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轻轻地你走了
在小黑屋的这段日子,我深刻反省,认真改造,由于表现良好,我争取到了提前释放,在里面待了三年半就出来了。 我又可以重见蓝天,可以感受花草树木的绚烂,可以吸到最原始风的气息,那年我32岁。
从未感觉到天是那么的蓝,空气是那么令人沉醉。 “天蓝的舒服,我忍不住,想飞到云朵上看书;风吹着山谷,有五线谱,从荒野传递着音符。”
我找了一家超市,我急着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可是几乎都打爆了也没人接,我的心咯噔一下,十分着急。
我心不得不往坏处想:“会不会家里出什么事了,除了刚进狱时奶奶来看过我给我捎东西, 再就没了音信。”
我心砰砰跳个没完,感觉很闷,透不过气。
我跟以前的一个同事借了500元,乘坐最早的火车,准备返乡。
坐在车上,车飞速地向前驶,窗外的景色不断更新,远处的山脊像一天巨龙,蜿蜒向前,就是看不到头。 我买的是卧铺,虽然说价格是贵,但钱在现在的我看来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一个工具。
我使劲搓了搓头,不知是长期没有洗澡的缘故还是怎么了,头很痛。静静地,我睡着了,是一只手托着头睡着了,我还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我梦到我回到家,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他们笑着在门口迎我,奶奶还包了我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饺子。
我回到故乡,家乡一切都一样,跟我走的时候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我一路小跑来到家,发现房门已经被从外而内被锁上了。
我又跑到邻居家问爷爷奶奶去哪了,邻居一脸愁苦的说:“廷啊,你怎麽才回来啊,太晚了,一切都晚了,你爷爷奶奶都相继离世了!”
“什么!不可能,你胡说,你一定是骗我的,他们怎麽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 我压根就没打算相信。
“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会骗你呢?你爷爷奶奶真走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抱头痛哭。哭了好一会儿,“婶儿,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告诉我他们怎麽死了!我拉扯着她的裤脚哭着说。”
她将我扶起慢慢的说:“小廷啊!你在牢里这几年,你奶奶天天的以泪洗面,你爷爷他有老年痴呆你也不是不知道,自打你走了之后,这个家就再没消停过,你爷爷病情更严重了,整天要往家走,动不动就打骂,要说你奶奶也真是不容易,又要干活又要看着爷爷。
突然有一天,你爷爷摔下台阶,然后就再也没起来,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晚了,医生说病人脑部出血过多,抢救无效,就去世了,你奶奶不忍打击突发心肌梗导致心衰也走了。”
“爷爷,奶奶啊~~~!都怪我,都怪我,啊~!”
“别自责了,这不能怪你, 要怪就只能怪他二人没有福气喽!李廷啊!那个山岗是你爷爷奶奶入土的地方,你去看看吧!对了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吧,来,快来我这刚做好了饭,热乎的,吃一口再走吧!”
我还有哪门子心思吃喝呢!“不了,我要去看爷爷奶奶。”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路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洒成一条直线。
来到爷爷奶奶的墓前,除了一堆黄土野草和几束发白了的塑料花外一无所有。
我跪倒在爷爷奶奶面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仰天长啸:“爷啊,奶啊!孙子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你们走了,留下我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我抓起一抔黄土扬在空中, 或许是累了,我倒在坟头睡着了。
下面就来说说我的家世。我是一个单身家庭,当我出生几个星期,狠心的母亲便弃我而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和父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事我不知道,当然也无权干涉。
我索性就把妈妈一词从我脑海中取消,并把一切罪过都推在母亲身上,说实在的,我并不恨她,因为早已成为了陌路人。
父亲为了生计,背井离乡,常年在外面打工,所以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自然而然就没有感情了,有的大多只是敷衍。 可以说我是由爷爷奶奶一手拉扯张大的。奶奶从57岁开始接受照顾我,记忆中那熟悉的味道,那沧桑的面孔,和那双粗糙的手…
我记忆中奶奶总是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显得几分泼辣却又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慈祥。
爷爷71岁抚养我,他体格硬朗,精神倍好。他曾经是一名战士,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打过不少硬仗,像著名的辽沈战役,抗美援朝…得过不少勋章,也受过不少伤。
我的童年,说起我的童年虽没有城市孩子应有尽有,却也是充满乐趣。像个野孩子,爬树,穿苞米地,躲猫猫,抓鱼,掏鸟蛋,打架骂人…奶奶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打我就是在我的童年。
还依稀记得村里有一个臃容华贵的妇人,倒也算不上富贵,只是的确够肥,我看着好玩,出言不逊:“哎呀,谁家的老母猪出来了,老母猪,老母猪,母猪母猪…… ”
那妇人反应出奇的慢,走了一大截路才反应过来,像是触了电,抡起大粗腿追向我家,和奶奶一番长谈,叽哩咕噜地我也听不懂,就是听见那人嗓门忽高忽低。就这样,我挨了一顿毒打。
我自幼体弱多病,奶奶时常半夜用推车推着用棉被裹着严严实实的我,推到医疗点,打吊瓶,奶奶就在一旁守候,问这问那,削个苹果,扒个橘子。
而我早已是晕晕沉沉地睡着,很有安全感。
这简直是她为我做的事情中的沧海一粟,印象最深的那次……
那是一个冬天,雪花漫天飞扬,刺骨滚滚的寒风扫描着窗户,风老儿卖弄着催人索命的嗓子,那行行大树为它添来惊骇的音符和撩人的舞蹈。
火炕上的我昏头大睡,头重脚轻,很难受。不断咳嗽声将奶奶从睡梦中惊醒,灯光照射在我的脸上,纠结挣扎的表情却隽刻在奶奶的心上,摸摸了我的头,发出尖叫:“呀,怎么这么烫,孩子,你那里不舒服?”
奶奶使劲摇了摇我,我没有力气回答,只知道断断续续的呻吟。
奶奶赤着脚一步跨到地上 ,开始了地毯式搜索——找退烧药。
从东屋翻到西屋,从衣柜翻到壁橱,隐约听见奶奶低声嘟哝:“没有了,没有了,怎么办?”奶奶停了一会儿,奶奶用一个大毛毯将我裹了起来,穿上厚厚的棉鞋,头上带着帽子又披着围巾,背起我,一路迎风奔向医疗点。
一路上我静静地卧在奶奶那瘦小的背上,听见奶奶那如牛般捯着气,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
该死的风还没消停,像一片片刀割在奶奶脸上,估计这脸,早就血肉模糊了……一路艰辛来到目的地,短短五公里路,走了大半夜,更像是半个世纪。
医生为我打了点滴,奶奶一如既往的安卧在我床边。次日,阳光透过窗户射到我的床上, 睁开眼睛,发现奶奶正酣然大睡,我下了一跳,这是我的奶奶,怎么又长了这麽多白发,什么时候又悄悄地爬上了几道皱纹,黝黑的面孔,蜡黄的面孔,不正是憔悴辛劳的面孔吗?瘦小的身体下掩藏着一个无比伟岸的灵魂。
泪在打转儿,心在流血,三魂七魄都在放声痛苦。奶奶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有时候我们真该想想,我们不要总觉得亲人应该为我们做些什么,而是我们应该为亲人做些什么。
世界上只有一种无私的爱, 那就是来自家的。
所以别动不动就跟你的家人争吵,最后后悔又不好意思主动认错。
有本事拿到外面,对家里算个什么,也只有家里才会默默地忍受你发泄吧!
我自幼没有得到母爱,没有父爱,当别人家孩子上学放学总会有父母陪的时候,当别人家的孩子都炫耀着父母买的玩具时候…
可我并不觉得缺少什么,于我而言,奶奶就是我的母亲,爷爷就是我的父亲,在他们的呵护下我茁壮成长,在他们的教导下,我才得以长成一棵笔直的大树。
爷爷奶奶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我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看到,他们最后的嘱托我也不曾听到 ,他们一定还有未了的心愿。
这几年在外打拼,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让我失去了太多。
虽说人都会有一个结局——死亡,但我不接受,也接受不了,这让我又近一步思悟人生,也是够了。
我在爷爷奶奶坟前守了一宿,为他们修 葺了墓地,又叩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他们化作一片云彩,一直飘在我的上方看着我,无论晴天雨天,他们从未走远,只是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