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变半两二人挤在屋梁上,人高马大的圈着娇小的防着她掉下去,无声无息看着下面的动静。
这出活春宫,持续了有一会儿了。
半两怎么也想不到,赵启元好色至这般地步,对自己养大的女儿也能起欲念。
房中光线昏暗,她看得不太分明,却能感觉出赵启平不是头一次干这事。
他起先唤赵熙亭,不见她醒,便褪衣上床单刀直入地办事了。
半两岂会不知身边的释变,比常人更要耳聪目明,这番景象他感受得比自己清明得多。
释变没了榕珠牵制,本是起兴来看看,却见赵启元深夜不睡,向着女儿的闺房过来。
他所幸自己正巧撞上,不然半两麻烦大了。
忽而臂膀下的小人动了动,释变低头看半两,她扯着自己衣袖,凑到耳边来
“你热吗。”
几乎是气声,湿热气息喷洒在耳蜗里,撩起释变瘙痒。
他一瞬间不明所以,立时便懂了这丫头的调笑。
半两还探着手兴致勃勃在他身上摸索什么,被他逮住瞪回眼去。
释变不是对下面正进行的事无动于衷,毕竟是正常的男子,血气方刚。而他也明白审时度势,憋在狭小地界,又有一个丫头在旁,一时也没心思多想。
何况父女悖伦之事,实在无趣。
……
“熙亭,熙亭?”
赵启元唤女儿的声音里生出焦灼,他总算发觉她沉睡得不正常。
见床上男人的身影站起身,不及穿上鞋袜,就要奔向门外
“来人!来…呃…”
不等赵启元喊出声,释变已劈掌在他颈侧,叫他昏过神去。
扶着他发福的身躯缓缓躺倒在地,没留神还在房梁上的半两,一个不稳跌落下来,伸手去接已来不及。
落地的小人哀叫一声,赶忙自己捂住嘴。
半两摔得麻痹,缓不过劲来,却挥着拳砸在释变身上撒气。
“你要教训我等会说,先去取了‘账簿’。”
释变也不挡她,左右不疼。
“看来我没猜错,赵熙亭果真不是赵启元亲生的。”半两摸索着点了烛火,“定是榕珠今夜不在,他没处发泄就来这了。”
“那几房妾侍,难道是摆设。还是赵启元偏好幼女。”释变说着站起身来。
半两刚要回他,说那老东西的确三番五次想占自己便宜,而看见床上的赵熙亭,她愣住了。
释变不见她动作,问她出了什么事。余光一瞥,见着地上赵启元未着上衣,赤膊着半身。
“这,这怎么会……”释变俯下身来,探查赵启元前胸。细密的墨色文字斜斜地印在他身前,正是赵熙亭身上的账簿。
半两也来到赵启元身侧,手上使力,只能将他一身横肉推捏起,却揭不下那层薄如蝉翼的,赵熙亭的皮了。
她泄气地坐在地上,哀叹
“哎呀,学艺不精。这蜕茧脂原是能覆在人皮上的啊。”
释变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后招,问道
“失策了?”
半两看他,扁着嘴有些委屈的样子,点头。
“这可好,原先不济,只需带回个纤瘦的小姐。现在得把这不知重多少的赵启元,扛回去了。”
释变摸着脑袋,苦恼地看着仿佛一团死肉似的,赵启元。
半两听释变说话时,起身去寻房间里的针线竹篮,拿出篮子里的铁剪来。
释变抬头看见,心里一惊。
……
赵启元在尖锐的钝痛中睁眼,疼得想高呼,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第一眼,看见的是释变。他记得他是自己好生伺候的高僧。
他忆起发妻,是她告诉自己,所作所为只需向佛祖忏悔,便能得庇佑……
释变师父样子奇怪,他撩起僧袍跷腿倚在靠椅上,一手撑着脑袋,全不是庄重的样子。倒像个玩世不恭的街头痞子。
好在赵启元在释变眼中,找到了他一惯的悲悯,心下有了安慰。
释变师父嘴里在说什么,听得不清。又是一阵剧痛,他彻底清醒过来。
才认清现状,自己正仰躺在桌上,四肢被缚住挣扎无用。嘴里布团顶住喉舌,外面还缠了一圈布条,怎么喊叫也不能出声。
而痛楚的来源,他梗着脖子看,惊骇地望见胸侧一道长长的口子,裂开的皮肉曲卷起,让包裹的鲜血肆意流淌。
“我不怎么会剥,虽说见元琅示范过。”
说话的是个女子,赵启元瞪着惊惧的双眼,看她衣着样貌,是府里的婢女。
是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他觉得她是新来不久,没在脑子里留下什么印象。
但至少,至少有过一次,云雨之欢。
她说着话,举起右手里的物件。满手的血水,沾上一件闪着寒光的东西。他看清了,是一把剪子!
她落手,伴着痛入骨髓的折磨,赵启元绷着全身要躲,不知往哪里躲,嗓子里嘶喊声尽数闷在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他扭过头去看释变,本能要寻他的救助。
……
释变看他醒了,又问一次半两
“真的一点迷药也没留下?你活剥他的皮,他只会生不如死啊。”
半两停下手,拿剪子指着释变责难
“是谁不敢杀人,没一点用处,连剥皮这样的小事还得我一个小女子动手?”
释变也没话回她了。
一道纵向刀口完成,有了裂口,横向的边缘就好下剪了。
赵启元没命的挣颤,痛得憋红一张脸,汗如雨下。身下的桌子被他带着抖动起来,碍着半两手里的工作了。
她厌烦地撤开剪头,等赵启元平复。
半两也可以一剪子割断赵启元的喉咙,再下手更方便些。但她气不过释变,故意留着赵启元的命,以折磨赵启元之身,蹂躏释变的心。
释变几度欲出口,要劝半两先了解那人性命。
可他怎会不知她同自己生气,不会依。而自己也是不想说这样的话。
“你才不是怜悯天下苍生性命,你只是不愿他们因你而死。说到底你是怕担负歉疚,只想自己内心安宁。”半两冷言冷语说出口,按住赵启元胸腹,快刀剪过。手下的人突的一抖,痛晕过去。
释变看见飞溅的血色,喷洒了半两一身,几乎将她染成个血人。他微微蹙眉,却不移开目光。他知道赵启元总之活不过今晚,他有些自虐式地逼自己看着这个人渐渐死去。
他开口道
“你说得不错。我早知自己这副德行。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没想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满目的血色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神智。他咽下一口气,有些干涩嘶哑
“我不能当个安分出家人,不是佛门弃我,而是我不配。”
不知半两为何鄙夷,她哼笑出声,飞速舞着剪子将印有字迹的一方皮肉剪出形来。
皮下还连着筋肉,一口气撕开倒是能给赵启元个痛快,而难保字迹完整。
半两没练就元琅的本事,她也不想给他痛快。
赵启元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惹到她了。
释变目睹着赵启元在痛楚中醒来,昏死过去。又睁开眼,又翻眼晕厥。在半两细致抽剥的手下,赵启元喷薄的绝望,没有出口。
大约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赵启元没了气息。
释变感受着这气息的骤然消逝,他静静地,与桌上横尸凸张的双目相视。
……
静寂凌晨,云空渐渐褪去墨色,如层层渔网兜裹中,光明正破网而来。
榕珠在赵府不远的巷落里,蹲守了一夜。她凝望着透出微亮的天,赵启元叫她再等一个天明,便能回府。那便是好长一段时间。
叮铃脆响忽地撕裂了静谧的空气,让她空了心跳。她捧起发尾的铃铛,铃心在铃环内疯一般地飞撞。
她起身向着赵府回走,铃音催促不停,扰得她心也不宁,飞奔起来。
赵府里的人都醒来了,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榕珠避开人,推开那扇房门。
赵熙亭单薄的衣着,在昏黑房内瘫坐。
她在门外微光里看见榕珠的身影,撑身扑上前去。
“榕珠,榕珠……”
赵熙亭散乱头发,泪渍未干,仿佛一夜间消瘦。
“榕珠,杀了他们。”
杀了释变,还有那个婢女。
杀了他们。
赵熙亭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恍惚迷离间,父亲惨死的形容。
她以为是梦,是自己几日不适积攒的疲累,催生的噩梦。
梦里父亲被恶毒女子剖开胸膛,以一把剪作刃。
赵熙亭悲戚的发觉自己竟霎那间接受了,她那样的父亲,好像迟早是这样下场。
她还看见了释变,他安坐在惨案边,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看向自己的眼里,只不过一丝倦怠。好像是他一手操纵着一切。
而这些不是假的。
血腥气,如此真实,晾了一夜的身子,瑟瑟发冷。
……
半两裹着释变宽大的衣袍,怀揣着两片人皮,骑坐在那人肩头。
释变单肩承住半两,提着气迈着最快的脚程。
不然等天大亮,身上这个血人就藏不住了。
而半两还要找他麻烦,昏昏欲睡地数次要歪倒,衣布散落下来遮挡自己视线。
趁着天明前夕,总算回到北山地界。
半两蹲在清池边,粗粗擦洗脸颊手臂的污血。
血红在水面蔓延开,叫她想起笔墨蘸浸在水中。
她落下了许久的课程,想着回去要补回来。
得知半两的完璧之身被赵启元夺去,释变连日里头一次气血冲上脑来,整个人要炸开一样,望着她浑圆的双眸,哽住不能言语。
半两牵扯衣布擦拭,没料到释变这样反应,有些迷惑地看他
“不然我怎么能入赵府做婢女,府里女子有没有名分的,都被那老色鬼沾染过。”
转而想起赵熙亭,又说
“连他女儿也是一样,到我这不奇怪吧。”
她起身整理衣袍,垂袖放出黑蛇来,让它透口气。她拉住释变衣角,脸上残余血渍干涸,叫她不能笑得更乖巧些。她还想借释变的力再背她一段
“我身上还黏腻得很,不舒服。咱们快些回去,好不好。”
释变望着她,恍然间浑身没了力气
“丫头……你真是……”
默然片刻,才吐出一句“我后悔了”
半两以为他不想回去面对穆连芹,才满目愁思。
释变说不出的懊悔。他觉得半两作出这样的事不怪,她本来如此。
如若不然,他也想不出有别的结果。她不视自己为寻常女子,她根本意识不到。他能如何,他护不得,没什么理由要护。
彤瑜庄里的女子,哪个又不是如此。
释变不觉得半两与她们比有何分别,他替她可惜,不知哪里可惜。
还是他后悔,早该答应她的恳求。
他心烦意乱,不得解,许久问出一句
“你,感受如何。“
半两呆望释变,见他眉间愁云不散。会过意来,知他问的是第一次的感想。
她没什么感想,赵启元身子有些重,压上来自己颇吃力,还有便是
“有点疼,不是很痛。”
释变后悔了。
……
一丝冷冽气息,搅入释变凝重的思绪来。
他定了定神,调匀了气息感知。
“丫头,那白族女子一路跟过来了。”
释变遂了她的意,抗她上肩,大步入山。
他想榕珠追到这里来,也入不了谷。
这里遍布的机关,象征的是穆连芹守庄的决心。
穆连芹收到消息,他们回来了。
释变插手半两的任务,她没必要管。
见到一身血污的半两,接过一薄一厚两张人皮,也不多问经过,传给下人去清理。
“去好好洗洗。”
穆连芹留下一句,便转身离去,一眼也不看释变。
半两若是不知,还以为二人什么事也没发生。
……
“释变我是不指望了,你给我讲讲,穆管事是如何表明心迹的?”
半两泡在浴桶里,对着门外发话。
奴玉背坐在门边,本是等不及听半两讲她下山去的事迹。却失望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
他盘起腿以手作柱撑起下巴,无聊地细数地上落叶。
又要入秋了。
“你还在吧,跟我说说呀。”
奴玉吸口气,拖着语调讲得平平淡淡
“穆管事嘛,找个僻静地,还是冷着脸,想说什么便都说了,然后他俩对看都不说话,等我去解围,还能如何。”
半两也确实想不出什么花来,知道事实便是事实,总是无趣。
她还攥着一点不死心
“那释变不领她情,穆管事在庄里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门外的释变才发出笑声来
“你也看到了,是和尚先躲起来的。”
门内半两也笑
“穆管事不愧是穆管事,她就该是如此。”
奴玉平静语气传进来
“彤瑜庄我能放手交与她,不是我偏爱,而是她就是那个穆连芹。”
穆连芹喜静不喜变。她冲动,她是穆连芹。她归于平常,她还是穆连芹。
半两想着,穆连芹要的不是个结果,她的一厢情愿,从来与释变无关。
她完成了一件未完成的事,可以了,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