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想再去与画画见上一面，顾大人作为刑部主官，该是有这些权利做主放我进去的吧？”
我谄笑着望着他，我甚至觉得，我沐昀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讨好一个人，因为以往根本就不用我去讨好，在京城……不，放眼整个大宣，有谁会有这个胆子得罪第一世家权势滔天的沐家家主?
显然，并没有人。
于是，我几乎是第一次这样对顾昭，而且若没有顾昭的同意，我想，我可能根本见不了画画。
他低头瞧着我的笑脸，伸出手来捏了捏我无意间已经露出来的酒窝，旋而又在上头戳了戳之后，我的眼神终于变得有些阴沉，士可杀不可辱他难道没有听过吗？
在我暴怒之前，他终究还是非常有眼力劲的住了手，旋即他才满意地收回手。
我瞪大着眼睛看他:“不知顾大人对我的提议意下如何？”
“没有异议。”他含着笑意，眸子里印着一片水泽，似晶莹剔透，“你若想去，直接去便好了，我不会阻拦你，你做什么都好。”
我闻言挑眉看他，对他的话颇为不屑:“如果我做了一些不利于皇帝的事呢？以你的名义。”
他被我的话一噎，瞬间说不出来话了，我才冷笑一声道:“看吧，真是虚伪的人类啊！说什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实际还不是如此经不起考验和推敲，不堪一击……唔……”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唇，未说完的话还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来回回荡着，而他唇上的温度也一下一下地灼热着我，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抬手将他推开。
他满意地看着我不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旋即想了想，道:“如果是你做了什么，需要顶罪的时候我能义无反顾地去为你，而若是以我的名义，我能就这样护着你，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坚定，我差一点就相信了。
我摇了摇头，道:“能放我进去就行，其他的……我也不是那么很在意。”
“好。”
顾昭这次很爽快的应了，我还在愣神的时候 他便已经站起身来，一只手递到我跟前，像是要来牵住我的样子，我愣了愣，没有拒绝，任由着他牵着我慢慢走了出去。
月辉轻轻斜洒下来，照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洁白，仔细看还能望见地面上崎岖不平时的坑洼，我瞧着此刻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那样的暖。
此刻，我竟然觉得，就这样被他牵着，一直走下去，一直两个人这样同扶同助地走下去，有那么个人为你遮去风霜雨雪，并没有什么不好。
我渐渐慢了步子，然后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我的动作，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我，我仰起头，旋即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倏然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第一次，是我主动去吻他，从他吻我的第一次开始，我从拒绝慢慢变成不反抗，再到默默地接受，而今日，我是直接给以了回应。
他似乎很是震惊，我亦是同样怔愣，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已经暴露了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思，我的心，的确是在慢慢朝着他靠近。
“顾昭。”
我喊他，那样的郑重:“如果有一日，我的身份昭告天下，沐家不复存在，我再也没有如今日这般的权势和势力，不再是朝廷命官，也没有丝毫的背景，你会不会怕?”
“你不需要有太多，沐昀。”他这样答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哪怕你一无所有，你只是市井里一个无名无姓的姑娘，我也从来没有怕过。你是你，因为是你，所以才会甘心为你沉沦。”
多美丽的甜言蜜语，此刻由他说与我听，无一丝一毫的违背，我想，我可能真的会埋葬在他身上。
我笑了起来，道:“那好啊，顾昭，我们在一起吧。”
顾昭被我的话弄得微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此刻的变故，我再次笑了起来，那样的明媚可爱，我一点一点地靠近他，踮起脚尖抵在他的肩畔，一字一句，很清晰。
“顾昭，我们在一起吧。”
他偏过头，眼神里仿佛有些惊喜在里头，还夹杂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这些我无从得知，我也不在乎，我只重复着一遍我对他说过的话，看着他惊讶的目光最终变得欢喜起来。
“你喜欢我吗？”顾昭突然开口问我。
我微笑点头，毫不犹豫:“喜欢。”
他满意点头，眼神充满了宠溺，语气是那样的欢快:“嗯，我也喜欢你，沐昀，一直都喜欢你。”
我一路笑着，一路同他走着回去的路，我喜欢他，如同我也喜欢沐寅，我喜欢画画，我喜欢很多人，但是，唯有对他的“喜欢”，掺杂了杂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杂质。
他将我一路送回了沐府，我们头一次这样和谐的手牵着手，一路上的气氛都变得暧昧起来，我没有继续说话，却可以通过浅淡月色瞧见他微微弯起的唇角，这一刻，他应当是开心的吧？
不然他怎么会露出这样明显的笑意?
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心情都跟着他有那么些开心，他紧着我的手，在即将走到沐府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抚着我的眉眼:“沐昀，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就算有一天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所有的人都无法接纳你，但，一切有我。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我点点头，表示我真的很相信他的话:“嗯，我知道，你有心图天下大志，我亦有心助你。”
他闻言面色微变 可也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我笑了笑，并没有露出其他端倪。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是要建立在你我互相喜欢的基础上，你喜欢我，我亦喜欢着你，我可以为你做我自己都不知道多疯狂的事，而你，能保护我，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慢慢说着心里的话，他的面色却在我一句一句话说出去之后变得沉了下来，我不解的反应，他的却双手已经捧起了我的脸。
“沐昀，喜欢不是你这样的。喜欢，是心底里的喜欢，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的。”
我皱着眉听完，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开了我，然后双眸染笑，将我往前面推了推。
“回去吧。”他道，“明日，我安排你见沐画。”
我听见这话，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也都被我咽了下去，我突然觉得这一下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于是我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话，道:“好，我等着你。”
然后我一步步自己走回了沐府，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回了房间，连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的时候都不知道，我裹着被子，在里头思索顾昭和我说的话。
喜欢……是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么？
我闭上眼睛，舒了口气，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这样的事，今日过后，我和顾昭这是……算在一起了吗？
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也不被世人认同，甚至不敢告诉第二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想，我真是为了目的简直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令我困顿多久，不过片刻，我便自己进入了梦乡。
雪花纷纷的日子，有一棵树屹立在我面前，这棵树很高，很壮，足足有几个人伸出双手围起来那么大，我直直看着面前的一切，有洁白的雪花慢慢飘落我的身上，我看见远处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身着一袭浅粉色宫装，裙摆曳地煞是好看，她的头微微偏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后又哭泣起来。
我诧异地走上去，蹲在那个抽噎的女孩跟前，我想掏出身上的锦帕递给她，却被她抬起头来时吓得后退了一步。
那分明……分明是画画的脸!
我眨眨眼睛，想上前去搀扶她起来，我问她:“画画?你怎么在这?”
她没有回答我，眼睛通红的像是个兔子，直到我再次回头时，我才发现了一件事，那棵树，不，是那棵古树，分明是上次我和沐寅来过的地方，正是这棵古树!
可是周围的环境却与那日我和沐寅在一起的时候不同，一点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只有这棵古树。
我急忙回头问画画:“画画，我们怎么会在西林?!你怎么会在这……”
话未说完，我便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我紧紧地捂着疼痛的腹部，哪里俨然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淋漓的令人心惊，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才发现她嘴角带血，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仇恨。
我一惊，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掐着我的脖子，嘴里还在大吼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猛然睁开双眼，额角都是一片冷汗，背后浸湿的衣角透着一股凉意直直蔓延至了我心底，方才的梦境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我都怀疑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个西林里，画画在那里，我也在那里，而沐寅那日说，我曾经来过那里，只是我不记得了。
真的是我不记得了吗……
我晃了晃脑袋，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难受至极，许是我惊醒的声响实在太大，知知从门外已经推门进来，我望着房间里袅袅升起的香烟，安神的味道逐渐充斥鼻翼。
知知慌忙冲到我身前急声询问:“昀姐姐，怎么了？”
我摇着头:“没事，做了噩梦。”
她了然点头，手已经攀上了我的手，将我紧紧握住，一瞬间的温暖充斥全身，我感觉安心了片刻，抬眼望着她的眉眼也带着温和。
“昀姐姐梦见了什么了？”
我闭着嘴不语，关于方才的一切我都不想再回忆第二遍，那样的血淋淋的匕首，还有画画的脸，我不想回忆。
“没事了。”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把掀开了被子，道:“这个时辰可以上朝了吧？”
知知朝着我点头:“嗯，现在这个时候的确可以了。昀姐姐是要去上朝了吗？”
“更衣吧。”
知知起身说好，便径直走了出去，片刻后她回来时，手中拿着我上朝的服饰和洗漱用品，我抬起手自己挑着衣服一件件穿着，脑海里却始终不断回映着梦中发生的一切。
等我弄好之后，我便看见了知知通红的双眼，我惊愣了一下，想了想便已经知道她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神情，低叹了一声后，道:“你都知道了？”
“府里有密探，我掌管的。不是说了吗？没有沐府不知道的消息。”
我点点头，便直接提步抬了出去，知知茫然从身后跑到我身前拦着我的去路，面上是一片焦急之色，我皱了眉。
“知知这是……做什么？”
“画画她……”她道。
她几乎一说话，我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我立时便打断了她的话:“知知，不必说了。”
她愣在原地，不过片刻她就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她并没有听我的话，反而继续同我说起来:“昀姐姐，若是不能救的话，便不能强行行事。”
我往前走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我想起来知知之前和我说一定要救画画的场景，她的眼神那么坚定，而此时，她的眼神里同样是那样坚定的，可是那里，分明写了与她所说的话相反的意思。
这哪里是不救，这分明是要我救啊……
我笑了:“知知，你不用这样的。”
她望着我看她的神情，好似已经知道了我的想法，旋即她不再说话，她渐渐沉默下来，我便已经知道，我所猜测的，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