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台南的山坡上,无数光点如繁星逆转,坠入人间!
此时恰逢第一缕晨曦破入夜空,点点闪荧辉映着璀璨金色,宛如下了一场亦真亦幻的光雪……身处金色风暴中央,妧嬣、土诚和青云等人被炫得目不能视,完全不知道峰怜做了什么。
当金色光点刚开始重聚模糊人形身体,只有戗锋一头扎进光海。其他人等光雪飘尽,目瞪口呆地看着戗锋怀抱本已消失,却如时光倒流般重新出现的仙音。然后众人才注意到趴在一旁的峰怜,戗锋他又像被人掐了脖子,半截哭笑都吞回肚子。
天色明暗交替的时候,在可以远眺风隐台的山坡上降下一场金色光雪。动静不大,场面却极壮观,许多城中人争相观赏。很快,从高庭来了一队军士查看情况。
这些人中有认识戗锋的,一看他在,先对长官行礼。戗锋也没客气,命令他们赶紧带仙音、峰怜回城,速速去找最好的医官。青云则主动请缨,负责把所见所知一一向上汇报。
最好的医官不好找,但妧嬣、戗锋完全称得上医术高明。他们在高庭卫士到达南坡前,已经看过仙音、峰怜状况。按正常人的标准,她俩算体征平稳。但是,一个刚死过一回的人,和另一个刚帮人死而复生的人,怎么看都不该当正常人对待。针对她俩,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戗锋在高庭有自己的宅邸,因仙音不喜人来人往的闹市,所以兄妹俩才去天歌岭。即便戗锋很少入住,高庭方面仍派专人负责定期打扫整理房间。
今天这座冷清院落迎来少有的热闹,连扶风氏族长岚飍都移驾赏光,可谓蓬荜生辉。族长亲临,主人却未亲迎——岚飍一趟看仨病人,戗锋也是其中之一。
一直以来,戗锋表现得松松垮垮。其实,随着妹妹生命力枯竭,连续使用永音、共劫这样的招数,让戗锋的精神、魂能、身体都快要不堪重负。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教导的峰怜,因此手段激进且毫无耐性。后来戗锋精力不济,只能放任弟子。
与土诚喝酒是戗锋少有的放松时间,而土诚也确实是个合格听众,自始至终没对第三个人讲过戗锋的酒后真言。仙音生命渐渐走到尽头,兄妹俩都心知肚明。仙音与峰怜等人相处的越开心,戗锋心里越痛。他知道,妹妹是不想让绝别变得更加伤感。看着至亲一点点滑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折磨每分每秒都在啃噬戗锋的心。
一周前,仙音的状况恶化到了极点。刚刚用过共劫,魂能没有恢复的戗锋别无他法,抱着万一希望找到岚飍,可高庭对仙音的情况徒叹奈何。妹妹大去之期将至,戗锋的心碎成了千万片,再被碾压千万次。直到峰怜追来,仙音死而复生,戗锋在长期重荷之后突逢悲喜两重天,就像一条深海冻鱼突然掉进热油锅,从里边一下炸开了!
峰怜回到高庭当天下午就醒了。她只是有点魂能过分消耗,并无大碍。妧嬣得在三个病号之间来回串场,只有土诚一直陪同。正在戗锋府上的岚飍获悉峰怜苏醒,特意前来探望。
游历立木台期间,峰怜不时会跟妧嬣、土诚,还有其他五行族聊起风水火山各支见闻轶事,这里边当然少不了各位族长出场,而峰怜一直都想寻机拜访的,就是岚飍。
扶风氏族长吸引峰怜的原因有三。首先,扶风氏在立木台出现最晚最势力最强,地位仅次于木颜氏,带领族人达到如此高度的正是岚飍。其次,立木台有十医之说,排名前两位的都是木颜氏,分别为木青太上长老,极少露面的冠同族长,第三到五位曾长期被水源氏占据,而现在公认的第三名却是岚飍,她也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扶风氏。除了以上两点,就是一则关于这位女族长名字的趣事了。据说岚飍父母之所以给她起这个名,是因为她发起怒来能把山都吓得逃走!五行族民间还有许多绘声绘色描述岚飍发怒的说辞,让峰怜越发对她好奇。
外边刚有人通报,峰怜还没来得及出门迎接,三个老少扶风氏就簇拥着一位富态中年女子进了屋。那女子长得圆润丰满,还有几分可爱,笑盈盈回看好奇观望自己的峰怜,快步走来牵起灵兽族女孩的手,热情说道:“岚姐先前来看过妹妹,我们也算熟人了。来来来~你刚恢复,咱们坐下说话。”
“峰怜不知族长曾经来过,失礼了。”
“妹妹别客气,叫我岚姐就好。”
“我们以姐妹相称好像不妥吧?”
“他们总是族长长、族长短的,我感觉自己都快被喊出胡子来了。”岚飍发出清亮爽快的笑,忽然虚打自己个嘴巴,“瞧我!忘了帮他们介绍了。这位是柱云,他是飖[yáo]山,他是旋野。”
刚听到第一个名字,坐下的峰怜就得马上起立,而土诚反应比她还快,瞬间矮了半截。由不得他们不郑重——柱云,风水火山军大帅,木颜氏之外唯一的五重四段五行人;飖山,精兵良将云集的风部之统领,飖山战阵发明者;旋野,修远商会执事,土诚的顶头上司。面前三人,代表扶风氏在立木台军政经三大系统中的绝对话语权。
见过五行族军事、经济的掌控者,岚飍又招呼峰怜坐。她可没胆让三位大佬站着,自己跟扶风氏族长坐长论短。
岚飍玩笑道:“我就说嘛:“女人家聊天,你们三个大老爷们跟着搀和什么?看看,让丫头多拘束?来人!”
外边站着两队卫士,领头的小跑进来。
“去给我查查负责这间府邸的人是谁。戗锋总教头来了八天了,为何这里连接待客人用的椅子都不合标准?”
卫队长马上领命退下,岚飍又露出刚进门时的和善笑容。不过峰怜现在明白了——扶风氏族长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划清她跟峰怜的距离,亲近表面下,敬畏才是真意。这女子是个面具笑脸算盘心的政治强人!恩威并施、难以捉摸的精明管家!外人在她的地盘必须遵守她的规矩,不然那个不知是谁的“椅子准备者”就是例子!在不冒犯她尊严的前提下,双方可以互惠互利。当然,岚飍不需要朋友,只需要听令的人,或者对她有用的合作伙伴。
“妹妹,让你见笑了。你刚刚恢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岚姐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脱。”
“族长……”
“哎吆~还这么生分!叫岚姐。”
“岚……岚姐。”峰怜小心地瞅瞅柱云三个的表情。他们神态各异,一个和蔼、一个严肃,一个潇洒——从进门就刻在脸上。
“这就对了嘛~妹妹,你帮扶风氏挽回了两件无价之宝,姐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我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无价之宝?难道是指戗锋、仙音兄妹?比起谢礼,峰怜更关心师姑、师父现在的状况,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仙音、戗锋身上。岚飍说她已亲自看过,让峰怜安心,还是先看看礼物是否满意,如果觉得不合适,她立刻让人去换。岚飍拍几下手,卫士端着一件盖有精美丝织的物品进来,高举到峰怜面前。
前边说有要求随便提,这会礼物送上,讲究点的人岂好意思张嘴挑毛病?峰怜有点倒胃口,只好给自己画张笑脸贴上,再由她本人揭开谜底。捏着丝绸一脚,峰怜小心翼翼掀起。谜底揭晓的一瞬,银光四射,刹那间化为永恒!精心聆听,好比世界上所有的木生、风吹、水流、火燃、落石与各种兽吼鸟叫虫鸣的啾啾唧唧,凑在一起办了场音乐会!睁开眼一看,却只有纹路闪动的薄片方晶托着一团银光。
“它叫方寸间,听上去如同方寸之间隐藏了百万大山,所以名字取音而非形。乃是修远商会一位巧匠、同时也是杰出乐师,用自己的魂珠炼制,其中凝聚了他在音乐上投入的全副心血。不过除了这个功能,它别无他用,不知道妹妹对这件小礼物是否满意?”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㞭㟶峪最顶尖的魂师,峰怜当然清楚方寸间的分量。一般的灵匠喜欢制作杀伐兵器,只有心性修为接近锻神层次的人才纯粹为明志、雅兴、纪念而从事炼制,而普通魂师介于二者之间。方寸间使用的炼制者不惜用生命去追求至高境界,仅此一点就堪称乐坛圣器!
不过这份礼可不容易收。峰怜明白岚飍的潜台词——借乐音,推及仙音,她想知道峰怜究竟对戗锋的妹妹做了什么?偏偏峰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易先教峰怜归元法阵时,给她套上的项圈现在还挂着。峰怜情急之下露出了归元法阵,她为救回仙音,可是冒了断头的风险,哪敢再次挑战易先划定的底线?
三重魂桥乃是峰怜从归元法阵中学到的终极奥义之一。 当初易先正是用这招把峰凯的灵魂唤回,再引到圣心光刃豹的残骸中。三重魂桥分别是天魂桥、地魂桥、生魂桥,正好对应三魂。同时三重也指这个归元过程有三步:一曰回光,二曰灵归,三曰返尘。
这次峰怜做的比易先还要更进一步!她当时手中恰巧没有适合存储灵魂的器具,于是把空气中仙音将散未散的能量收集起来重新炼制了一番。一直以来,峰怜都只跟实物炼材打交道,第一次把虚无缥缈的能量作为炼材挑战自我,纯粹是被逼无奈。大概是危急存亡关头超水平发挥,或者是父亲、仙音半在天之灵保佑,又或者从戗锋、妧嬣、土诚、青云那里借到了力量,反正挑战双重极限的冒险举动竟然成功了!而且她和仙音都侥幸活下来了,峰怜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峰怜正自顾自出神,忽然瞅见土诚对她挤眉弄眼,才发现岚飍等人齐刷刷看着自己,而她根本没听见扶风氏族长刚才说了什么!只好尬尴道:“岚姐,对不起……”
岚飍把简单事情想复杂了,错误领会了峰怜的意思。大度地说:“妹妹别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方便说,我自然再不会问,还望妹妹原谅岚飍的冒犯。”
这便宜误会不占白不占!峰怜打个哈哈,赶紧转移话题,好蒙混过关,溜之大吉。
“岚姐,这方寸间太过珍贵,我不能收。”
“哎~妹妹哪里话?东西再贵重,还能比人命更重吗?再说了,好东西不能物尽其用多可惜?对于不懂得欣赏方寸间的人,我怕明珠暗投,断然不肯送!妹妹一下就听出方寸间的不凡,不亏为奉锤严先生的高徒。这恰恰说明我为它找对了主人,所以妹妹就不要再推脱了。”
峰怜勉为其难收下方寸间。岚飍嘱咐她好好休息,改天移步族长府上再叙,才起身带柱云、飖山、旋野告辞。
等他们都走了,峰怜对着方寸间发呆,半天后叹气道:“物要尽其用,人要尽其才吗?唉~这下拿人手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