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有些心惊胆战,还好这时淡倾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琴包,是安奇的贝斯。紧随其后的还有品立杰,抱着一个立体音响。
我愣了一下,接着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安奇双眼顿时变得亮晶晶,气色逐渐好起来。
淡倾递过去,她早已迫不及待的从包中取出自己的琴,又是抱又是亲,满心欢喜。像是抱着自己挚爱的宝贝一样,等不及调音,拿着拨片,试试手感。
品立杰帮她插好电音响,笑着说:“已经跟医院打好照顾了,你可以放心弹两个小时。”
期待已久,我坐到床边,三个人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听她弹奏。灵巧的手指,动感美妙的炫音,她熟练的贝斯技术,令路过的护士和患者驻足停留。
大家纷纷从房门口探出头,听着这短暂的,属于她的时间。一曲剧终,宛如惆怅的百灵鸟,温柔的晚风轻轻吹过,美轮美奂。
大家还陶醉其中,突然被安奇猛烈的咳嗽惊醒。她不堪的捂住嘴巴,浑身没有气力,琴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要勉强了,快躺好。”我赶紧抚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说道。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弯腰试图捡起自己最心爱的琴,突然膝盖失去重心,整个人摔倒在冰凉的地面!淡倾将她打横抱起,老老实实放回床上。她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把贝斯,黑白相间的贝斯像是富有生命力的孩子。悄无声息的立在墙角,仿佛在说,妈妈快来弹我……
我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湿润,安奇生无可恋一样躺在那儿,恍如雕塑,面无表情。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多想跟她出去走走,一起逛街,给她买好看的衣裳,让她不要每天换洗的衣服只有硕大的病服。
她说:“冉冉,我还能再次保护你么。”
干裂的嘴唇,她望着天花板。
“说什么傻话呢!你的当然还能继续保护我啊,你是我的未骑士!难道你忘记了吗?”我给她塞塞被子一角,极力控制颤抖的声线。
“其实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假如没有我了,万一有人欺负你,该怎么办。”她笑着说,露出好看的牙齿。
“别说了……安奇……你会好起来的。”
我们顽固的与命运做抗争,她眼中暗淡无光,渐渐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我提着空饭盒欲走,品立杰叫住我,走廊尽头,李英浩气冲斗牛似的冲了过来。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如雷震耳的声音响起——
“队长!你什么意思!”英浩是PSA乐队中年级最小的,一时之间被冲昏了头,容不得思考。“为什么忽然宣布解散!为什么没有跟我讲,跟我商量?!”
品立杰万念俱灭,冷淡的说:“我是队长,这种事没必要还要跟你商量,即便是你不同意我也要解散。”
我刚要张口试图插嘴,李英浩接着道:“不行,不能解散!我反对!”
品立杰一副我心已决的表情,冷笑。他毅然决然转身,刚想离开,李英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两个人顿时扭打到了一起。
我惊呼出声,捂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快住手!快住手啊!”试图上前阻止,却无济于事。
如果现在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跑去安奇的病房找淡倾,一定会让安奇疑心大起,我改怎么办!
还好李英浩残留着最后的理智,从地上爬起来,抿了一把嘴角的血渍。
“你真自私,品立杰,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赶快将还坐在地上的品立杰扶起来,还好已经接近闭门的医院,没有引起兴师动众的围观。偶尔几个大夫,见怪不怪的漠然路过。
“英浩真过分,就不会思考一下乐队为了什么而解散。”我打抱不平。
品立杰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叹气:“他一向说话不经过大脑,没关系。”
他宁可让所有人,甚至是粉丝误会他,也不愿解释为了什么而解散深深羁绊八年的乐队组合。此新闻一出,诸多猜疑一拥而上,甚至危及到了品立杰的正常生活。
我坐在沙发上,傻愣的看着电视中,他冷若冰霜的脸进出那栋娱乐经纪公司。脑海中仿佛想象到了,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在违约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给给公司天文数字一样的赔偿金。
这样究竟值不值得,品立杰的对安奇的感情,忽然让我内心揪起又感到如此沉重。千斤水泥一般,他默默付出不必淡倾少,却不求回报,一直在暗中保护安奇。
电视中,镜头恍惚到了医院。淡倾赫然挡在摄像头前,不让记者们拍到半点安奇的身影。
一名大胆的女记者,毫不忌讳的举着麦克风访问他:“请问!当下正火的PSA重金属乐队,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宣布解散?这其中,是否与未安奇小姐有关系呢?”
“请你们离开这里。”淡倾厌倦的推开自己下巴的麦克风,冷漠道。
但是记者依旧不依不挠,就算手拿着话筒快要发酸,还要继续问他:
“请问PSA乐队的队长品立杰跟未安奇小姐是什么特殊关系呢!”
“请问!乐队吉他手李英浩宣称单飞,是否属实?”
“请问未安奇小姐常驻医院,是否因为患上癌症?”
那些伶牙俐齿一般的问题,像是冲锋枪一点点打在淡倾的后背,无形之间庞若流了满地鲜血。他的心仿佛已经伤痕累累,千疮百孔,我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那是淡倾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发脾气,蜂拥而上的大批摄像机使他再也按耐不住脾气。修长的胳膊举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摄影机,恶狠狠摔倒了地上。顿时吓得女记者屁滚尿流,一屁股软瘫在地。
一瞬间,其他记者纷纷后退,生怕下一秒粉身碎骨的将是自己似的。
他敏锐的看着所有人,眼神凶神恶煞。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快滚!”他怒吼,不屑一顾,像是挣脱牢笼的野兽一瞬间爆发。
短短几分钟,画面一片模糊,娱乐新闻转而广告。我站起来,随意披上一件大衣。
张妈问:“太太,您要去哪儿?墨先生刚刚来电,说让您给他回电话。”
我来不及顾忌墨楼青,匆忙的说:“我要去医院照料安奇,她现在一定很需要我。你转告楼青,我晚点儿回复他。”
张妈点点头,跟着我走到玄关,递给我一条丝巾,关切道:“太太,您多注意身体,这几天春雨,小心着凉。”
我拿着丝巾跑了出去,别墅外的小道上一片湿润,远处苍茫茫的天空泛着米黄色。阴天,乌云密布头顶,我打开随身携带的雨伞。漫步在连绵细雨之中,偶尔抬头观赏几眼路边的野花野草,却发现,再也没有那栋小楼后的蓝色小花好看。
我命名的安奇花,花语便是:坚韧不拔。我希望安奇的生命也能坚韧不拔,顽固不化,铿锵努力的活着。
“冉冉,出事了!出事了!你看过电视了没?新闻报道,李英浩宣称单飞啊!”
小鱼电话轰炸过来,迫切的语气令我头晕目眩。
我扶住一旁的大树,说道:“我看到新闻了,现在正要赶去医院一探究竟。”
“我打他电话死活不接啊,怎么办啊,我好担心,他要解散也没有跟我讲!”小鱼是李英浩名门正娶的太太,没想到连她这个亲属都不知情。
“你确定他没有告诉你?”我认真仔细的又问了一遍。
小鱼一而再再而三的肯定,用一种发誓的口气说道:“我确定以及肯定,他今早晨出门的时候心情看起来就不是很好。跟他说话带搭理不搭理我的,我就觉得要出什么事!”
回忆起昨天他火大的品立杰掐架,惨笑道:“糟糕了……”
潦草安慰小鱼几句,我直奔路边打了计程车。很久没有打计程车了,这个拥挤的城市,每一次途径十字路口必定堵车。坐立不安,我一边拨打品立杰的电话,一边游离不定的看着车窗外。走走停停的汽车,电话里一直显示忙音。
“司机,别找零了,我在这儿下车!”说完,大步流星迈下车。
“小姐!这么行!这里是马路啊!”司机焦急万分的冲我大喊。
但是整个人早已从机动车道跑到了人行道,我穿着小高跟奔跑,满头大汗。切实感觉自己平时缺乏锻炼,心里想着明天开始要晨跑了。
品立杰的手机一直忙音,假如,假如李英浩真的单飞,成功率会有多少?他一个人,一个电吉他手,不是参与别的乐队,就是一个人陪练唱歌技能。真的比在PSA要好么,真不知这小子究竟怎么想的。
“不要嘛,人家还没玩够啊!”
突然一个耳熟能详的声音,自我背后响起。我站在医院走廊,扭头,莉紫瞳的身影映入眼帘。
品立杰正被一双细小的手挎着,她暧昧的说:“虽然解不解散跟我没有多大关系啦,只要我还能见到你……”
“冉冉。”她话音未落,品立杰见到我,脱口而出:“冉冉,有时间吗?”
刚刚知道他喜欢未安奇,怎么今天就正大光明的和别的女人搞暧昧。
我眼睛盯着莉紫瞳牵起他手的位置,酸溜溜的说:“时间?我有大把的时间想要听你解释呢。电话都不接,忙着泡妹?”
品立杰皱了皱眉,他一把推开莉紫瞳挽住自己的手臂,不自在道:“抱歉,我手机静音,没接起你的来电。”
“哈尼,我明天再找你哦。冉冉是么?哼。”莉紫瞳气的跺脚,冷哼一声,穿着自己时尚名牌的小皮衣,扬长而去。
我歪头抱壁,等那女人走入电梯拐角处,才质问他:“该不会是因为得不到安奇,所以你找了个跟她同等外貌风格的女人来打发寂寞吧?”
再说,这个莉紫瞳根本比不上我的未安奇。论相貌,性格,以及身高。完全是无法衡量的存在,我才不相信她能代替安奇在品立杰心目中的地位呢。
品立杰点燃一根烟,若有所思道:“这儿不方便说话,或许还有狗仔队出没,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
阳光迸射在深色的咖啡桌上,我抱着一杯卡布奇诺,无言。
“我劝不动英浩那小子,他想要单飞就单飞吧。他对吉他有独特的悟性,是个好苗子,若是单飞遇上个好乐队,兴许可以一夜成名,红遍大江南北。依他的天赋来看,这不是不可能的。”品立杰痛彻心扉,像是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拱手相让一样:“我也没有资格挽留他,继续待在PSA乐队,就是耽误他。”
我咬牙,不知怎样接话。品立杰说得对,没有谁是可以被人擅自计划未来的,路在自己脚下,改怎么走完全依靠自己的大脑行动,这就是青春,只要无悔,又算得了什么呢。
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是时候改歇歇了。品立杰一夜之间竟是长出了胡渣,他对乐队的认真,我都看在眼中。
“我不得不说一句,你是一位优秀的队长。”
“唉,有你这句话足以。”品立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