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花露大娘飞走了
许多人,许多事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遗忘。这些,有悲伤有快乐有值得牵挂与眷恋的人,这些人的突然出现总会掀起涟漪,总会让我们细细品味。
大娘名叫陈家英,我和可儿并不熟悉,上一次见面还是她到我家买的百花露,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提前走了,可儿便追了出去,将剩下的全部赠予了她。
大娘并非本地人,而是从外地搬过来的,时间不是很长顶多也就四五年,所以对这个陌生的老太太,我们知之甚少。
当然我们无意操心了解别人的家事,自己过好就行了,何必呢?还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可儿不是这样想,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儿经历了太多风雨,然而与我们小时候第一次相见的初心一样善良,不曾改变。
她依旧是那么美丽大方,纵然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容貌也不再惊艳,可内心一直未被侵扰,她还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于她而言自己觉得自己是什麽,像什麽就是什么,而不是等待着他人的侃侃而谈。
她和那位老太太似乎有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自打可儿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仿似就结下了深深的缘分。那天黄昏,太阳正慢慢地移动着步伐向山下走去。它不忍心有的太快,它故意放慢了脚步,因为它看到了远处也在发出爱的光芒。
在余辉下,可儿洋溢着最热烈最饱满的笑容递给了大娘亲手做的百花露。大娘用老旧的手接过这沉甸甸的盆子,不知道是盆子太重还是大娘的身体报恙,双手接过盆子就一直晃晃悠悠,手抖动的厉害,每每倾斜地就快要被大地吸收又巧妙地正了过来,就像在表演杂技一般 。
表演杂技得需要一个身段极好的,可大娘的腰板已经弯出了一条丑陋的弧线。可儿就将盆子接了过来说:“来,大娘,我帮你端到家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来的,哪好意思这么麻烦你。”老人用像是有痰堵在了喉咙里的磁性的声音说道。
“哎,不麻烦,我呀就喜欢乐于助人,特别是像你们这些老年人。”
大娘那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可以使人变年轻的笑容。
“对了,大娘,你家在哪啊?”
“快到了,就在前面!”
老人的脚步非常的慢,轻轻地听不到一点和沙子接触的声音。可儿一直没敢超越大娘,她是怕大娘看到可儿走路这么麻溜,也会加快频率,而一加快频率,老人的体格子本就单薄,一定会挺不住的。
来到大娘家,大娘家住的是一栋整洁明朗的大房子,这与大娘的穿着打扮看上去总是格格不入。
院子里用红色的窑砖整齐的铺列着,硕大的院子里倒是很养眼,可在农村人们大多是自给自足,种些必要的应季蔬菜。大娘家的院子对可儿来说真是可惜了,占地不少,只不过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在可儿眼中是一道并不美丽的风景。
屋里的门没有锁,大娘也是不爱锁门的人,因为她的内心有底,房子的四周安装了四个监控探头,难怪会这么安心。
她对可儿说:“你看我们家这么多双眼睛,那都是摆设,已经坏了好多年了。”
“坏了?”可儿好奇地问道。
“坏了,那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安的,我买来时就有,虽然坏了,但别人都以为是好的。”
大娘笑了笑,感觉到话里有话。
屋子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只是也相对的冷清。屋子里不是特别的洁净,地上还有一些杂草。厨房里锅碗瓢盆杂乱无章地摆了一个锅台。
可儿将百花露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盆里,又倒入一个青花瓷模样的花碗里,用嘴抿了一口,还好还是热乎的。
端到大娘的嘴边,大娘正在反复摩挲着墙上挂着的照片。
好像是一张全家福,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墙上也就挂着这一张照片,用金色的框包着在炕头,最醒目的位置。一共七个人,估摸着样子好像是家英大娘夫妻俩和两个老人还有两个样子极为俊俏的儿子。
“谢谢你,你怎麽对我这么好啊!”大娘一脸善意地问着可儿。
“我这个人就这样,不太讲究什麽规矩绳墨,我就是看大娘你怪可怜的!”可儿腼腆道。
“那我有空再来看你啊!”可儿说。
“一定要来,我还没吃够你做的百花露呢!”大娘站在门口祥和道。
夜晚,不知谁家的狗狗像得了狂犬病发疯地叫着,吼个没完没了,已经完全将我从睡梦中拉醒。白天忙着香厂,晚上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能,心中莫名地起了一种怒火,真想两拳把这条贱狗扪死。
我伸手摸了摸床,发现可儿怎麽不见了。我立刻睁开了眼睛,一骨碌爬起喊道:“可儿,可儿!”
没有人回应,这让我的心不禁悬了起来。厨房里好像有亮光,我打开门,透过屏风,清楚地看到了有人拿着手电鬼鬼祟祟。
一根竹竿不知从哪掉了下来,我顺势捡到握在手上,以“一击致命”的态度去抓这个贼子。
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和小偷撞了个头碰头,我没什么,那小偷到是大声尖叫起来:“啊~”这比邻居家的狗叫声还要凄惨还要恐怖,不过她这一吼,邻居家的狗似乎真的不再叫了,震慑力还是蛮大的。
“可儿,怎么是你?”我扔下手中的竹竿说道。
“我应该问你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装鬼啊!吓死人了!”可儿拍拍心脏舒了一口气说。
“我是被狗吵醒了,倒是你,你半夜不睡觉还不开灯在厨房做什么?”说着他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屋子瞬间亮堂起来,强烈的光线刺着可儿,让她有些不适应,用胳膊肘挡住了眼睛。
“哎呀,我是在那个叫王家英大娘做百花露,她有哮喘,我就寻思这回在花里放些治疗哮喘的中药,这样既得发挥药物的功效,又不失美味。再说了,我不开灯,你以为我不想啊!你可不知道我拿着它在厨房里多费劲,我这不是怕耽误你和儿子睡觉吗?儿子快要考试了,要是影响了孩子你担待的起吗?”可儿边说边敲打着我的肩膀,这种感觉像是打情骂俏。
许多男人和自己的原配妻子相处久了,就没有新意,倦了乏了。天天面对着看透了的面孔就很容易出轨。我和可儿在一起也快二十年了,我们从未觉得厌烦,每天都是很有情趣,小吵小闹有时候未尝不是生活保鲜的一种方法。
“好好好,我担待不起,那个叫什麽英的老太太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你不也见到过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什麽关系?”
“什麽什麽关系,就是普通邻里关系啊,你怎麽怪怪的,莫名其妙。”可儿嘟了嘟她肉嘟嘟的嘴唇。
“那你怎么这么卖力对人家这么好啊!”
可儿放缓了语气说:“说起这个大娘挺可怜的,算是空巢老人吧!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就只剩下大娘一个人在家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多去看看她家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能做到的就尽量帮忙,我明白老人一个人在家不容易。”
“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没看走眼。”可儿有些傲娇地说。
这不禁勾起了我的回忆,记得那时候我的奶奶也是一个人照顾着疯癫的爷爷,我们一直在外面挣钱,等赚了个盆满钵满。可真到了那时候再想回头却已是阴阳两隔,为时已晚。
“对了,你如果记不起大娘的名字就干脆叫她百花露大娘吧!大娘的名字我也叫得很拗口,而且直讳一个长辈大名也总觉得不礼貌。关键她非常喜欢我做的百花露,是我的忠实粉丝呢!”
“百花露大娘?这名字叫起来才拗口好吧!”我大笑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背上塞得鼓鼓的书包去上学。可儿伺候着我吃完早饭便拎上保温壶对我说:“我走了,我去看百花露大娘了。”
我没来得及回答,看着可儿乐颠颠有些孩子的身影我很欣喜,欣喜的更是她的善良。
“大娘,我给你带百花露了!”
大娘笑呵呵地出门相迎。
“这回我给你加了上好的中药有川穹,薄荷,金银花…我保你喘气匀溜。”
“好好,”大娘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可儿发现了异常,百花露大娘面色憔悴,眼神无神,嘴唇明显发紫,头发也凌乱不堪。
“大娘,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人老了都这样。”可儿也就没当作回事。
“恩,这回比上回更加好吃了呢?”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大娘,你的儿子怎么也不回来看看你啊!真是的,他们也太不象话了,”可儿愤愤不平道。
大娘放下了手中的碗握了握我的手对我说:“谢谢你能来陪我,如果早,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 。”
可儿笑着答道:“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大娘开始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能怪他们,我的两个儿子都,都都去,去世了。”
“什么,死了!”可儿直接地回答道。
大娘继续说道:“是啊!死了。我原来住在苗香圃,那是个美丽的地方,在一次强大的地震中,我的大儿子与公公婆婆们都在那场地震中遇难,我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扒开了废墟,扒出了竟是三个人的尸体。至于我的小儿子,说起小儿子,我就感觉自己特别对不起大儿子。我的小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检查出急性白血病,我就将大儿子撇下给他的爷爷奶奶,那是家境还算宽裕,就带着小儿子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后来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也,也,也离我而去。
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我也辗转了各地,像一叶扁舟,飘飘荡荡,随波逐流,一直漫无目的流浪着。
前些年听说我的一个亲戚在地震中幸免遇难,我千番打听到在这,便来到这里,来到这里听村民说早就搬走了,于是我便盘下了这房子,就想在这颐养天年,哪都不走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
不过我现在认识了你,我很开心,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想不到大娘经历了这么多,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要保持乐观心态,抓住最后的美好时光。”可儿安慰老人说。
“谢谢你,谢谢你!”
“快趁热喝吧,大娘!”
每接触一个人,你永远都不会彻底了解一个人,也不会读懂一个人,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的故事很长,值得你一辈子回味。
后来可儿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百花露大娘,因为香厂的事让可儿和我焦头烂额,可儿一直没抽空去看望她。
等到一切都轻松过来了,可儿又带了百花露去看望大娘。
“大娘,大娘……”这回可儿喊了很久都没人回应,可儿破门而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看到大娘安静的侧卧在沙发上睡着了。
“大娘,大娘!”可儿又喊了几声,大娘依旧没反应,腐臭味在这里更为浓烈。可儿将拍了拍大娘,大娘一下子侧了过来,可儿见状手里的保温壶一下子跌落在地,接着可儿尖叫道,尖叫声,哭喊声蔓延在整栋房子里。
只见老人的脸部已经溃烂,上面还能够看到有几只黑色的虫子。百花露大娘已经,已经咽气了,死了。
可儿一路惊悚地跑回家叫上了我,我推开了前来商谈的客户,来到百花露大娘家,眼前的一幕同样震撼了我,我鼓足勇气走到她的面前用剧烈摇晃的食指杵到大娘的鼻子前,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也已经发硬变冷,由于天气炎热,身体已经出现了腐烂。
可儿不敢相信,一直躲在门旁抱着门框声嘶力竭地哭着,已经像是得了癫痫病,没处安放。
我将大娘抬了出去,组织了乡亲们,买了一口大的棺材,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给百花露大娘安葬到了土地里,又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百花露大娘之墓。怎么说呢?相遇即是缘分,不管这个人与你有多少交情,我们能做到的尽量就帮帮人家。也衷心祝愿百花露大娘在天之灵能够安慰,不再活得这么累。
可儿在墓前插上了从花田采来的玫瑰花,百合花,格桑花…豪迈地对大娘说:“大娘,一路走好!”
在整理大娘的遗物时大娘的桌子上留下一张遗嘱和一个箱子。
遗嘱上写着漂亮的小篆字体:“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可儿,谢谢你做的百花露,是我吃到过最好吃的美味。能够在生命的最后遇到你,值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个癌症患者,已经有了20年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飞到天上了,箱子里是我的全部遗产,我没有亲人,都留给你了,珍重。”
可儿含着泪打开了箱子,箱子里塞满了一沓沓红色的主席头,和一堆金银珠宝首饰,可儿合上箱子,趴在了它的身上痛哭流泪。
后来我们用大娘的钱捐到红十字会,让大娘的希望与爱能够传递下去。
在生活中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人也都会遇到不一样的自己。
可儿伏在我的肩膀指着天空说:“你看,百花露大娘在天空看着我们,她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