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魔渊。
浮银果真离开了。不过,这几日凌骨盯令九却盯得异常紧。
令九说,若是浮银能将清折复生,她便愿意停手,愿意同他一起离开这个血雨腥风的世间。如他们之前所期待的那样,去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
原本以为浮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哪知道他还真的离开了十二魔渊去寻足以将清折复生的法子。
清折的肉身并未羽化,也就是说清折至少还有一缕魂魄是存在于九州六界之中的,也就是说令九还有机会可以再见到清折。
便是抱着这重信念,抱着让令九再一次见到清折,让令九停手不要再将自己的命运推向无底深渊,浮银离开了。
那晚浮银与令九的对话不巧被凌骨听去,虽没有得浮银的交代,不过凌骨还是很自觉地帮浮银看着令九。
凌骨做这种事情已经做了五十年,现在也算是重操旧业了。虽自己的妖界现下是归顺于令九的魔界之下,可这却并不影响凌骨对令九的好感。
即便浮银的离开时出于好意,可在令九看来,浮银的离开便是一种背叛。
将自己祭献给太渊之力后,除了浮银令九谁都不相信,谁都不想去接近,而只有浮银是例外的。
令九永远都记得当初是浮银为了救自己而甘愿被囚禁在妖界界域中五十年。原以为浮银对自己是真心的,原以为浮银是永远真诚待自己,不会离开自己的那一个。
可,就在浮银这一次离开十二魔渊的那一瞬,令九心中对浮银的信任已然分崩离析了。
不管他是以什么理由离开的,只是令九看待浮银已然与其他人无异。
这便是现在的令九,强大无情,却也敏感脆弱。
这几日令九倒也是过得索然无味,除了前些日子去密牢里挑衅了一番冰夷,令九现下还真是无事可做。
前几日令九算是狠狠教训了冰夷一番。其实也怪不得令九什么,是冰夷自个非要往枪口上撞而已。
令九不过是下到密室瞧一瞧冰夷死没死,却不想冰夷那女人还先挑衅她来了。令九想着要给她写颜色瞧瞧,这才将她右手的小指给断去。
事后令九才想明白,断去冰夷一根小指定会引起九重天上产生一场轩然大波。毕竟司命星君掌管着九重天仙人的所有命石,冰夷被断去一指,想来那命石也受到了伤害,以东海龙王的性子定会立即举兵来她十二魔渊,兴许还要将她碎尸万段都不一定。
只是令九奇怪,这事情也已过去好几日了,九重天上为何什么动静都没有?
拿了本书闲置在面上遮投在树下的点点光圈,令九很是不解。
下一瞬,树上稍稍生起一点响声便被令九骤然发觉:“谁!”
令九骤然防备起来,一下从长椅上半坐起来却在瞧见树上那人的下一秒退去不少戾气,倒像是寻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般,有些窃喜。
在树上睡觉的人是凌骨,也是一不小心便暴露了……
令九瞧着凌骨那副微微脸红的模样好生有趣,忍不住打趣一分:“妖殿这是要做什么?”
本是在树上盯着令九的一举一动,哪知这风吹得舒服,这才惬意躺了个把时辰凌骨便犯困了。无意识地微微一动弹便被令九给察觉到了。
佯咳一声,凌骨在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没有要下来的打算。而令九却也像是终于在这无聊的日子中寻到了一丝可以打趣的事情一般,并没有怪罪凌骨的意思。
微微收敛起方才的防备,令九将手中的书合上,含笑瞧着现下正在树上坐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凌骨,开口:“你是在监视我?”
令九一下变得这么有魄力凌骨着实是不太习惯啊,这不,令九只随便说一句话而已,凌骨便被唬住了。一下嗯嗯啊啊也没句完整的话从嘴里说出来。
令九见状觉着甚是有趣,再将眸光拧紧一分瞧着凌骨,虽话语之中并没有恶意,可现下她的性格气场已然与之前截然不同,即便是随便展露一个神情,随便说上句话都会叫他人以为她是在动怒生气。凌骨也不例外。
“是浮银让你监视我的?”也是直言不讳,凌骨赶忙解释:“浮银那家伙走得干脆,这事也不干他什么事……”
凌骨口快却不知令九在“走得干脆”四字上格外敏感。一听见凌骨说浮银原是以这样一副姿态离开的,令九的笑意顿时僵在面上。
是的,浮银离开的那日她没有去送。或者是因为心中已然不太愿意相信浮银了,或者是觉得浮银不想再留在自己身边了,或者是,令九其实更愿意相信浮银不过是借着一个去寻将清折复生的方法,而离开她……
尽管拥有了足以让六界之中的所有人都有所忌惮的力量,可她心底的孤独却是并未消退一分。
反而,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寂寞与不安,每一刻都在无情地将她吞噬,将她彻底包裹进一个永远都看不见光亮的黑暗之处。
于是,这样的令九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
比起付出信任与真心,她更愿意将自己蜷缩起来,以这种伤人更伤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小令九?”凌骨小心出声将有一瞬失魂的令九拉回来。
令九稍稍一晃神,再是恢复到那么一副带着玩味的模样。视线再一次转向凌骨那方,依旧是邪邪的话语脱口而出:“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觉着这样子很好玩?”
听令九像是在逗小孩子一样同他说话,凌骨顿时有几分不高兴,连话语也认真了几分起来,倒是不像刚才那样不在状态了。
“小令九怎么说话呢……若是我说我不过是想见见你,同你待在一起,你会信?”
“信啊。”令九回答得极快,含笑而语叫凌骨分辨不出令九这究竟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然凌骨被令九说出的这两个吓得又是一顿。若是放在从前,令九定会说他是在开玩笑,或者是稍稍职责他一番为何总是要开这种不着边际叫人误会的玩笑……但,现在的令九的反应与回答却是截然不同。
趁着凌骨因自己的话而失神的这一瞬间,令九飞身上到与凌骨同等高度的地方,勾上半边唇角一笑很是理所应当便在凌骨身旁坐下。
这根树枝因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而微微下垂,令九的飞身上树亦是带得数片落叶飘零落地。
“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我,我会为什么不信?”令九反问,一脸有趣地瞧着他。
凌骨瞬时变哑巴,怎么自己连想都没想到的话此次竟会在令九口中这么无所谓的说出来?
而凌骨也明白,令九说的以前是指两百年前在十二魔渊的那会。
那时候凌骨正是与妖王的关系处于破裂化的边缘,为了让妖王能够正眼瞧自己一眼,凌骨什么事都愿意去做,亦是不惜一切代价最终却是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而后在妖界被天界打压封印之后,身负重伤的凌骨便是被那时候的魔君令九给救回了十二魔渊。
凌骨一直以为那时候的令九并不知道他喜欢她,可现下听令九这么一说,凌骨才恍然大悟,或许那时候的令九就已经将他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了……而在令九这一世将自己祭献给太渊之力之后,往昔的记忆也都一并回来了。
就连这么细小的一件事令九都全数想起来了么……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凌骨不觉尴尬,反倒是心中多了一份欣慰。原来这么多年的喜欢与爱慕,令九并不是全然不知。
“哎呀呀,原来接受了太渊之力的小令九是这么直接干脆的?”凌骨亦是开始没个正经,将问题反丢回给令九。
令九自然晓得凌骨玩的是什么花样,也不回他的话,只是说自己想说的:“妖殿这么频繁出入十二魔渊,就不担心妖王会不开心?”
随便说的一句话倒是叫凌骨捡了漏,抓住机会便不放,凌骨故用那种谦卑的口气说道:“魔君大人现下是孤家寡人一个,我这个爱慕者怎么会放着魔君大人不管?”
凌骨一边说还一边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眼神瞅着令九,简直就是在挑衅啊。
谁知令九伸手一把别过他颈脖,朝着他唇角便是一吻。
凌骨骤然呆滞住,睁大了眼睛恰巧与令九的眸光相汇。
凌骨眼中是诧异与不可思议,而令九眸中却是无尽的疑惑与空洞。仿若她对凌骨做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解惑寻求什么答案一般。
可事实是,令九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两唇很快便分开,令九一脸淡然,反倒是凌骨像是被占了便宜一办死死瞧着令九,瞪大了眼,就跟丢了魂的人没什么区别。
“小,小,小。小……”
“小什么?”凌骨结巴的次数太多,令九不耐烦。
“小令九!”凌骨一下拔高声音,引得令九将视线转向凌骨那侧。
凌骨纠结良久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令九好生打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