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过,不时已到七月,正是郁厽生日。且看这郁厽满头银丝,一张古琴在手,真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双眉如月,两眼生光,鼻如鹰钩,唇线分明,一袭白袍,显得脸色红润细嫩,神情里透着一股正气。
这郁厽生来虽发须尽白,但身体却十分健康,那歆秀虽不尽信那和尚之言,心中也不免有所顾忌。从小令其习武健身,又有柴道长亲授家传,故也学得一身本事,年纪虽轻,也略通阴阳晓些阵法。
这枯树自郁厽出生也未见再生枝叶,更不见开花结果,郁厽倒经常爬至其上玩耍,望望对面的大漠。最美时景,乃夕阳西斜之时,一轮硕大的红日,挂在漠脊,美不胜收。
既是生日也就略备些酒菜,与往日不同,也看这疯和尚是否真的前来。时至中午时分,这和尚携一酒壶,潦潦倒倒,踉跄而来。这郁厽正在树上抚琴玩耍,屋顶炊烟正浓,和尚见树上之人,紫气绕身,想来必是郁厽。
口中醉语:“嗯哈哈……还不下来迎接师兄?”
郁厽转身,见一和尚,衣衫褴褛,须发浓密,脏兮兮疯颠颠,飞身下来,上前迎到:“不知师傅从何而来,我从未拜过师父,我师从家父,何来师兄?您若化些斋饭,我家世代修道之人,自然与你方便!”
那和尚笑而不语,喝了一口酒就往里走,柴君圣夫妇听见屋外琴声骤停,又有言语之声,故也出来一看究竟。郁厽抱琴疾步上前禀告父亲:“爹,这和尚不知从哪里来,自称是我师兄!”
柴君圣尴尬一笑:“孩子,你手中这琴便是师兄拜师父所托在你满月之时所赠,还不拜见师兄!”
郁厽愣了半晌,一时难以接受,忸怩不动。那和尚颠笑几声,醉眼看了郁厽一眼,一捋长须:“你可知此琴来历?”
郁厽摇头,和尚依然笑而不语,郁厽迟疑半晌,踌躇间单膝跪地,抱拳道:“郁厽,见过师兄!”
和尚一把扶起郁厽,柴君圣见势做一请的手势,邀那和尚进屋。多年不见,这柴道长也两鬓斑白,歆秀也无往日光彩,本来剽悍丑陋,如今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反倒有几分慈祥可爱模样。
不时饭菜已好,知这和尚爱食酒肉,也略备一些,和尚一路走来也是腹中饥饿,见了饭菜不免狼吞虎咽,大吃起来。郁厽心中不解,一介僧人,怎么嗜酒肉,还如此不屑与癫狂,就盯了和尚半晌。
和尚伸颈吞食一口,豪饮了一杯之后,笑道:“怎么?没见过和尚吃酒吃肉啊?师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一切的戒律清规都是针对那些凡夫俗子,因其悟性尚浅,必借外力修之。”
郁厽半知半解,疑惑的点点头,方才扒了一口饭。柴君圣言道:“大师了悟,还请日后多多指点我儿!”
“我不指点也没办法,还记得我十八年前所说,你乃世间最阴之时所生,乃世间最阴之人,必折其父母阳寿,恐今日便是他们双双离去之时,我便携了你去!”
“你胡说什么,父亲身体康安,一直带我斩妖除魔,以保卫沙缘坡百姓为己任,老天竟无半点眷顾,为何夺取我爹性命!”郁厽面带怒色,心中不悦。
“生死有命,柴道长虽此生功德无量保一方平安,但这是还前世的债,你本非凡人,定该参透生死,你父你母这一世已经圆满,下一世,自当大富大贵,坐享太平。”
“什么轮回下一世,谁知道下一世!”郁厽撇嘴,哪里听得进去。
和尚倒也不还嘴,只是看了柴道长一眼,用筷子指了指,欲言又止,又开始吃起来!
“师傅请勿见怪,老夫教子无方,还请恕罪!”
“郁厽,你怎么说话呢?不可冒犯。”歆秀也紧忙制止郁厽。
一时无话,饭后和尚见歆秀还收拾碗筷,直接道:“你不用收拾了,直接给郁厽收拾些衣物,预备些干粮,我们趁早上路,今夜,这沙缘坡可有一场浩劫,你二人难逃一死!”
郁厽愈听心中越窝火:“我告诉你,这琴我还你,你不是我的师兄,你走吧,死我也要跟我的爹娘死在一起!”
“孩子……”歆秀唤了一声竟不知说什么,让走吧舍不得,不走又恐只有意外。
“嗯,娘!”眼中尽是不舍之情。
就连柴道长也想当年怎么就以为他是妖孽呢,悉心教导之下我家郁厽如此善良,真乃自己天大福份,心里甭提有多喜爱这个儿子。
“你那么大本事,你怎么不救救他们,妄称什么我佛慈悲,还不如一个路人!”
“这,你……好,后悔了你别怪我!”居然搞得和尚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也正是七月十日戌时一刻左右,突觉大地震动,和尚看看郁厽,好似再说:“不信我言,看你怎么办?”
大家出屋,七月天气,下午戌时一刻,天却暗的快看不见,那种黑是可怕的黑,看不见半颗星辰,夜幕下那颗老树在颤动,三人环抱的大树,虽然矮但枝桠繁茂。一阵风来,吹起漫天黄沙,这大树开始抽枝延伸。
“好重的妖气,你们快走!”说着柴道长一挥手中佛尘,口中念念有词,欲用道法制住那树,可哪里还镇得住,一股强大的黑气震飞了柴道长。
只见那树黑枝丛生不断延长幻化,竟有些人形,然后扩散出去,遮天蔽日,捣毁房屋,卷走百姓,一瞬间好几个村民被这颗大树啖食。一时哭声大作,黑暗中也看不清是哪里倒塌,风声,哭声,倒塌声,还有这树发出的像是低沉的怪笑的声音,占据了沙缘坡。
柴郁厽在黑暗中呼喊着爹娘,情急之中终于他们在一处角落撞在了一起,柴君圣握住儿子的手,把手中佛尘交与郁厽:“儿子,你快和大师先走,这里我挡住,不要忘记你是北派茅山派第一百代传人。”急切说完之后,只见一道白光射破黑暗。歆秀正欲和郁厽道别,话未出口却被那树枝卷走,柴郁厽哪里容得,马上施展本事拉住娘亲。可这树精箍住了歆秀颈脖根本说不出话来,虽柴郁厽和柴君圣父子齐上阵,也根本不是敌手。
这和尚倒不慌忙,摸进屋拿了那张琴,左手执琴右手一阵拨弦,音波到处树枝折断,歆秀才被救下,这树精也收回别处枝丫,全力攻这一处,三人联手支撑,依然感觉吃紧。
柴郁厽脸已“”涨红,吃力的紧,柴君圣见三人都不是敌手,突然松开右手,用一股道气将郁厽托起,弹出了这黑暗树妖的阵法之中。树妖的的枝丫越逼越近,柴君圣早已有同归于尽的打算,于是在再用最后的气力,将和尚也打出阵外,他口吐鲜血,强忍最后的气力:“代我照顾好郁厽!”
此时树妖更发出强烈的攻势,还发出更加狂狼的笑声,眼见树枝已经到了胸前,还想用最后的气力把歆秀打出阵外,但歆秀哪里肯,爬起来冲到了圣君前边,被树枝穿身,很快血肉皆被吸食,只剩一堆白骨。柴君圣怒目圆睁,瞳孔充血,毛发竖直,全身散发出蓝光,汇聚成一柄利剑,朝天直飞。
这柴郁厽和和尚被打出阵外,打飞到了对面的沙坡,原来外面夕阳还和往日一样红,他们远远的看见,整个沙缘坡被黑暗的气体笼罩,有一处白光,像一盏灯,正在阴阳鱼图的鱼眼之处,一把蓝色的长剑飞天而上,然后直插树精中央,只听一声巨响,土地凹陷,慢慢聚拢,被黑暗笼罩的沙缘坡整个村子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黄沙。就在黄沙即将堆平之时,突然一本书从沙砾中托出。
晚风凄凉的拂过,黄沙打旋,一切如幻象般结束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和父母就这样消失不见,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柴郁厽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吼道:“你既然早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让爹娘跟我一起走?你根本就没有慈悲心肠,你根本就不配修行。”说着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指着和尚又指责了一通,无奈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说了啊,你信吗?再说这是天机,不可道破,你爹本就有这一劫,怎么逃都逃不过的!”和尚脸色沉静,耐心的解释。
“什么狗屁天机,还有全村的百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是神仙,我能什么都清楚的知道,我十八年前就说过你会折你爹娘的寿,你们都不信,直到今天你也未信,现在怪我?”和尚也一阵怒吼,突然空气里只有风声,落日还剩最后的一丝光辉,柴郁厽蹲在地上,心中也如这无垠大漠一样荒寂。
这时一阵狂风过来,那本书被吹到了柴郁厽的面前,也不知是如何化来,这是沙缘坡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拿起一看,《桃花经》中卷,也懒得翻开再看,只抖了抖黄沙,便揣在了腰间。
“走吧,要不是拜师父所托,我才不来!”说着拿出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向南面方向走去。
柴郁厽郁闷伤心了半晌也不是办法,只能跟着和尚往前走,两人在大漠中蹒跚前进,不知去往何方,干何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