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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2016-11-23发布 2607字

乾佑元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酉时一刻,天色渐暗,寥寥的几声炮竹从新安城中响起,新安城外,史德统此时的脸色很是难看。去年他曾在新安城清剿过辽人的残兵,亦曾在新安城迎接南下东进的刘知远,半年不见,新安城更加破败了,这座不大的县城仿佛天生就是不断地衰落,哪里还有东近洛阳交通晋陕之地的繁华气象。

史德统被新安驿的驿丞恭敬地迎入驿舍,史德统不识驿丞,这驿丞却是认识史德统。驿丞就是不认识史德统,也要学会认识他身边的二十名精悍的牙卫。

“史某路过贵地,随从众多,俱是有功之士,驿丞可多供些果蔬肉脯,每人各有一壶酒,若是贵驿能力不及,可派人四处去买,史某自会交钱补齐。”史德统大刀金斧地坐在厅堂中,由曹彬脱去身上的黑色大氅,有条不紊地向驿丞交待着事情。

“是、是!”驿丞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史德统见这驿丞佝偻着背,站在那里似乎不肯离开,不悦地说道:“你还有何事?莫非我强人所难。”

“将军言重了。”驿丞连忙道,“将军的大名,小人早就如雷贯耳,将军能来新安驿,是小的福分。”

史德统见这位又黑又瘦的驿丞,嘴中满是称赞之语,脸上却是一副感慨的模样。

“新安城,史某也曾来过数次,这次我从开封归来,见这新安城愈加破旧,商贾鲜有往来,不知何故?”史德统问道。

“此番将军为我西京父母官长,我洛阳怕会有另外一番气象。”驿丞高声说道。

“哦?你这话说的好似前任西京留守王大人不曾将百姓放在心上一样。”一旁的曹彬不动声色道,暗指前西京留守、兼同平章事王守恩,榨取民脂民膏,为官声名狼藉。

“不瞒将军,洛阳的光景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人们都在私下里说,当年要是将军能留下来,做我们洛阳人的父母官,百姓那就有好日子过了。”驿丞说道,“郑州与我洛阳比邻而居,依小人之见,气象却是大有不同。”

正说话间,室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史德统起身透过窗户,见数十骑鲜衣怒马地奔来,驿中驿卒急迎上前去伺候,当中一位锦衣男子一鞭打在马前的驿卒身上,怒骂道:“本衙内来你这破地方住一夜,还不快些准备酒食饭菜,如若侍候不好,爷爷我拆了你的骨头!”

那驿卒挨了鞭子,却不敢有任何言语,见对方围上了一群走狗喽啰,只好跪在马下,被这位衙内当成下马石一样踩。

“这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史德统冷声问驿丞道。

“回将军,此人原留守相公王守恩之子。”驿丞哭丧着脸道,“今日这情状,与往日其父任上之时相比,其实倒也不算什么。”

原来那王守恩卸任西京留守之后,正临着除夕假节,遂准备等过完上元假节,再动身进京。

这王守恩先辈世代为官,其父王建立,先后事后唐、后晋两朝,均担任节度使之要职,死后被追封为韩王。王守恩靠父荫德,官运亨通,先为内职,后迁怀、卫二州刺史,任诸卫将军。后晋开运三年,辽主耶律德光带兵第三次南下,潞州节度使张从恩惧怕契丹,欲向辽主朝贺称臣,时值王守恩正服丧在家,所以将后事委托给王守恩,并逃走。但等到契丹使者到来,王守恩是专管郡务的,对此毫无准备。正逢李万超屯兵潞州,王守恩与同事合谋,杀掉张从恩副将赵行迁,指挥使李万超帅部下杀掉契丹使者,并推举王守恩为主帅,献城归顺汉祖。刘知远大喜,即令王守恩为潞州节度使。刘知远夺得天下,将王守恩移镇邠宁,加同平章事。天福十二年九月,王守恩迁永兴军节度使(镇长安),因凤翔王景崇叛乱乘势占了长安,刘知远遂将其改为西京留守。

这王守恩虽略有民族气节,但在为官务政上,却声名狼藉,洛阳任上他贪得无厌,巧立名目,榨取民脂民膏,不择手段,凡是能想到敛财的法子,王守恩一一实行。丧车出城也要交钱,就连茅房扒粪的和做乞丐的,都要交税,所以洛阳百姓送给王守恩‘王扒皮’的称号,百姓听到王守恩三个字,无不咬牙切齿,而王守恩这个衙内更是借着他父亲的权势在洛阳境内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史德统闻言面色更冷。

这时,只听那王衙内高声呼斥道:“驿丞老儿、驿丞老儿!”驿丞只好告罪,出去见王衙内。王衙内指着自己的坐骑道:“给我坐骑好生伺候着,这可是上等的回鹘马,值三百贯。若是少了根马鬃,我取你狗头顶罪。”

王衙内站在院子里,叉着腰打量了四周,赫然见四下的阴影里站着许多精壮的军士,心中极是惊讶,“今日这破驿馆里来了什么人物?”

“回衙内,新任西京留守相公史将军今夜正好下榻寒驿。”驿丞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谦卑。

那王衙内心下疑惑:那新任的西京留守不是原郑州防御使,应该从东面入洛阳从才对啊,怎会出现在洛阳西面的新安呢?他怎知史德统这几日已经巡视了大半个洛阳。

这王衙内来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每回都搞得这驿丞灰头土脸。驿丞将史德统的名号亮出来,希望借此让这位新任父母官的名号,压一压借着父亲王守恩在洛阳的权势而嚣张无法无天的衙内。

但驿丞这次弄错了,王衙内冷哼道:“那又怎地?不过一勇而无谋的匹夫罢了,何足挂齿。今日本衙内偏要住在此处,我要最好的上房。”

院子里数十道目光同时投向了王衙内,王衙内仍然毫无察觉之色。

“回衙内,寒驿太小,驿舍又残破,无钱修缮,唯一的上房已经被史将军包下了,恐怕……”

“呸!你这老儿怎如此啰嗦?”王衙内怒道。

“该打、该打!”一旁的随从跟着起哄。

史德统的牙卫们怒了,不等史德统命令,各自向院中集合,虽然个个赤手空拳,并未带利刃,却将的随从们包围在其中,一顿猛揍。

这些牙卫本就身怀武艺的悍勇之辈,又经得沙场考验的,那王衙内的一群狗腿子仆从哪是对手,若不是有史德统下令不准杀人,这几个随从早就成了死人,只将这些随从打的半死。

站立一旁的王衙内此时面如死灰,抖如筛糠。驿卒们躲在一边观看,心里则大呼痛快,恨不得将那些随从打死。

“史某敢问王衙内,谁是匹夫?”史德统走出屋子不怒自威道。

牙卫们自动让开道路,史德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王衙内的面前。王衙内感受到一股山岳将要崩裂的气势,色厉内荏地搬出自己父亲的官位:“吾父是前西京留守、兼同平章事,当朝二品大臣。你欲作甚?”

“来人,此人见官不跪,给我拖下去掌嘴二十。”史德统淡淡道。

一旁两个牙卫一脸‘淫笑’走了过来,按住王衙内,曹彬上前‘啪啪啪’,给了王衙内实打实的二十下子。

“怎么样?见到我这个匹夫还不下跪吗?”史德统问道。

那王衙内两腮肿起,一嘴是血,还掉了两颗门牙,这时再也顾不上他老爹是谁,连忙跪下,如捣蒜泥,嘴里呜呜囔囔,估计是些求饶之类的话。

史德统冷声说道:“下次如若再听到你在洛阳境内肆意妄为,可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末了史德统补了一句:“将他们马留下,让他们走回去。”

王衙内如蒙大赦,带着那几个狗奴才‘鬼哭狼嚎’,一瘸一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