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和整日在房中打坐参禅,研习佛法,抄写经书,也甚是苦闷。他年纪不大,体态虽不是肥头大耳却是圆匀得很,真不像整日吃素戒荤之人。文和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和颜悦色给人与世无争之感,最是与别人不同之处就是他在受戒之时,因不能忍受香烧头顶,6个戒疤中一颗歪斜贴近前额脑门。众师兄弟经常取笑文和,他自己倒不以为然,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修佛之人本该心中泰然通透,与世无争,这文和修了面,却不知心修的如何了。
这一日文和禀了师父了凡方丈,下山进城中买些日用物品。整日礼佛苦闷,到这繁华街市走动真是眼花缭乱。一座牌坊上面写着“丰都鬼市”,走进之后,两遍木楼林立,店肆排开,也有牛车马车碌碌,有卖各样水果蔬菜,布匹衣裳,小吃的,各家小贩吆喝着,人流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文和行至一处,望见这里一棵垂柳,一坡石阶下去通到河边,河边坐一草笠渔翁,对岸也有一人垂钓,倒也有趣。这楼前人来人往,乃一间酒楼,文和抬眼看见楼前一块匾额:醉鬼楼,大门一侧一副对联这样写道:“醉鬼楼酒醉醉鬼鬼醉。”只是下联空白,无人能对,文和苦思半晌,也未得出精妙下联,正在苦苦思索时听得有一男子在那柳树下夸夸其谈,旁边还围了不少人,听他说来。
“你们有所不知啊,我是从当年鬼怪屠城的恐怖当中逃出来的,后来幸亏通天圣君及时赶到,消灭了这些鬼怪,我们现在才可以回来这里生活。现在圣天大王广招门徒,你们谁要是想斩妖除魔,可以在我这里报名,我将通告大王,收你们入咱们圣天教,保你永世平安呐。”文和见此人口齿伶俐,头上一块方巾,一脸秀气书生模样。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通天圣君,圣天教,就连师父也不知那晚丰都是谁如此神通收了妖魔恶鬼。
于是挤进人群,听他说完便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小僧不才,是丰都寺中弟子,当年灭城之时我正出生,师父可从未提起什么通天圣君,你们,这,该不是……什么邪教吧!”文和试探性的吞吐的说完。
“你说什么,你个小和尚懂什么!”那个人非常的严肃的说到。
“我看阁下一副书生模样,不去谋求仕途,造福百姓,竟在街市愚弄百姓,真是可惜!”文和虽彬彬有礼,但话语中直中那人的要害。
“一个小沙弥,也谈仕途,你在污蔑我们圣君,他老人家能千里听音,小心你的性命!”那人心中恼怒。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唏嘘声一片。
“有本事你就让你的圣君亲自来,看我不收了这妖孽!”文和轻笑道。
“你放肆!”这人冲上来朝着文和的面门就是一拳,文和只略一侧身,脚下一使拌,就扑了个狗吃屎,但似乎并未摔着,直挺挺的又立了起来。
虽立了起来,脸上不免尴尬,挥拳又准备上前,文和赶紧后退:“别,别,你要比武,我怕你吃亏!”
这人看样子似真读过几年书:“好,那我们就比文,你若输了就加入我们圣天教,怎么样?”
“你输了,就赶紧离开丰都,不准再来这里欺骗百姓。”
“那比什么?”
“你随便出题!”
“小和尚不要太狂妄,咱们就比对对联吧!”那书生暗笑着说。
“请出上联!”文和应对自如。
那书生看看四周,见两翁对钓出来一联:“各位,两岸夹河,二渔叟双钩对钓,愿者上钩!”得意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文和思来此联确实高妙,这“两”“夹”“二”“对”“双”都是双,必须要对单,文和一看对面山上一座庙宇耸立,正是丰都寺,心中自出一下联。众人正在期待之时文和已经吟来:“孤山独庙,一沙弥单枪匹马,欲擒故纵。”
众人听后文和确实对的工整,而两人又都暗含其意,掌声雷动,文和笑而不语,那书生脸上泛红,又思第二联,但半晌也无绝妙佳对。其中有一老汉,颤颤巍巍说道:“二位既然难分高下,不如你们来对对醉鬼楼的这个上联,一决胜负?”
“好!好!”围观众人一片叫好。
文和心中并无把握,因刚才思索了许久也未得出非常满意的下联,不过他也不担心,因为既然自己觉得困难,别人肯定也不轻松。
“怎么样,你敢还是不敢?”文和问道。
“一个和尚这么好斗!”那人嘀咕,但众人之下,实难下台,于是故作镇定:“来就来,谁怕谁?”
众人闪开,大家再看这门上右边一联,用隶书撰写,虽不是名家之手,但也书写的柔中带刚,点画和谐,尽显隶书工整端庄,细看中刻字粉黄铜,立体有质感。可这“醉鬼楼酒醉醉鬼鬼醉”主要在这醉字之上,他既是一形容之词也可为动作之词。
此时场面不免冷了,文和也眉头微皱,那书生更是抓耳挠腮,踱来踱去,咬牙瞪眼,也没憋出一字。文和也托腮想了好久,全无一点思绪,突然见人群外一个道士立一旗,上面书:麻衣半仙。面前简单一张方桌,也有几个不爱看热闹的求个平安符,求个姻缘问个凶吉的。
“有了!”文和灵机一动,指这那道士就说:“大家请看,正是画符师胡画画符符画,献丑献丑!”
那书生再次读来,倒也还算对的上,可他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出来,真是丢人。
“不知你是否还有佳对?”文和淡然问道。
那人正在羞愧中只见那道士箭步流星已经到了面前,把旗帜往地上一杵:“小和尚,你休要胡言,我怎么就是胡画符了?”那道士花白胡须,一身青衣道袍,虽有些破旧,但是难掩其仙侠之风。
文和单手成掌施了一礼:“这酆都城历来有我丰都寺镇守,佛法普度,你是哪里邪魔歪道,在此招摇撞骗,胡乱画符!”
“岂有此理,既你佛法普度,岂不容贫道,天下之大,就你佛门高深?”
“我佛慈悲,佛法无边,你是何教派,岂能容你?”
那道士怒目圆睁,眼睛里露出杀气,急口回答:“我麻衣教乃道教分支,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诋毁我教。”说着扔掉手中旗幡,手中一施妙诀,竟平地漂移,口中喊道:“咱们阵法上见真招!”
文和立马暗自运气,以防对方来得凶狠应接不暇,可那道士刚及面前,忽听一人大喊:“道长且慢,且慢!”
这道人赶紧收了法术,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站住,一面威严,惹得百姓纷纷鼓掌,这一显露必然成为城中茶余饭后谈资,日后必定有更多人找他推算命理看相求得姻缘。
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这醉鬼楼的掌柜,他倒不像一般老板,肥头大耳,膀大腰圆,显得富态;他穿的也是普通绸衫,显得清瘦,立马上前止住二人。说道:“哎呀,两位大师快些住手,刚得小二通报,说有人对出了我们的下联,我们店有一规矩,无论何人对出此联,必有重谢。”
“这与我何干,你且闪开,待我二人斗法完了,你再谢不迟!”
“道长不必动怒,这下联既然取材于你,自然也该重谢!”掌柜的一脸堆笑。
这道人回一个笑,说道:“不曾想掌柜的虽为商贾,却爱惜文才,失敬!”说着拱手,表示钦佩。
这文和见这道人也真不似那书生,招摇撞骗,原是真有本事,也不免觉得却有伤人之处,就说:”小僧鲁莽,只因心系城中百姓众生,恐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欺骗众人,故……“那书生早已经趁道长上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道长不知这样可好,我略修改一字,为‘画符师朱画画符符画',如何?”
道长又细看文和,年纪不大,举止闲定自若,眉宇间一股浩然正气,眼中无半点俗尘,阔面大耳,真有几分佛相,又加此人倒也不拘僧俗佛理,竟当街与这骗子纠缠,况心怀众生,文采斐然,日后必成正果。也就顺势说道:“我这可不是朱砂,我这可是用母狗,雄鸡,牛眼泪,混合在炉中练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所画之符,小鬼闻见都得退避!”
“果然厉害,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哈哈……”
掌柜的赶紧说道:“二位,真是豁达,来,快店中请坐……”一面又叫人帮那道人收了小摊,众人围了二人到了这醉鬼楼。
众人自是一番议论,相互传开了去。那道士和文和进了酒楼,里面食客满座,楼下大概八张方桌,也都是些平常百姓,里面不免吵闹,小二匆忙上菜端酒,忙的额头热汗直冒,不时用肩上的毛巾擦脸。掌柜的迎了他们上楼,这楼上倒是清净,一应陈设也都古香古色,中间一条长廊,隔段放些绿植盆栽,两边各有雅间,内里还有厢房以供住宿,倒还齐全,不一尽书。
掌柜的迎他们进了一间天字号的房间,这里面一张圆桌,两扇矮轩窗,窗木窗花雕龙画凤,栩栩如生,开窗可直接欣赏河中游船,对岸景致。房中悬挂一副“民以食为天”的横幅,这是魏碑字体,苍劲有力,古拙雄浑,在一墙角有燃香飘绕,圆桌之上桌布较新,显然来这里的客人非常少,十张圆凳也都是以各种小鬼形象而造,还有几处摆件也都是地府模样,倒没有酆都大帝判官阴司,只一个醉鬼卧在个楠木托盘上,憨态可掬,也真是应了醉鬼楼这名儿。
三人就坐,那道士和文和欣赏这雅间之时掌柜的已经吩咐下去,不时酒菜已经上桌,几样精致小菜,一坛鬼酒。
“我知二位乃修道之人,喜欢素静,因此略备些酒菜招待,表示谢意。”掌柜的一面说一面打量两位的反应。
“你既知我修道之人,也备了素菜,却又为何备酒?”文和笑着问道。
“在下倒是无所谓,行走江湖,酒是不可少的啊!”说着就拿过那酒壶,虽是普通瓦罐,但刚一开坛,一股香气袭来,透着甘醇与甜美。
“哎呀,真是好酒,老板,你这鬼酒,果然名不虚传!”
“那正好你可以大饱口福了!”
“唉,那怎么行,一人喝酒无趣,你我二人不打不相识,我看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必成大器,今日我们豪饮几杯!”那道士有些迫不及待,开始倒酒。
“是啊,正是英雄惜英雄,二位就破戒一回!”掌柜的说道。
“不行,既皈依我佛,就必遵守佛门的清规。”
“这我不得不说你,你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如这酒不能喝,肉不能吃,那米也别吃了,什么也别吃,入口就吃掉了不知几个世界。万物皆有灵,不食肉就是不杀生?”说着举杯,然后先一饮而尽:“啊……啧啧,真是好酒啊,过瘾!”
文和看着那道士和掌柜的一饮而尽,自己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们说的也真的不是全无道理,思索间,也端起了酒杯呷了一口,火辣辣的也没什好喝的呀。他表情有些微苦,然后故作淡然放下了酒杯。
这时掌柜的端起一杯酒离席退了两步,单膝跪地举杯说道:“两位大师,今日请二位来,小人有一事相求,我见二位都是高人,必能了我这多年的郁结。”这位掌柜四五十岁光景,行此大礼,面含苦泪,不知何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