐府怕是终于有喜事了。顺便我还考虑到了妤欢,她与沈璧的事情也都那样了,沈璧也表示自己会负责任,那么究竟要不要干脆一起办了好?
但是一想到娶妻的对象是我的父亲之后,而脑海里正脑补着父亲和一对后辈一起拜堂……
呵呵……
还是算了吧。
我火速赶回自己的房间,在途中的时候,我下意识就吩咐了:“叫知小姐来见我。”
我推开房门之后,便静静地坐在桌旁等着,等着知知来见我。知知手里掌握着沐家几乎所有的情报,而通过她来了解一些事,是最为便捷的一种方式。
在这段时间里,我便下意识去回想了我还不是家主时候的我,那时候我曾经做的事情我大抵也记不住许多了,但唯一记忆很深的也就是自己闯祸加惹事的时候。
而更多的,则是我去春风楼有时候会彻夜不归,导致父亲便每每会带着一大批人马来捉我,有时候是喊下人来叫我,而更多的时候,却是父亲亲自来捉人;大抵父亲也是知道的,下人根本就喊不动我,除非他亲自来,不然连我的人影他都见不到。
我记得那次我因为一个新来的花魁一掷千金,买下了她过夜,当时为了撑面子,我还向外头放了话,当时好似是怎么说来着?
“这女子是我看上了的,我先睡一晚上,明日再把她送给我父亲。”
就因为这一句话,气的我父亲的身子都颤抖了许久,他从府里刚刚听闻了这件事,下一刻便提着鞭子来春风楼里来寻我了。
我当时年纪小,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话里会有什么错处,我当时还得意了许久,心想自己真是太孝顺,就算自己逛窑子还要时时刻刻想着家里人,还要照顾的这么周到。
其实当时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要侮辱我父亲的意思,只是我这话一放出去,几乎所有的人都要以为是我在给我父亲难堪,把自己睡过的女人再送给父亲,实在是禽兽不如。
而事实上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我要在这春风楼里借宿一晚上,而那女子,是我看上她特意想要将她送给父亲的;而就算是我搂着那花魁睡一晚上又怎么了?我一个正正经经的假货,还能破了那花魁的身还是怎么的?
我很是郁闷,旁人不知道这真相就算了,可父亲竟然也一心里胡乱听信了外面的人疯传,竟然就是相信了我要给他整幺蛾子。
只是所有的一切,大抵就是我上夫子的课上从来都不曾认真过的原因了。
这件事情就是告诉我们,任何时候还是要将文化搞好,没有文化当真可怕。
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被风风火火前来的父亲给直接从床榻上吓到了地底下。
我觉得父亲把我当男儿养,时间久了,他真的就把我当做男子了。
当时他那一鞭子,我至今还记得!简直要多刺激有多刺激好吗?!
于是几乎我前一天刚挨完打,第二天连伤口我都没有来得及顾,便怀着一股气纵着马就跑出去了。
我记得我通过知知给我调查清楚的信息,准确无误地寻到了那些在外头随意诽谤我的人,原本便也只想要吓唬吓唬他们,只是我年少轻狂,加上那马实在是太难控制,于是就不小心把他们给踩死了。
其实这真的不能全部怪我,那也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后来的事我便不怎么清楚了。
只知道我踩死的那些人中有几个是世家子弟,家族势力牵扯甚广,他们紧咬着我不放,大抵就是要我以命偿命的意思,只是后来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只是后来我才大致知道一些,父亲那时候还是宰相,原本与他们讲和,他们非要一个公道,结果父亲就将他们连根拔起了,乃至整个世家都遭到了动荡。
若是单论这些,实际上父亲或许还是在乎我的。
我忽然感叹道。
门口传来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我静了静心,便就知道定然是知知来了。
我放下手中握着的瓷杯,喊了声:“进来。”
随后便是推门而入的声音,知知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笑嘻嘻地望着她,在看见她的面色实际上并不怎么好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她是为了什么。
我缓缓道:“知知还在担忧画画的事?”
“昀姐姐,我们只是太过于了解你了,你向来将我们当做亲人,而我们又怎么可以不顾昀姐姐?”
知知几乎一出口便是急迫的音调 我知道,她这是在担心我,担心我会因为画画去做有损沐家的事。
“我们这样说也并非是因为寅哥哥,而是我们原本就是想为了昀姐姐好,画画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
我顿了顿,才道:“就冲着这句话,画画咱们救定了。”
知知明显被我笃定的话弄地一愣,她道:“昀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她,接着将她一把便拉了下来,让她在椅子上坐着之后,我才静静地开始端望着她。
我问道:“知知是和画画一起来府里的吧?”
知知先是被我的动作惊了惊,又听闻了我这话,便疑惑地抬起眼来看我,虽是满眼的困惑 可她也依旧回了我的话。
“不错,老家主将画画带回来的第二天,我们便跟着来了。我和夏夏她们都是老家主在外边抱回来的。”她垂下眸子,仿佛是在回忆什么,即使事实是当时她们那样小 根本就记不清来什么事。
“我们都是老家主抱回来,陪着昀姐姐的。”她抬起眼来补充道,“就当是有个伴,能守着昀姐姐,守着这沐家的秘密也是好的。”
我抿了抿嘴,知道她们几个都是孤儿,几乎能被父亲抱回来的孩子,大多也是些没有家的,而正是这点,让我觉得我好似不该对她提起这件事来。
“唔,那你说,既然你曾经都看见过了我纨绔时候的模样,那现在再纨绔一次怎么样?”
我冲着她眨眨眼,通过棱镜里看见自己的模样,竟然颇为有些调皮的样子,而知知在听见了我的话后显然没有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瞧着她面上那抹茫然的神色,便继续道:“画画我们自己来救,就算用最混账的法子也要把她救出来,就这样。”
知知瞪大了双眼:“可……可是……老家主那边从来都不会允许……”
“他允许的。”我抬起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现在就要看,我们是否可以将她救出来了。”
“可画画是犯了欺君之罪的,就这样救出来……陛下那边总归不会放任,可到时候,陛下对沐家施压怎么办?”
听着室内滴滴的茶声,我放下茶壶,慢慢将瓷杯端了起来抿了口,道:“那不是还有我吗?陛下能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要杀了我不成?顶多也就敲打敲打,再不济也就是一顿打了事。”
我笑嘻嘻地说完之后,便感叹了一句:“皇帝终究还是不想要我死的……他要的,从来都只是我手里的权势……”
“那我们该怎么做?昀姐姐可有把握?”知知将我的话基本了解了个大概之后,便开口询问。
我笑了笑,显得有些无所谓:“到时候若是画画救出来后,便将她藏在府里,记得一定要藏的好好的。”
“好。”
我点点头,直接便道:“去打探一下画画具体的位置,我想,我们可能会干一票大的!”
“昀姐姐你要劫狱?!”知知的声线显然比之前高上了许多,面上的诧异也已经转变成了震惊。
我仍旧道:“算不上,只是让你去打探清楚罢了,避免皇帝的七窍玲珑心。”
“昀姐姐是怀疑陛下会将画画另外关押?”
我道:“那不一定,毕竟与皇帝交手了这么久,对对方的性子也总是会了解一些,熟知对方的行为,并做出防范,这也是一种有利的保护。”
“昀姐姐说的是。”她笑了笑,“陛下的心思也难猜的很……我立即派人去查这些。”
“嗯……只是刚才回来的路上,有人已经告知了我今夜皇帝便要下令秘密处死画画……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我想 我们得速战速决。”
“好。”
得到她的回答之后,我便抬眼望了望外边的天色,差不多又要夜幕了,只是今夜,怕就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