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镟南看一眼手里的青衫,随手丢在一旁,“只是逝者已矣,你这样也无甚意义。”
郁娈芝也不恼,弯腰拾起,又小心的收好,这才道,“娈芝力微,我欠的,有机会我自然会还,还不了的,便是来生结草衔环也无不可,这些,就不用护令使操心了。”
镟南觑她一眼,“我只愿你说的,真和做的一样。”
“那是当然。”郁娈芝肯定道,“此外,还有一点我也想和护令使讲明白。灭魔门改作玉芝宫,并不是说是我郁娈芝的宫殿。灭魔门当前年因血魔一事被江湖人视为邪魔外道之人的聚居所,灭魔之名也更像个笑话,所以显姨才特意嘱咐我改作玉芝宫的名字。取自玉树芝兰一词,意作门中诸人俱是行得正,坐得端之人,无论外界蜚语流言,自然高洁无染。”
镟南听言一愣,“你如何改名的时候没同我讲这些?”
娈芝便道,“显姨同我说,灭魔门里的镟南是她以前出生入死过的好姐妹,她信得过你,你也自当信得过她,信得过她选出来的人。是以我自思这些话,讲与不讲,护令使都应该是明白的。”
镟南脸上一热,眼中也霎时泪潮涌动,“是啊,我原是应该相信你的。一别经年,那人在石门里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可不都是因为司空赫和秦春尤?所以你来到玉芝宫的所作所为,我都是鼎力支持的。可是郁娈芝,你却辜负了我的这些信任。”
“那人,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那个人活的坚强,活的傲骨铮铮,就算是生死一线,她也从来不会卑颜屈膝的去迎合谁。我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恩怨分明,可以为了朋友不计个人得失的人。而这玉芝宫,是那人的心血。当年那人被人构陷成武林公敌,穷途末路之际,却还想着为她所认识的那些可怜人谋一条生路。我们玉芝宫上下三百八十二人,哪一个没有受过她的恩惠?林家酒坊偌大的财产,那人说散就散,为的什么,为的就是酒坊那些跟过她的人,能有一个安妥的后半生。只可惜当年那人决心灭魔,相信天地公道,可到了最后,她还是没能扛的下去,落到那石门里,一别就是近二十年。”
“郁娈芝,你能找过来,我是很高兴的。你说要人手杀司空赫,杀秦春厚,我也是支持的。可是你不应该半途而废,那个人将她所生的希望都交托在你的手上,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说走便走。你不配做她的弟子,你身上背负的,只有那个人的仇恨,可是就连这份仇恨你也不能完完全全的背负下去,郁娈芝,你对得起那人的传道授业之恩么?”
“我……”郁娈芝沉默半晌,“我确实对不住她。我也知道我做错了很多,可是我从来没想过逃避。护令使,如今我决心离开玉芝宫,也是希望竹叶青一事不要把玉芝宫牵扯太深。我犯的错我来背负,我相信那些明白的江湖中人,也肯还玉芝宫一份安宁的。”
“安宁?”镟南连嘲笑也不屑了,“哪还有什么安宁?!入了江湖,背负了罪名,哪是说去就能去的?当年的灭魔门无甚过错便已被江湖人骂了十多年,如今真做错事了,你以为还逃得过?”
“如何逃不过?”郁娈芝不是很懂镟南的顾虑,她的涉世毕竟不深,入这江湖走的一趟遇上的,除了玉芝宫的重重保护,便只是王于兴那些刚正的武林人,她没有经受过那些欲加之罪的蜚语流言究竟有多无奈,也没有见识过江湖人除了以德报怨外,更多的还有以怨报德的存在。
郁娈芝不懂,所以她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镟南顾虑的郁娈芝便说,“如今的武林,聂翀会做新一任的盟主,此人性子虽狂,却也恩怨分明。而且竹叶青一事,多得是武林上的泰山北斗出面,就算不给我们余地,江湖人也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回去为难玉芝宫的。”
镟南见说不通,索性改口道,“具体是非,多说无益。只是郁娈芝,既然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这节骨眼上,你便休要辞去宫主之位。”
“我不明白。”郁娈芝道,“我这个宫主有名无实,也并未给玉芝宫建过功,就此断了,不是更好?”
“正是不能就此断了呢。”镟南道,“对你我也不期望太多,只是你既然就是背负着那人的仇恨出的石门,好歹也要把该报的仇都报了!那秦春尤到现在都活的自在逍遥呢,当年的罪魁祸首便是他,此人不杀,你又是报的什么仇,除了什么怨?”
“秦春尤?”郁娈芝愣了一愣,“当年显姨嘱咐的,是要杀司空赫和天横殿的殿主,我已经依言照办,并未失手。”
“当年天横殿的殿主正是秦春尤!”镟南道,“那人被禁锢在那石门里近二十年,又哪里知道外面这些风风雨雨,日月轮转?”
郁娈芝这才陡然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怪不得……
怪不得听阮临心讲了所有始末,那秦春尤分明才是罪魁祸首,显姨却并没让自己杀他,原来从出了石门便搞错了。
也怪不得那阮临心嘴上喃喃自语的,都是对不住显姨,都是显姨在恨她,怨她。
然而郁念云那般通透的一个人,又哪里会计较这些爱恨?
她所恨的,只是当年的司空赫同门相残,直面的背叛。所恨的,只是秦春尤的步步紧逼,强加罪名。
便是到了如今的境地,郁念云也只是对这两个人痛恨到了极点,再提及其他人的时候,郁念云有欷吁,有慨叹,却独独没有恨。
是自己误会了啊……
郁娈芝愣了一愣。
镟南瞧她面上神色变化万千,如今终于静了下来,便知她心里已想了个明白。
“如此,便去杀了秦春尤吧,就用那人给你的那把七星剑!杀了此人,之后你再要去到哪里,我都不会拦你了。”镟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