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会议室里亮起了一盏汽灯。一团炽白的火球在灯罩里滋滋的燃烧,把屋里照得雪亮。陆续来了三十几人,叶书记,龚启圣也到场了。青春火热的年轻人聚到一起,十分开心,相互打情骂诮。
苏雷为人本来严肃,看到屈世兰想到了建国被夜鬼勾魂的可笑情景,心里不觉好笑,便对屈世兰轻轻笑了笑。这一笑使得屈世兰想入非非,以至建国和她搭讪,她也不理建国,只是呆呆地盯了苏雷。
屈世兰十九岁,当地山区的姑娘一般到了十八九就出嫁了,至少寻下婆家了。但兰儿在当地算是只金凤凰,在公社卫生院药房里拿药。因为人长得好些,工作性质也好,挑对象眼光难免高些,传说是和公社秘书龚新华有那么一点意思。自从排演样板戏,她被选为铁梅的扮演者,好像是凤凰落在了梧桐树上,眼睛又高了一个档次。
因为建国辅导她演戏,难免有些肢体接触,屈世兰心里便碰出了爱情的火花。建国的摸样虽然差了点,但建国毕竟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气质上肯定高于当地青年。更重要的是她听蚊子说建国是高干子弟。蚊子之所以说建国是高干子弟是想表明自己是准高干子弟。
建国的父亲出身梨园世家,原在河南一家戏班子里唱戏。鬼子占了中原,戏唱不下去了,建国的父亲就参加了新四军五师,在桐柏山一带打游击。江城解放后在粮油进出口公司任党组书记,副厅级,行政十四级。按当时的说法,十四级干部也可算高干。蚊子的父亲是行政十五级,差一点也是高干。建国是个嘻嘻哈哈的人,从不把自己看作是高干子弟,说:“刚刚跨个边,有个么‘者’头。”
屈世兰见苏雷对她微微一笑,心里面就像发面团膨胀起来,多少有点泡沫化的情感滋生。苏雷和建国相比,就像是武二郎和武大郎一样优劣鲜明。蚊子见屈世兰眼里放着亮光盯着苏雷,便对建国说:“兄弟,当心凤凰儿另选高枝啊!”其实建国根本就没把屈世兰当回事,只是和她说说笑笑而已。建国听蚊子说后也注意到这一点,碰了碰屈世兰的胳膊,低声说:“兰兰,是不是喜欢上我大哥,我给你做媒。”屈世兰不好意思起来,学着江城话骂道:“去你的!死闹药!”
萧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萧云心里明白这几个人的内心世界,相互之间的情感关系。建国喜欢梅竹,而梅竹喜欢的是苏雷,可苏雷是发誓终身不娶的人。如果梅竹嫁给建国,虽说不至于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至少是一朵本应插在羊脂玉瓷瓶里的鲜花插在了大粗碗里。虽说建国的确是个好人,但梅竹真要嫁给建国,萧云也觉得委屈了梅竹。
眼下突然冒出个兰兰,萧云想,真要是促成他俩成了一对,那倒是一则美事。萧云走到兰兰跟前,搭讪说:“哎呀兰兰,你长得真漂亮!”屈世兰摆弄着辫梢不好意思的说:“萧同志笑话我。萧同志和梅同志才叫漂亮呢!看到你们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云笑着说:“我不叫漂亮,只能说将就的看。梅竹那是真漂亮。你看她和我哥是不是很好的一对?”兰兰说:“哎呀!真的,他俩真是一对再好不过了。”萧云便说:“兰兰的眼光真厉害,不过我也看得出,你是喜欢上建国了?”兰兰不好意思的说:“尽胡说。你看他那样……”
正说着,龚秃子咳嗽了一声,拍拍巴掌后说:“大伙安静了,听叶书记给你们做指示。”叶致淳清了清喉咙说:“说我指示,不敢当。当今中国能做指示的人只有伟大领袖毛主席,我只是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毛主席说,要‘抓革命,促生产’。同志们辛辛苦苦排样板戏,就是抓革命,所以我是百分之百的支持。可是搞文艺,说到底,我是外行。用同志们的话说,缺少哪个什么文艺细胞。所以具体负责这次样板戏排演任务的是龚启圣同志。”
龚秃子故作谦虚说:“我也没什么文艺细胞。”建国嘻嘻哈哈的玩笑:“龚主任,莫谦虚,你不但有文艺细胞,而且还不小,都长成文艺疙瘩了。比李玉和的都大。”大伙哄堂大笑。原来,龚秃子腮帮子较大。龚秃子气得直瞪建国,又不好发火。
叶书记也跟着笑了说:“大家安静!说龚启圣同志有文艺细胞那是开玩笑。就是拿显微镜去看,也找不出细胞,连夸克也没有。这并不是说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这次排演样板戏,龚主任是主要负责人。担负的是政治责任。到时拿不出戏,唯他是问。戏演砸了,唯他是问。中间出了纰漏,唯他是问。话说回来,我们毕竟是一个乡级单位,我们财力物力都有限,不可能和省城的大剧团比,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为了能把这次政治任务落实好,我提议由知青苏雷同志具体来领导这次演出。”
叶书记说到这,文顺阶心里不免酸楚楚的。向公社领导提出排演样板戏是他,他忙前忙后忙昏了头,真要上戏时具体负责人成了苏雷。蚊子心中有点不好受,大有替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觉。蚊子的脸不免拉长了,鼻子哼了一声。蚊子脸上的晴天转多云的变化,萧云察言观色,明白了八九分。
叶书记说:“下面,由苏雷同志把这次演出任务的具体工作布置一下。”苏雷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却见坐在对面的萧云向他使眼色,萧云指了指蚊子,做了个拉下巴的动作,苏雷心里就明白了。
苏雷说:“叶书记让我负的是具体工作,不是全面工作。我具体负责什么?就是剧务,就是给大家当后勤部长,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我们英雄人物李玉和戴的大盖帽,我打算用硬纸壳糊一个。可小鬼子鸠山穿的和服,还必须花钱给他做新的。幸亏演鸠山的建国个不高,帮我省了点钱和布票,否则就超支了。可惜呀,贫下中农辛苦挣得钱,用在小鬼子身上。而李奶奶穿的道具服,还得找陶奶奶借。大家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可现实中有些不公平的事是难免的。”
大家笑了起来。苏雷说:“其实真正领导演出工作由文顺阶同志来全面抓,也就是说,他是总导演。文顺阶同志在学校就是文宣队的队长,我相信他是会驾轻就熟的。”听到这,蚊子方眉开眼笑。确实,苏雷是个帅才,俱有举重若轻的能力。而蚊子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用江城话说,这个人屁里屁气。
白天开山放炮,夜晚走台唱戏。日子过得充实,时间也就飞跃。转眼间到了四月份,“九大”要召开,各行各业纷纷献礼。此时的前坪也很热闹,路也修通了,戏也排好了。就等在通车典礼后向贫下中农汇报演出。
四月十号那天,剧组进行了一次彩排,排完之后,已是十点多了,苏雷他们路远,急急得走了。屈世兰卸妆后,正要离去,被龚秃子拦住了。龚秃子说:“兰兰,听建国说,你台步走得跟不上鼓点?”兰兰瞪着天真的大眼睛说:“是,建国跟我说了,主要是舞台经验不足,多彩排几回就好了,”
龚秃子挠着秃头上稀疏的几根毛,看着美丽的兰兰,色胆勾起了淫欲,狞笑说:“没时间了吧?后天就要正式上演了。我叫建国再单独给你指导指导,他在我的办公室等你呢。”兰兰信以为真,向二楼的办公室跑去。龚秃子紧紧跟了上去。
龚秃子的办公室里根本没人,桌上一盏带灯罩的煤油灯昏暗的灯花如豆。龚秃子堵住了兰兰的退路,门被关上了。兰兰惊恐地看着色魔,龚秃子淫笑着说:“兰兰,我知道你跟姓张的那小子好上了。你是咱们前坪最美的女子,我不甘心,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哪。”龚秃子不由分说,抱住了兰兰,臭烘烘的嘴堵了上去,弱女幽兰,残遭摧残……
龚新华值夜班,刚上二楼,听到办公室有动静,敲了敲门,不开。却听到有蹭地板的声音,接着咣当一声,有硬物掉在了地板上的声音。龚新华情知不好,撞开了门,用手电一照,见兰兰倒在地板上,裤子被拉到了脚脖子上,叔叔龚启圣正把那脏东西往裤裆里塞。龚新华一看就明白了,毕竟兰兰是他爱慕的姑娘,侄儿看着叔叔的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一拳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