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我看过你的档案。”杨怀立中将端起了桌子前的一杯醇香红茶抿了一口,双手手指交叉的放在了腿上,背靠着椅背以一个非常舒适的坐姿,坐在了真皮的办公椅上面,微微皱着眉头注视着窗外,眼神时不时的瞟过正拘谨的坐在不远处的陈烬。
“这是我荣幸,将军。”陈烬很谨慎,话也很少,他很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自从十分钟前走进这处奢华典雅的办公室内,坐下之后,这是陈烬所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则是对杨怀立中将让自己坐下表示感谢,但陈烬没有放松,仅仅只是小半个屁股坐在了硬邦邦的木椅上,背挺得直直的。
“一九三七年九月加入原南方政府国军服役,并且未经任何正规训练就参加了淞沪会战,奇迹般的在三个月的残酷防御战中活了下来,并且晋升中尉,参加了国军历次重大战役,在南京防御战时再次幸运的突围而出,随后于徐州接受整编,参加了徐州战役并且负重伤,当时你的指挥官林毅少校对你有非常高的评价,推荐你加入了国防军第七集团军十七师,并且担任副连长之职,军衔少尉。”
“其后不久就参与组织了十七师的战前特训,让十七师成为整个龙之怒—夕阳战役之中战功最为卓著的部队,但你所在的连队也伤亡惨重,并被改编为了侦察分队,而你因为在登陆战役中违抗并且越权下达命令没有得到任何表彰,调任至侦察分队任队长这个苦差事。”
“在敦贺市战役中,你再次犯了老错,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不过这次你以区区一个少尉身份下令毁灭了一座城原本已经是废墟的城市,并且在事后拒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哪怕是当着自己的团长面前都是这样,之后你在历次的侦查行动中发回了许多很有价值的情报,并且为此再次负伤,伤愈归队后又立即参加了拂晓之光战役,在名古屋市区的战斗中表现优异。”
杨怀里中奖叨叨的说了很多话,感觉到了嘴巴有点干,便顾不得形象,当着陈烬的面端起了那杯红茶一饮而尽,茶水顺着下巴留下打湿了中将的衣领,中将只是用手擦了擦嘴巴:“从你的档案里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非常老练的军官,三十一岁的老中尉,比那些稚嫩的军校生要好多了。”
“而且你的话很少,我很喜欢,这说明你是一个实干家。”杨怀立中将转过了头,看着陈烬,一双鹰眼一般的瞳孔注视着陈烬:“比那些满嘴空话舌绽莲花的空想家要强多了,我们有很多的军官,他们原本也都是实干家,但他们一当上中尉或是上校之后就开始想着当将军,开始变得油滑,只知道取悦上峰而不去想想怎么去做好手头的实事。”
陈烬没有吭声,只是双目平视着前方的空气,坐的端端正正的,区区一个中尉能够得到一名中将的召见,这已经是殊为不易了,若是还敢在其面前夸夸其谈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一个中将是不会有什么闲心来听一个中尉的牢骚的。
那么杨怀立中将召见他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陈烬第一时间想到就是中将肯定有事情要问自己,而且这件事情还与自己息息相关。
“我知道,国内的那些黑外套(代指政府官员,共和国政府官员一般着黑色正装)对我们这些当兵的丘八印象非常的差劲,他们认为我们是一群只会挥霍着国家财富不断杀戮的莽夫,但我却认为这是他们对我们所做工作的赞同,没有我们的努力,他们就只是一群只会耍嘴炮的书生而已,你觉得呢?”
陈烬一凛,这个问题非常棘手,很明显就是在考验陈烬的政治态度,一旦答不好可就悬乎了。
“将军,我身份只是一个低级军官,我所考虑的只是如何更好的执行上峰的命令以及对元首的忠诚,其他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之内。”陈烬说出了走进这间办公室最长的一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哥只是你口中那一个莽夫而已,政治神马的玩意儿别来问我。
“很好,非常正确的想法。”杨怀立中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让你担任实验分队指挥官的原因,你是一个很纯粹的军官。”
“将军,谬赞了。”陈烬很谦逊的回答道,陈烬很清楚这可不是一个陈烬能够充大头的地方。
“我有一个儿子,今年才二十一岁,我原本想送他去沈阳的陆军国防大学。”杨怀立中将话锋一转,突然间聊起了他的儿子,这着实令陈烬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自己却偷偷地报考了北京大学的法律系,想去当一个法官,我真不知道他就那么反感当一个军人吗?”杨怀立中将很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很遗憾,将军。”陈烬安慰道,说完之后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自己可真是阵亡通知书写得太多了,一出口就是安慰死者家属的口气。
“你安慰别人的措辞很糟糕,中尉。”杨怀立中将嘴角露出一撇笑意,没有在意陈烬的话:“幸好我还有一个非常听话的侄女。”
“他是我曾经副官的女儿,我的副官在一战时阵亡在了巴黎,我把他的女儿抚养长大了,并且视如己出。”杨怀立中将语气柔和的说道。
“呃........”陈烬在心中反复措辞,谨慎的说了一句像绕口令一般的话:“很羡慕您有一个如同女儿一般的侄女。”
“可惜的是共和国从不征召任何一名女性参军,哪怕是文职都不行。”杨怀立中将手指轻捋着唇下的胡须,遗憾说道:“我只好将她安排在了我熟识以为医院院长手底下当一名护士,去照顾那些为国奋战而负伤的战士。”
“咳咳......”陈烬忽然感觉到了有点不妙,很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可是她最近非常的苦恼,并且还写了一封信给我。”杨怀立中将无视掉了陈烬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心里面说她爱上了一名曾经照顾过的负伤军官,之后这个军官加入远征集团军群来到了日本作战,成为了我麾下众多的指挥官之一。”
“她很担心自己的恋人,写了很多信寄到日本,最终却没有得到哪怕是一封回信,她开始以为自己的恋人阵亡了,开始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在她母亲的劝说下写了一封信给我,托我帮忙找一找这位负心的军官。”
“这封信是和17师长皮浩准将以及106团团长张竟成中校对你的的联名推荐书一块送到我的办公室的,我十分惊奇的在两封信件上发现了同一个名字。”杨怀立中将眼神带着一股戏虐的意味望向了陈烬:“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中尉?”
“咳咳.......”陈烬的咳嗽开始的变得激烈起来了,脸色极为尴尬:“一切听从将军您的吩咐。”
“我也很苦恼,伊蓝在心里面一度提及如果那位军官还活着,就让我把那位军官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带回国内去见她。”杨怀立中将脸上露出一股审视商品一般的神情,不断的打量着陈烬:“一边是心爱的侄女苦苦哀求,一边却是职责使命的鞭挞,真是两难的选择。”
陈烬脸色涨红,如坐针毡的坐在办公室硬梆梆的木椅上,额头上也开始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嘭!”杨怀立中将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直直的站了起来,吓得陈烬一颤,声音低沉的质问道:“老老实实说,你到底碰了伊蓝没有?”
“没有!”陈烬被杨怀立中将这一问问的脑袋都快炸开了,连忙站了起来,连摆着手:“绝对没有这回事儿,中将!”
“那为什么她会对你那么死心塌地,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求过我任何事情,可这次却专门写信过来了!”杨怀立中将变成了一位即将被花心小伙子骗走女儿的父亲,用满是恼怒和质疑的口气问道:“你真的没有碰过她吗?回答我!”
“只是牵过手而已!”陈烬赶紧解释道。
“只是牵手吗?”杨怀立中将突然咆哮着说道:“那她的信里怎么提到了和你接吻的事情,还有私定终生?”
“这........”陈烬心中顿时凉了打扮,一脸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面,无奈的说道:“我虽然很愿意对她的感情负责,但爱情对于我这种朝不保夕的丘八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嗯,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杨怀立中将的怒气消了一些,重新坐了下去:“我并不是一个有门户之见的人,什么门当户对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噱头而已,如果伊蓝嫁的是一个穷小子,我会给她足够两口人安度余生的嫁妆!但娶她的必须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懦夫!”
杨怀立中将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对于一个无惧死亡的军官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奢侈品。只要我们愿意,整个世界都可以踩在我们军靴底下,除了对元首的忠诚之外!”
“我明白了,中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陈烬站了起来,郑重的戴上了自己的军官帽,整理了军服准备转身离开了。
“等等!”杨怀立中将叫住了陈烬,用长辈叮嘱晚辈的口气说道:“我已经将你的情况写在信中寄给伊蓝了,要活着回来,下次见面我不希望看见一句裹尸袋。”
“别让伊蓝再伤心了,他是一个好女孩。”
“我尽力,中将。”陈烬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