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死的消息迅速传开,剧组的人纷纷来看她。建国也来了,大伙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建国。苏雷把建国拉到旁边问:“兄弟,跟我说实话,你没把兰兰怎么吧?”建国有点上火,大声说:“我能把兰兰怎么了?雷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嘴是嘴,心是心。最多就是和她开句把玩笑。”苏雷问:“哪,兰兰临终,为什么只给你写信?”建国说:“哪我怎么知道呢!”萧云和蚊子他们跟了过来,萧云说:“哥,咱们出去说话吧。”
六个人出了卫生院,站到偏僻处,萧云说:“哥,我敢肯定,兰兰的死跟建国绝对没关系。”建国说:“就是!还是云妹妹了解我。”萧云话锋一转:“但是,建国哥,你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兰兰临走,只留下有头无尾的四个字,‘建国你好’,所以现在大伙都怀疑,兰兰的死是你造成的。”
建国一脸苦相的说:“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誓,我确实和兰兰没得么事!”萧云说:“我相信。但是,建国哥,我敢肯定,兰兰爱上了你。”建国说:“我有同感。”蚊子问:“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农村伢,拒绝了她?”建国说:“不是,我总觉得我们在农村呆不了一辈子,不晓得哪天一拍屁股就走了,那样岂不是害了别个姑娘伢?所以只是和她闹着玩。再说她也没向我明说过,不过她真要是向我提出来,也许我会答应。说个良心话,兰兰配我还是有多的。”
梅竹说:“兰兰是自杀,怎么能怪建国呢?”萧云说:“问题是兰兰为什么要自杀?我有一种感觉,兰兰的死和龚家的叔侄有关。”苏雷问:“为什么?”萧云说:“我和梅姐去找兰兰的路上碰到了龚新华,听他的口气,他事先就知道兰兰的身体不好,或者心情不好,说让我们劝兰兰多休息两天。”
梅竹说:“对呀,萧云,你分析的有道理耶!”萧云说:“当我们发现了兰兰的绝笔信后,从常理判断,每个人都会联想到,兰兰的死和建国有一定的联系。可她却违反常理,说兰兰的死和建国没关系。也就是说,他十分清楚,兰兰自杀的真正原因。”
梅松说:“哎呀,萧云姐,你简直是个福尔摩斯,推理完全正确。我早就有预感,龚秃子不是个好东西。你看他看女人的那双色迷迷的贼眼,不是扫视人家的胸脯,就是盯着人家的屁股。我看他瞅我姐的样,真想给他个大嘴巴。”
建国听了哥们姐们的分析,觉得太有道理了。骂道:“肯定是龚秃子这个王八蛋害了兰兰。要不,昨晚兰兰还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会突然自杀呢!”苏雷说:“关键是要有证据。现在兰兰除了留下‘建国你好’四个字,什么也没留下。”
蚊子说:“这好办,一验尸就清楚了。”苏雷说:“就算验出兰兰受到过性侵害,人们的矛头所指还是建国。建国,你在剧组和兰兰也有点过分亲昵,人们不怀疑你才怪。”蚊子说:“雷哥,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也犯糊涂?从常理上说,两个相好的发生了性关系,不会导致自杀。只有受到不法性侵害时,才会选择自杀。云妹妹,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萧云说:“是!文哥说的有道理。问题是村民们是非理性的,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所以,建国哥,你怕是跳进黄河了。”
叶致淳从公社那边过来,知青们迎了上去。恰这时龚新华从卫生院出来,叶书记问:“没救了?”龚新华说:“没救了!”叶书记说:“怎么搞的!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通知家人没?”龚新华说:“家里人都来了,陶国英挺通情达理的,说娃儿是自杀的,怨谁也没用。”
叶书记皱着眉头说:“自杀?谁下的结论?这肯定是非正常死亡!你去打个电话,通知区派出所,让他们派两个公安调查处理。”龚新华唯唯诺诺:“是!”叶书记又问:“龚主任,龚启圣呢?怎么一天没见他?”龚新华说:“大概病了吧。”叶致淳不满的说:“他病的很是时候啊?我忙成了一锅粥,他倒养病去了。”
等龚新华走后,苏雷对叶致淳说:“叶书记,我们觉得兰兰死的很不正常,可兰兰临死什么话也没留下。有些事情很蹊跷,但没有证据又不好说。”叶致淳摆摆手说:“没根据的事就不要乱说。”
建国急于给自己辩诬说:“叶书记,我向您发誓,兰兰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叶致淳看着建国,哼了一声,“你这是此地无银吧?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哪屈世兰为啥要给你写信?”建国平常说东道西是一套一套的,现在急得说不出话来。蚊子的思维敏捷,替建国辩解说:“叶书记,兰兰只留下四个字,‘建国你好’,可见兰兰对建国没有仇恨。”建国跟着说:“就是!兰兰是喜欢我的。”叶致淳说:“喜欢才容易出事呀!”建国更急了,“这……这……”
兰兰的家人,两个弟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四岁,他俩抬了姐的遗体出来。还有个八九岁的妹妹扶了母亲跟在后边。见了叶书记后他们放下了担架。叶致淳问:“这就把人抬走了?”兰兰的母亲哭红了眼,唏嘘的说:“人已经死了,就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叶书记说:“兰兰是个好姑娘,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事情还要调查。”兰兰的母亲说:“还调查个啥,我娃儿清清白白的。”张大夫从卫生院出来,叶书记问:“确信是自杀?”张医生说:“是服用了大量的巴比妥,昏迷致死。”叶书记问:“下面检查了没?”张医生说:“家里人不同意。”叶书记摇了摇头,挥挥手说:“先抬走吧,不过不要下葬,等公安来了再说。”
苏雷沉痛的说:“建国,我们一起送送兰兰,通过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我们既有同志情,更有战友情。”建国说:“雷哥说得对!就冲兰兰留给我的四个字,我今晚为她守灵。”说着,苏雷和建国蚊子梅松四人默默地抬起了兰兰的遗体,她的两个兄弟在前面引路。
萧云有意识的大声对叶致淳说:“叶书记,我们面对兰兰问心无愧。我相信有一个人,他不敢面对兰兰。”蚊子马上明白了萧云的用意,她就是要说出去,让人们去思索真正的当事人是谁。蚊子接腔问:“哪一个呀?”“龚秃子,龚启圣呗!”萧云愤愤的说。旁边已聚集了不少群众,听了萧云的话,一时间交头接耳起来。
兰兰的遗体运回后放在了屋前的空地上,按规矩,在外面暴死的人是不能将尸体停在厅堂的。家里人问邻居借了口棺材准备把兰兰装殓。萧云说:“大娘,临走得给兰兰洗一下?”陶国英说:“不用了。死的突然,也没准备。就这样把她装了罢。”就这样兰兰被装入棺材,盖上了棺盖,静静地停放在屋场上。
萧云觉得十分痛心,令她更痛心的是山民们还很愚昧,明明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仅仅是为了一个贞洁的名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接受这个现实。或许兰兰的母亲也知道女儿死的蹊跷,她害怕的就是怕被证实了那个结论,兰兰“与人有染”。不管这个“染”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还是惨遭暴虐的被“染”,总之,女孩儿一但被扯上了这个话题,整个家族都无脸见人。还是那句圣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无论是屈姓一边的人,还是陶家的人,都讳言兰兰的死和被强暴有关。
夜深了,知青们还在为兰兰守灵。因为死得突然,没有那么多火纸,不一会盆灰冷烬。建国不愿一个活泼可爱的兰兰就这样孤独清冷的离去,他找了柴禾燃起了一堆篝火。几个人围着火坐着。蚊子说饿了,叫兰兰的弟弟屈世慧找了十几个土豆和几根老玉米棒子丢进灰堆里烤着。
蚊子不断地用树棍翻动玉米棒子和土豆,充满感慨说:“建国,想不到咱哥仨,你是第一个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想我文顺阶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子有个子,要文化有文化,可爱情之箭就是不往我心窝里射。”他说完瞅了一下萧云。
萧云从灰堆里扒出一个土豆,拿在手掌中来回倒着,笑道:“建国哥就像这个烤土豆,外表黑不溜秋,剥了皮就显出暖男本色。文哥,你呢,就像那根玉米棒子,剥掉那层金色的颗粒,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棒子。”
建国一本正经说:“哎,还有利用价值。”梅松紧接着说:“建国哥,你的包袱还没抖响。”萧云噗嗤一笑说:“到此为止啊,别糟践我们文哥。”蚊子这才领会过来,气得说:“你们这是说群口相声糟践我。”原来剥剩的玉米棒子当地农民是用来当手纸的。
夜深了,梅竹困了,她和苏雷坐在一条长凳上,头不由自主地歪在了苏雷厚实的肩膀上打盹。苏雷问建国:“如果兰兰还活着,向你提出爱的请求,你会答应吗?”建国说:“会,经过这一生一死的感情折磨,我才有了切身的体会,爱情是美好的,你一生中最不能错过的就是爱情。爱情是真挚的,你一生中最不能糟蹋的就是爱情。”
苏雷觉得肩头沉掂掂的,扭头一看,梅竹歪在自己的肩头上睡着了。苏雷顿时觉得建国的话是有的放矢,想自己空有一副铁汉般的身板,却肩负不起一个柔媚女子的美好爱情。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在后山挖了个墓穴把兰兰葬了。等兰兰下葬后,区里派出所的两个公安才赶了来,他们是先勘察了兰兰的宿舍才来这里。他们向兰兰的母亲询问了一些情况后,特别把建国叫到一边讯问了有半小时。他们知道,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了。
第三天,龚秃子终于露面了。那天把热水瓶踢倒摔破了,龚秃子端了茶缸到叶致淳办公室来泡茶。叶致淳见龚秃子脸上,耳根后隐隐的还有抓伤的痕迹,左眼的眼眶也是黑紫的。叶致淳惊问:“哟!老龚,怎么挂彩了?”龚秃子遮遮掩掩的说:“别提了,夜里回去,摔了一跤。”
叶致淳站了起来,假装去续水,斜瞅了龚秃子的脖颈里边,见五道抓痕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很明显,龚秃子在说谎,摔跤不可能连衣领里边也擦出伤痕。而且那么巧,是五道。叶致淳故意问:“不对吧,老龚,这好像是跟老婆打架被抓的?”
龚秃子心里一紧张,不由自主顺着叶致淳的话改口:“是呀!前天跟婆娘干了一仗,现在的娘们不好惹!”叶致淳用食指点着龚秃子笑道:“嘿!连眼睛也打青了,想不到老龚也惧内。”龚秃子故做镇静,嘿嘿笑道:“女同志么,总得让着她。”叶致淳有意试探,笑着说:“你们两口子打架,肯定不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八成是你在外边拈花惹草了,媳妇才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不是?”
龚秃子一阵心慌,赶紧声明:“叶书记,可不能这样说。我龚启圣,从不干偷偷摸摸的事。”叶致淳盯了龚秃子看,龚秃子却不敢正视叶致淳的眼睛。叶书记心里有数了,照龚秃子的为人秉性,若平时说到荤段子,他比谁都起劲。现在倒一本正经了?不合常态嘛。看来,知青们对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可是,任何证据也没有。区上的两个公安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龚秃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在心惊肉跳,叶书记开的什么玩笑?要是真开玩笑倒好了。龚秃子正胡想着,不期叶致淳又跟了过来。叶致淳扫了一眼办公室,见桌上的热水瓶只剩个空壳了,问:“老龚,怎么,热水瓶摔破了?”龚秃子说:“前天,不小心给碰倒了。”叶致淳说:“哦,也是前天发生的?看来前天不吉利呀!”
龚秃子心里怦怦直跳,他生怕叶致淳看出什么破绽,开始反守为攻说:“叶书记,我觉得屈世兰的死有些不正常,听老乡们议论,她的死和知青张建国有关系。为什么不把张建国逮起来?”叶致淳反问:“凭什么抓人?”“听说兰兰死的时候给建国写有遗言,说‘建国你好’,我想后面还有文字没写出来,应该是‘你好坏’,或者是‘你好狠心’之类的……”
叶致淳说:“老龚,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不要妄加猜测。那信我看了,不过是一封信的抬头,通常人们都这样开头,某某你好:注意,有冒号,说明在这里断句了。不是什么‘你好坏,好狠心’。”
龚秃子说:“也是的。看来屈世兰的死只能是自杀了。咳!这丫头,铁梅演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呢?”叶致淳狠狠瞪了龚秃子一眼说:“老龚,你现在是公社的一个领导干部,不能乱下结论啊!”那个时候,自杀也是一项罪名,叫“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兰兰死了,似乎老天爷也格外伤心,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雨。然而排演《红灯记》的任务还要继续下去。这是上面压下来的政治任务,必须要完成。可是巴掌大的一个山乡,要找一个理想点的演员,却也不容易。正当蚊子急得一头包时,叶书记举荐了本家侄女叶揖夏。叶揖夏在公社中学上初三。
那天,中学的刘老师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同学来到公社会议室。叶致淳介绍说:“这是我本家侄女叶揖夏。她歌唱得不错,不知唱戏行不行,请几位内行鉴定一下。如果行,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演出任务给我落实了。不行,再找人,时间不等人哪!”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地打量着叶揖夏,只见她长得清秀可爱,粉嘟嘟的脸上略带几分羞涩。梅竹眼前一亮,和蚊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蚊子高兴的说:“好,看外型不错。揖夏,唱一段我们听听。梅松,给她拉那段‘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梅松把胡琴支在腿上,吱吱咯咯地拉了起来。
叶揖夏站了起来,她差不多有一米六几,个头和梅竹差不多了。她亮开嗓子唱了起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蹬门……”揖夏唱罢,梅竹高兴地把她揽在怀里说:“哎哟喂!小妹妹,怎么老早没发现你这个小铁梅?你比屈世兰唱得好多了。”建国蚊子一齐击掌叫好,“不错!不错!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揖夏见大家都夸她,少女的心中美滋滋的。她闪着一对黑亮亮的眼睛环视着大家,当她的眼神和苏雷相对时,目光凝住了,奇怪,这个人好面熟。苏雷被看得不好意思,把头别向一边问萧云,“我脸上有么东西啊?”萧云说:“几颗青春豆。”苏雷小声说:“她怎么老盯着我?”萧云看了看揖夏,觉得也是的,她为什么老盯着哥哥看呢?
散会后,大家往回走。萧云还在想这件事,想着不觉笑了起来。苏雷问:“笑么事?”萧云调皮的说:“哥,我发现你特有魅力,你要走桃花运了。”苏雷戳了妹妹一下,“鬼丫头,拿你哥开洋荤?”建国走了上来说:“是的,雷哥。你没发现,那个小丫头老盯着你看。”苏雷瞪了建国一眼说:“闭上臭嘴!教训还不够吗?”建国知道是指兰兰的事,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