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逸,字孝昌,是沙州张家的当家之人,其父亲在宪宗时期为沙州刺史,后来一直做到中央工部尚书。到了张谦逸这一代,沙州已经被吐蕃占领,无奈之下,张谦逸暗中顶着唐王朝给的空帽子,战战兢兢的活在吐蕃的白色恐怖之下。
为了保住张家最后生存的机会,张谦逸必须按照高瞻的建议叮嘱族内之人低调行事,尤其不能与吐蕃人发生正面冲突。然而,最让张谦逸不放心的就当属他的二儿子张义潮。就在张义潮新婚的第二天一大早,张谦逸就命人将张义潮叫到了书房面见与他,刚一进门,张义潮就给张谦逸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孩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义潮,不必客气,坐下吧!”
“谢父亲!”
“昨日你的婚宴上,有几名吐蕃的军官来了,而且还带着厚礼,这在我们沙州可是不多见的事情,为父总感觉不吉利,特地找你前来商议一番。”
“父亲,那些吐蕃军官在我们沙州为非作歹,祸害我们几十年,是时候将这些贼人赶出我们沙州。”
原本张谦逸的脸上还是一脸的轻松,听到儿子说出这些连累家族的话语,当时就勃然大怒,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怒喝道,
“逆子,不可胡言!”
“父亲!”
望着儿子一脸的义正言辞,张谦逸心里清楚这个二儿子心中的志向,可是在这种白色恐怖之下,张家必须要做到谨言慎行,否则灾难将至。张谦逸不得不安慰张义潮,沉声说道,
“老二,为父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你的想法。自从你一出生,原本属于大唐王朝的沙州就已经被吐蕃人占据,当年风风火火的河西地区也与长安失去了音讯,痛心啊!”
“父亲!”
“我们张家蒙的大唐皇帝信任世袭州官,现在更是沙州第一家族,张家的家业除了城外的五千亩田地,再有就是织造坊和铸铁坊。如今家族之人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人,稍有不慎,张家这几辈人积攒的家业可就全部付诸流水了啊!”
“父亲,儿子明白!”
“你自幼性格敖强,秉性正直,对于吐蕃人的行为你早就看不惯了,可是我们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小心行事,方可保全家安全啊,儿子,你明白么?”
张谦逸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已经渗出了几滴眼泪,这个中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的委屈又有几个人知道,语气几乎是一种祈求。张义潮哪儿能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慌忙跪在了地上,不停地保证道,
“父亲放心,儿子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全家人,请父亲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已经大婚了,为父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请父亲吩咐!”
“织造坊有一批丝绸已经生产出来了,原本是等回鹘商人前来收货,可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来,为父想让你带着这批货到回鹘去。”
“父亲吩咐,儿定当竭力!”
“好,五日之后,你就带着二十名家丁,另外还有张福等人陪你前往!”
“可是张福是父亲的管家,他老人家跟着我一起去,会不会?”
“无妨,这批货重要,为父不能亲自前往,具体的接头事宜我会跟张福说清楚,你就代替为父走一趟吧!”
“儿明白!”
父子二人在书房内又商量了一些前往回鹘的细节,张义潮心领神会,退出了书房。
张家与回鹘商人、波斯商人素有往来,这一次带着丝绸前往回鹘经商也是很少见的。张家的丝绸在河西一带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一家,所需用的蚕丝和技术都是从关内购进,生产的丝绸也与关内无异。这些年,由于战争的原因,很多从西方来的丝绸商人不想再穿过凶险的河西走廊,这才就近在沙州张家采办丝绸。
坐拥这座织造坊,张家等于是垄断了河西地区的丝绸,每个月生产的丝绸几乎是供不应求,根本就无需再前往外地销售。张谦逸这样做就是为了将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张义潮调离沙州避避风头。父亲张谦逸这样做,张义潮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回到自己家中,张义潮与自己的娘子索婉秋说出了父亲准备派自己前往回鹘的事情,妻子索婉秋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不停地叮嘱他路上要小心。索婉秋,沙州索家家主索震的小女儿,娇小的身材、粉嫩的皮肤、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可以看出此女子绝不是一般的聪明,长长的头发束成了高高的发髻、华丽的装饰可以看出此人的家境非同一般。索婉秋如今嫁给了张家二公子,对于这个同样是沙州的大家族,索婉秋的小姐脾气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在张义潮回到自家房间的时候,张家来了一波“客人”,张谦逸不敢怠慢,慌忙请这帮人到了正堂相见。按照中原的礼仪,张家招待客人都是用上等的茶水,这位客人却摆了摆手,笑道,
“张大人,我们吐蕃人是不喝茶水的,我们只喝高原盛产的青稞酒,味道好极了!”
“东米赤加将军,那就是老夫招待不周了,请见谅!”
“哈哈哈,张大人太客气了,我们吐蕃人在沙州就是客人,中原有句老话说得好,那就是入乡随俗,是在下矫情了!”
“不知将军来到寒舍,有何吩咐?”
“张大人快人快语,那在下就不隐瞒了,在下奉吐蕃王朝聂赤赞普之令前来沙州与张家做生意。”
“做生意?”
“正是,在河西一带谁人不知道沙州的张家拥有最大的织造坊和铸铁坊,如果我们能与张家做买卖,那对双方都会有无尽的好处,张大人,您说是不是啊?”
“将军所言正是,我们张家本就是依靠丝绸和生铁起家,与各路的商人均有过来往,自然也包括吐蕃商人了!”
“张大人没有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是想一次性买断张家的铸铁坊,为我吐蕃人所有!”
“将军说笑了,铸铁坊是在下祖上所留,岂敢轻言转卖。”
“哈哈哈...,张大人是明白人,应该能明白中原的一个道理。”
“老夫一介商人且远离中原,不明白大道理,让将军见笑了!”
“哈哈哈...,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这位名叫东米赤加的吐蕃将军就带着手下之人离开了张家。
东米赤加刚走,张谦逸就瘫坐在椅子上,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昨晚高瞻话里的意思。今天,这个东米赤加阴阳怪气的说出了半截话儿,让张谦逸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张谦逸心中当然明白东米赤加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为了警告张家识时务者为俊杰。
东米赤加,吐蕃王朝第二十代赞普朗达玛赞普的弟弟,是吐蕃最为尊贵的贵族之一。此人手握两万吐蕃大军镇守沙州、瓜州、伊州、西州、甘州五州,兼领五州将军。这位年近四十的吐蕃将领生的是五官匀称,身材偏瘦,体格也比一般的吐蕃人要矮上一截儿,唯独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让人能想起狡猾的狐狸。有别于其他的吐蕃将领,这位赞普的弟弟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钻研中原文化,对中原地区的生产技术与科技更是向往不已,在他统领沙州、瓜州、伊州、西州、甘州五州的这几年,河西地区的状态相对稳定。
但是,河西的相对稳定不代表这个五州将军东米赤加与其他吐蕃将领不同。归根结底,吐蕃人占领河西地区就是为了抢夺这里的财富,大部分的吐蕃将领都是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占领区大肆劫掠,然后再扬长而去。而东米赤加的方法却与众不同,他认为要想控制文化渊源极深的河西走廊地区,必须要采用中原汉族传统的方式来解决,以求在精神上征服河西。
可是,东米赤加这种特立独行的办法收效甚微,并不能得到朝野的支持,若不是他的哥哥朗达磨赞普暗中支持,他这个五州将军恐怕已经被撤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