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长青的山寨雄踞一方,因为独有的作派和其他山头的土匪不一样,所以经常发生冲突,又加上规矩中对贪官污吏恶商的残酷手段,对时任地方掌权官员和富商造成很大的威胁,多次组织军队进山剿匪,但咆哮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寨前仅有一处狭小岩缝可以通行,所以多年来军队迟迟没能攻占下来,反倒被罗长青率领的土匪给打的抱头鼠窜。
可最近几天,寨内却不太平,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乃至胆寒的事情。
有天夜里,当寨子里的人都各自回去睡觉时,几个站岗的弟兄正在寨子门前来回巡逻,正值腊月隆冬时节,冷风卷着地上枯草打着圈转,惨白的月光映在地上,四下静得可怕,巡逻的那几个弟兄都经历过生离死别,胆子自然较一般人大些,没放在在心上继续来回巡视着寨子四周,可没打一会儿,一声声凄惨的歌声随着风从岩缝里飘了过来,朦胧低沉幽怨的像是一个女人在哭诉自己的不幸,那声音就像滴着血一样渗进人的耳膜,伴着冷风一吹,巡逻的那几个人全身都凉了,带头那人脸色惨白没点血色,似乎全身血液都被吸尽,哆嗦着看着后边那几个弟兄,那几人颤巍巍端着枪瞄着岩缝,脑门上渗出一层冷汗。
带头那伙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也得上前查看情况,毕竟寨子巡逻这事由他负责,端着枪顺着那凄惨的歌声走向岩缝,风卷着枯草在他脚边打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可咿咿呀呀听不懂说的是什么,透着一股悲凉幽怨飘出岩缝,带头那人手指死死扣着扳机,屏住呼吸来到岩缝那里,那凄凉的歌声戛然而止,后边那几个巡逻的弟兄胆子大了些也跟了过来,带头那人深呼一口气,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拿着火把,探头朝漆黑岩缝里一看。
带头那人惨叫一声,头皮发麻,一颗血淋淋人头正对着他的脸,人头上披散着长发,一张惨白的女人脸正对着他冷冷发笑,更诡异的是这人头没有身子,脖子往下空荡荡着,飄浮在狭小的岩缝中直勾勾看着早已吓得跌在地上的那人,另外几个巡逻的吓得哇哇的扭头跑向寨子,只剩下带头那人跌在地上不知所措。(人遭受到极大恐惧的时候往往潜意识的想去躲避而不是去反抗。)
惨白的月光下,那张女人脸极为惊悚,眼珠突出眼眶,嘴上涂着一抹血红,长发随风飘荡,那人吓得腿都软了,却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头飘向自己。
四目相对,眼看这张女人脸就要贴上去了,见那女人嘴角诡异一翘,“咯咯咯咯”发出一阵阵惨笑,露出血红嘴唇下包着的牙齿,一颗颗裹着血腥的尖牙,散发出浓浓腐臭味,张开嘴咬向那人的喉咙。
没多久寨门打开,罗长青和独臂刘带着一班兄弟从寨子里跑了出来,一群人举着火把跑到岩缝那里,惨白月光下躺着那人的尸体,脖颈断裂,身首分离,地上一摊血还往外冒着热气,尸体因惊吓过度,眼睛瞪得极大,面部扭曲在一起。
罗长青也着实吓了一跳,这就是山里猛虎也不能把人脖子硬生给咬断两截,一旁那独臂刘举着火把往岩缝里照去,岩缝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只有凹凸着的岩壁。
“大哥,下此狠手想必来者不善。”独臂刘心有余悸的看向罗长青,此时罗长青半蹲地上观察着尸体上的创口,身旁一帮弟兄已经有所顾忌,小声议论着。
猛地一阵寒风呜呜地从岩缝吹了过来,夹杂着枯树叶子就朝他们身上噼里啪啦打了过来,几个胆小的吓得闪向一旁,罗长青定如泰山,丝毫不动,身旁独臂刘端起一把九响毛瑟朝着岩缝里开了三枪,啪啪打在岩壁上。
九响毛瑟也叫作连珠枪,曾经大量装备晚清时的清朝陆军、新军,民国时期大量流于民间,当时这种枪威力极大,弹容量高,一百米射穿天灵盖都算小事儿。
独臂刘刚开完枪,就听见头顶上有歌声传来,凄惨悲凉像一个女人在嘶吼一样,吓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大当家的,就、就是这个声音。”一个快吓尿的兄弟结结巴巴说道,这人也是刚才在外巡逻被吓回来报信的。
罗长青起身向上抬头看向崖壁,众人也高举着火把朝上望去,这一瞧不要紧,岩壁上百米处整整齐齐地飘着十多具尸体,这些尸体身着雪白大袍,惨白月色下列成一排在岩壁上左右摇晃,诡异的是,这些尸体都没有头,白袍上血迹斑驳,那歌声正是从这些尸体身上发出的。罗长青也被这景象吓了一跳,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紧紧攥在胸前,独臂刘站在一侧解下腰盘上的铁链,心提到了嗓子眼,周围几个胆小的吓得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饶。
罗长青攥着刀死死盯着天上那些白衣尸体的一举一动,朝一旁独臂刘使了个眼色,独臂刘意会其意,从袖口甩出一把飞刀,正中一具尸体,只见那被飞刀击中的尸体丝毫没有反应,就当独臂刘感到疑惑的时候,歌声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空中那些尸体的白袍中往下散落一张张白纸,落在罗长青他们周围,紧接着白衣尸体在人们眼中齐刷刷的凭空消失了,罗长青捡起纸片一看,白纸上写着两行血字“留此,必死;离此,则生。”。
周围的弟兄也纷纷捡起纸片看着上边的血字浑身哆嗦,独臂刘不认得字,拿着一张纸片上前请教大哥,罗长青命令兄弟们回寨内休息,自己和独臂刘留了下来。
“老三,纸条上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这里,否则就要杀死我们。”罗长青待众人离开后说道。
“大哥,我看着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咱们不用理他,咱们占据此地三十多年了,有谁咱怕过?”独臂刘不以为意,把纸片扔给在一旁。
罗长青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这条命不值钱,可寨子里那些弟兄可玩不起,很多弟兄都上有老下有小,而且对方的实力今夜他也领教过,把一个大活人脖子都给咬成两截,绝对是个棘手的家伙。
次日天还没亮,罗长青的门前就挤满了人,一些弟兄们纷纷要求罗长青搬离咆哮谷,找别处安身,否则就离开山寨。独臂刘拦在众人前,怕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冲进去。
罗长青穿好衣服打屋里出来,围堵的人见大当家的出来也收敛了许多,一个个默不作声。
“这里的每一寸地盘,都是弟兄们拿血换来的,以前遇到再大的困境我们都能挺下去,这次也是一样。”罗长青望着众人义愤填膺地说到,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大当家的都说话了,你们还怕什么!都散了吧!”独臂刘挥手让他们散了去,忧心忡忡的看着罗长青。
“老二,这几天夜里要加强寨子警戒。”罗长青嘱咐完独臂刘就回屋去了。
谁料正是当天夜里,灾祸悄然降临,也就有了独臂刘出来探寨遇到军队埋地雷,寨内突然有人叛变,引发混战,罗长青三十多年苦心经营的山寨一夜化为乌有,寨内兄弟死的无人安葬,活的被军队抓去牢房,现如今只剩下逃命的三位当家人。
罗长青沉痛的把这一切通通说了出来,卜游方惨然一笑,继而陷入了沉默。
罗屠阴阳怪气的试探着问道“几位爷,这世上还真有鬼神不成?!”局外人自然难以体会到局中人的痛苦。
独臂刘上前踹了罗屠一脚“我亲眼所见,那尸体游荡在天上,还能有假不成?”
“这是一种神秘的东瀛阴阳术,对此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沉默许久的卜游方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卜游方年轻时四处游历,曾经在一栋残破的石塔内见过一块断碑,碑上篆刻着日本阴阳道的起源和辉煌,落款上注明石碑来自明朝成祖年间。
卜游方从碑中了解到日本的阴阳道和中国本土的道教同出一流,两者的根基都源自于战国阴阳家的五行之说,只不过后来道教的历代天师从五行之中钻研出占卜之法以及各种符咒和阵法,用来降妖除魔,抓鬼消灾,而日本历代阴阳家在五行基础上融合日本传统鬼族说而研究出通灵,式神,观星等道术,能够驾驭神鬼为自己办事,能够操纵按照阴阳师主人的命令而行动的鬼神。其中日本最强阴阳师安倍晴明更是神一般的存在,其出神入化的阴阳术举世震惊,并自创了安倍阴阳师流派,其后代子孙也都是阴阳师中的顶尖高手。
塔中断碑就是用来纪念明朝时期日本安倍家阴阳师来中华同道家切磋道术时所立下的。
“老二,这日本的阴阳术,你可有破解之法?”罗长青听完卜游方的一番讲解感到疑惑的问道。
卜游方无奈的叹了口气表示没有对策,从满清入关以来,佛教越发受到皇室重视,道教日渐衰败,而且清朝和日本长期处交战,对于日本阴阳术便再无人提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次遇到的阴阳师道行并不精深,只能达到驾驭尸体的水平,高手阴阳师仅凭一片叶子就能把人压死,日本历史文献中记载安倍晴明同友人一起座谈,院中跳过一只青蛙,友人请安倍晴明操纵式神杀死这只青蛙,安倍随手摘下一片草叶,念着咒文把草叶投向青蛙,在草叶和青蛙刚一接触时,青蛙瞬间被压扁溃烂而死,足以看得出式神的威力。
“要翻天啊、这小东洋的道道这么厉害?”罗屠跟在后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他厉害,是二哥没找到对付的方子,二哥的本事我看也不逊色于那小东洋。”独臂刘满不在乎地说着。
卜游方只是不明白是什么吸引让一个日本阴阳师远道而来,并在咆哮谷大开杀戒。而且军队也参与进来帮助他,里面包含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四人言语间不觉就到了罗家堡子村头,过了这木桥就进了村子,罗长青却在木桥前停了下来,眼前的一切仿佛正如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有勇气跨出去,却没有勇气迈进来,出去时壮年英姿,回来却皓首枯容。
“大哥,进去吧,去看看咱家老爷子。”独臂刘轻声催促。
罗长青咬了咬牙,阔步迈了进去,径直朝自己家走去,那三人也紧跟其后。
老祖爷家住村头不远,没几步一行人就来到木门前停住,罗长青激动颤抖着敲了三下门。
此时老祖爷正躺在躺椅里抽着旱烟,冬天阳光暖洋洋的,老祖爷好生惬意。
“进来就行,门没锁。”老祖爷轻声回应着门外敲门的罗长青。
咔哒一声罗长青推开木门,老祖爷朝门口一瞧,两人四目相对,老祖爷激动的差点从躺椅上滚下来,罗长青上前跪在祖业膝下,叫着爹流着泪,门口卜游方那三人也为之动情。
父子二人,各顶白发,四十多年不曾谋面,九十岁老人搂着六十岁老汉涕泗横流,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爹,儿子不孝,做了逃兵,占山当了土匪,爹,你还认这个儿子么?”罗长青抽噎着抹着眼泪,独臂刘和卜游方跟罗长青混了这么多年,还真不曾见他哭成这样。
老祖爷拍着罗长青脑门呵呵笑道“傻孩子,我早就打听过了,你受不了军阀欺压百姓所以离开军队,结交了一群绿林好汉,替天行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没有辱没先人!”老祖爷乐的不可开交,九十多年的人情世故,早就让他看透社会本质,所以对罗长青的所作所为感到理解。
罗长青听到老爷子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原本还担心父亲会气的把自己赶出家门,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雕花烟枪给父亲续上烟草,把自己这四十年的摸爬滚打的经历全部告诉了父亲,并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变故也都讲给祖爷。
“老祖爷,儿子回来了不得请我们喝酒么?”罗屠嘿嘿一笑,调侃着祖爷。
“罗屠,我交代给你的事你办好了么?”老祖爷看着卜游方抱着那娃儿,以为罗屠没找到孩子的亲戚。
卜游方呵呵一笑忙上前向老祖爷表明自己的身份,独臂刘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哦,你就是四方山的半仙儿啊,你就是那个耍铁链的独臂刘啊。老朽早有耳闻,两位的壮举可以说是听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啊!”老祖爷对这二人的事迹以前就听说过,只是未曾谋面,今日一见略有激动。
老祖爷也安了心,儿子跟这这种人闯荡天下、行侠仗义,可远比待在军阀里鱼肉百姓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