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二十一年夏,姜村的建设接近了尾声。保险起见,莱阳城牧正莱仲氏乔装成商旅队伍,将粮食、麻布、干果、肉类等物资运送到了姜村。莱仲氏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用心,其次也是为了与寒浞联络一番感情,取得寒浞的支持。
莱仲氏明白,在东夷族一带,存在着两方势力,第一是以东夷族副司马、莱城牧正逄蒙为首、莱阳副正过翀为辅的情报集团;第二就是以莱仲氏、少宰为首的原东夷族势力集团。这两个集团掌控者东夷族最大的两个城市莱城和莱阳城。随着食盐的销售网络渐渐地成熟,这两大集团在暗中也开始争夺地盘。
寒浞清楚地知道莱仲氏亲自赶赴姜国面见他,背后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为了稳定东夷族的局势,只要这两大集团不要闹出超越底线的事情,寒浞是不打算破坏这种美好的平衡。食盐背后的暴利只有少数几个人能知道,这一次若不是寒浞经营者东夷族的食盐,恐怕这几十万斤物资粮食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聚齐。
北镇和新的姜村仅一河之隔,寒浞当天就带着莱仲氏来到了北镇居住。寒国侯府之内,依然是卫队长湛狐亲自在门外守着,寒浞和莱仲氏在偏殿之内密谈,这一次寒浞的脸色并不好看,只见寒浞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你发现食盐销售环节出现了问题?”
“千真万确啊寒国侯大人,属下有确切的证据。”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证据的?”
“在揭露这件事情之前,属下准备向大人坦白一件事情。虽说属下奉命向南方一带销售食盐,可是属下的眼线已经遍布了各国,就连最北边的鬼方国、燕晋之地也都有,因此得到的线索也是最多的。”
“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出你得到的线索。”
“大人请想,少阳这几年从一个流亡的军头一跃成为现在的临漳司马,人口发展到几千人,靠的是什么?”
“狄王大缑这几年倾力相助,才铸就了临漳今日的局面。”
“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狄王大缑是出了名的野心勃勃,早就想称霸一方,他的眼里岂能容得下少阳这只饿虎,就算是想利用少阳来向南和东两个方向扩军,他也不会实心实意的支持他。”
“你的意思是?”
“逄蒙大人这几年跟少阳仍有暗中的往来,我的眼线亲眼看到逄蒙的食盐运到了临漳城之后什么也没有再运出来,想必是...”
“行了,我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莱阳城,等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会亲自前往东夷一趟。”
“这...”
寒浞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右手一摆,吓的莱仲氏立马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就告辞了寒浞,离开寒国侯府。寒浞一人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仔细的分析着莱仲氏刚才的话语。
此时的莱阳盐场已经经营了几年,无论是制作、储存、销售等任何一个环节,可以说是非常的成熟,而且这张庞大的销售网络依靠着逄蒙和莱仲氏正源源不断的收取着丰厚的利润。食盐的暴利也就只有少数的一部分人知道,逄蒙自然在这少数人之中,即使如此寒浞仍不相信逄蒙会暗中勾结已经流亡的少阳残部。
寒浞渐渐地回过了神,从寒国侯府走了出来,湛狐正在门外专心致志的守候着,看到寒浞推门出来,湛狐立马转过身来给寒浞施了一礼。寒浞的内心是百感交集,无聊的问了湛狐一句道,
“湛狐,你说本侯这个人怎么样啊?”
“大人,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你可从来不问这个问题的。”
“没事儿,本侯也就随便问问,你就实话实说吧。”
“试问谁人不知大人您是宅心仁厚、推心置腹的对待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对待亘城方面那更是忠心不二,真是我辈学习的典范。”
“那你说跟随我的人,会不会那一天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背叛我呢?”
“这个应该不会吧,大人这样对待下属,我们还不感激涕零、报效大人,怎会想着背叛,我认为这种背叛是无耻的,人人得而诛之。”
“罢了罢了,但愿这种人不会存在。”
“是。”
就这样,寒浞和自己的卫队长湛狐东一句西一句聊着这些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湛狐的回答也是极其的谨慎。不多会儿,寒浞已经回到了寝宫,这些天寒浞没有一天是踏踏实实的陪着自己的夫人和两个儿子。
偌大的寝宫之内平时只有夫人姜蠡、大公子寒浇、二公子寒殪还有一个奴仆也就是姜蠡的佣人姜仆。寒浞回到家中,快五岁的大儿子寒浇跑过来抓住他得衣服,眼巴巴的望着他,寒浞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好多,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抱起自己的儿子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寒浞的印象之中,他很少有机会陪着自己的儿子玩耍,寒浇在他的脖子上晃动着脑袋,乐的合不拢嘴,夫人姜蠡抱着二儿子寒殪走到了寒浞的面前,脸上的幸福一下子让寒浞的心都化了。姜蠡看到姜仆站在一旁傻笑,怪嗔道,
“你个傻大个儿,还不过来接过大公子,侯爷这几天那么辛苦,回到家中还要被儿子缠着,赶紧将大公子抱走,让侯爷好好歇歇。”
姜仆知道夫人并没有真的怪她,痴痴地笑着,正要抱下寒浇呢,寒浞微笑的说道,
“夫人不要责怪姜仆,我也是好久没有跟儿子这么玩耍了,就让我再陪儿子玩一会儿。”
这个寒浇聪明乖巧,口齿伶俐,深得寒浞和姜蠡的喜爱。寒浞变着花样的把玩着寒浇,可把这小家伙给乐坏了。
快到休息的时候,姜仆抱着二公子寒殪、拉着大公子寒浇去了旁边一处卧室。自打寒浇出生到现在,每天晚上都是姜仆来侍奉寒浇休息,几年如一日从来不间断,寒浞和姜蠡夫妻二人也都渐渐地习惯了。
享受了一阵与亲人在一起的天伦之乐,寒浞的内心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夫妻二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虽说这姜蠡妇道人家,可对于姜国发生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这几个月来总是担心自己的母亲和大哥的安危,可是又不能对旁人说起,压在心里着实难受。看着旁边的寒浞睁着眼睛没有入睡,姜蠡试探性的问道,
“夫君,好端端的鬼方国为何要攻打我们姜国?”
“狄王大缑野心勃勃,早就惦记着中原一带的财富,恨不能入主中原,而姜国正是他攻占中原的第一步。”
“我听说上次的战争,我们姜国死伤无数,物资财富也有很多被鬼方国劫走,是不是真的。”
“夫人说的一点不错,我已经从寒国和东夷族一带调拨了大量的物资援助姜国的建设,黄河北岸的码头旁边,建起了新的姜村。”
“不知怎么的,我感觉鬼方人还会再打过来,我想把我的母亲、大嫂、侄子给接到北镇居住,你看怎么样。”
“夫人既然这么说,我明天就同你的大哥商议一番。”
听了夫人姜蠡的话,寒浞当然也就明白了姜蠡的一番苦心。上次姜村一战,若不是回援及时,恐怕姜村就会同高堂国一样的下场,现在想想都害怕。就这样,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的睡着了。
随着姜村的竣工,姜国的局势也已经趋于稳定。为了适应新的管理模式,姜文在寒浞的建议下取消了存在数百年的村国制度。也就是说,原先以姜村为中心的姜国及河北十国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十个村落的百姓被打乱之后分散到新建姜村的各个角落,十国的国君也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东西南北四城的司正。
姜国的这一次改革,动摇了以纪国国君为首的纪国、丘国、卢国、许国四国贵族的利益。原本的村国制度,一个村子也就是一个国家,在这个村国之中国君享有各项特权,并且可以拥有亲兵,仅纪氏一人就有八十名亲兵,是十国之中最有实力的一支地方武装。为了维持稳定,姜文虽然取消了村国首领的行政权,可是仍然保留了军事权,也就是说纪氏等人的亲兵仍然存在,这也算是姜文对这些好战派贵族的一个暂时性的妥协。
姜国内部在寒浞的压力之下,趋近于平衡,主力部队正在有条不紊的训练着,寒浞终于可以趁机休息一段时间。此时的寒国也算是平安无事,南镇方面由中军射击统领节制南镇军务嬀青、牧正武甲的领导下,巨型武器已经遍布在寒山的几个主要入口,南边的虎方国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西镇方面由寒国马正节制西镇军务姬弋、牧正寒崂领导,眼线遍布亘城极其以西的广大地区,亘城方面的平衡给予寒浞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为了彻底消除食盐暴利背后的蛀虫,寒浞不得不将眼光瞄准了东夷族这块庞大的土地上,一旦核实了莱仲氏的所谓证据,寒浞不得不面临壮士断臂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