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白原川和君无心为沈碧芷解了毒,一行人决定带着蓉娘明日便出发去风音谷。沐珞实在是难以入眠,便踱步到屋外,月色黯淡,她忽然瞥见了在门口看守蓉娘的上官琉微,于是想了想,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师姐,睡不着吗?”看见沐珞小小的身影,上官琉微浓密的睫毛微微抬了抬,问道。沐珞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也不是。”上官琉微扑闪着小狐狸一般漂亮的眼眸,一脸困惑。沐珞看着他这张萌态十足的脸分分钟跳戏,“微微,以后杀人的时候千万要把面具带上。”不然一点震慑力都没有。,沐珞透过窗缝,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蓉娘,她的人皮面具已经撕掉了,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与其说她睡着了,倒不如说她是哭晕了过去,沐珞心里有点儿纠结,不知该怎么形容对蓉娘的感觉,总是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同学,“微微,你的幻境之城能不能窥探人的记忆?”沐珞湛蓝色的眼珠灵动地一转,仰起澄澄湛湛的眼眸望着上官琉微。上官琉微微微一怔,道:“倒是可以将蓉娘引入幻境,让她自行回忆。”沐珞一听顿时好激动,扯了扯他的衣袍,“那你快开始吧。”上官琉微手持长箫,湛蓝色的玉箫色泽纯透,,泛着清浅的光泽,他将玉箫施于唇畔,清浅缥缈的旋律便娓娓传出,泠泠然然,仿佛流转千古的清韵遗风之音,令人闻之心安。
那一年,永安的雨水特别充沛,清晨还是艳阳高照,过了晌午,忽然下起了大雨。
阵阵马蹄踏过,溅起一圈圈泥水。一袭白色衣裙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布囊,大大的油纸伞下,纤细的身影显得很娇小,三千青丝垂落在身侧,清风夹杂着点点雨水拂到她脸上,一张清丽的小脸被雨水浇了个半湿,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囊,防止它被雨水打湿了。在她的身侧,一匹快马倏地疾驰而过,马蹄溅起的泥水将她白色的衣裙染了黄一块黑一块,上官蓉儿恼怒地仰起眼眸,只看见雨幕里骏马黑色的尾巴,以及那一身蓑衣的背影。她皱起了眉头,早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大的雨,就不应该答应帮爹爹去十里庄取娘亲的生辰礼物,眼下湿了一身不说,连喜爱的衣裙也弄脏了。
雨势渐渐转大,上官蓉儿见实在不能赶路了,恰好眼前出现了一座草亭,便决定先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走。轻轻合起油纸伞,上官蓉儿踏上了台阶,将油纸伞放置在凉亭的一角,她忽然瞥见亭子的木柱子上拴着一匹马,马儿通体漆黑,看起来好不威风。这永安城里谁人不知上官三小姐不爱红妆爱武装,虽然生得一副娇弱弱的面容,可是马术精湛得很,好比现在,她一眼便看出这可是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马儿马儿,你的主人呢?”上官蓉儿试着伸手去摸了摸它身上的鬃毛,发现它并不抗拒,她环视了凉亭一圈,并未看见其他人,“你是被人留在这里的吗?那没关系,从今日起就跟着我吧,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她微微偏头思索着,身后倏地响起一个悠扬和煦的声音,
“九歌。”
上官蓉儿眉头一蹙,“九哥?万一它是匹母马呢?”话音刚落,她猛然惊觉身后居然有人,转过身子的刹那,一袭素色衣袍的男子映入她的眼帘,男子俊美细致的容颜仿佛霁月清风一般,即便身上穿着蓑衣,也难掩他出众的风姿。
“九歌是匹公马,歌,是高歌的歌,并非兄长那个哥。”男子唇角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上官蓉儿的手搭在马儿的鬃毛上,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讶然,“九歌从不让人触碰,看来它很喜欢姑娘你。”上官蓉儿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男子身上的蓑衣,又看看拴在这里这匹马尾巴上的黑色毛发,记忆蓦然回笼,“是你。”她美丽的杏眸泛起怒意,男子见她翻脸翻得着实太快,俊美的面容浮起一丝不解,礼貌地询问:“姑娘可是认识我?”“何止认识,简直记忆深刻。”上官蓉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指了指衣裙上的污泥,“刚刚就是你的马,还有你,溅了我一身泥。”男子眸中不解陡然转深,倒是不推卸,语气诚恳地道:“若是在下方才赶路时不小心溅了姑娘一身污泥,那么我很抱歉,不知姑娘想要什么赔偿呢?”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上官蓉儿也不再不依不饶,问道:“这马儿是你的吗?”她葱白玉指顺着马儿的鬃毛,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自然,”男子眼眸一片温润之色,“九歌自小便跟着我。”
“那既然你想要赔偿我,不如就把这马儿送给我吧。”
“这,”男子脸上浮起一丝为难,“姑娘,不如你还是换个赔偿吧,九歌,不能赠与你。”闻言,上官蓉儿更为恼怒,“你若不愿意赔偿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抱着怀里的小布囊坐在了长亭的横木上。雨水从亭子翘起的四角滴落,绵绵不断,越下越大,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上官蓉儿抱紧了怀里的小布囊,清丽的小脸上渐渐浮起焦躁的神色。天马上就要黑了,爹爹若看不到她回去,指不定会有多担心。
“姑娘,你是急着要回家吗?”素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走到她跟前,上官蓉儿微微抬起小脸,没有了方才嚣张恼怒的气焰,清丽的小脸显得分外楚楚可怜,她大大的杏眸茫然地眨了眨,看见眼前的男子解下了身上的蓑衣为她披上,神色更为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九歌便借给你吧,你着着我的蓑衣,先回家去吧。”男子温声道。上官蓉儿很想快点归家,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和他道了个谢,“改日你来永安,我必会酬谢你。”她翻身上了马,拽住缰绳,轻而易举地驾着九歌出了亭子,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个常年骑马的人,男子的目光忽地瞥见了长亭一角上官蓉儿遗落的油纸伞,朝她喊道,
“姑娘,你的油纸伞没有拿!”纤细的身影驾着马儿在雨中驰骋,上官蓉儿清脆爽朗的声音传来,“不用了,就当是和你交换你的九歌吧,哈哈。”她扬起马鞭,雨幕中马儿一下子跑没了影。
远远地,就看见上官府门前挂满了彩缎,看见自家小姐的身影终于出现,小丫鬟激动地撑着油纸伞跑了上去,看见突然冲出来的小丫鬟,上官蓉儿猛然一惊,用力拉住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停在了离小丫鬟一步之遥的土地上。
“枫儿,下次再敢冲出来小姐可不管你的死活了。”上官蓉儿翻身下了马,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枫儿一眼,指责的语气透着一股关怀,“笨手笨脚的,被吓傻了吧。”枫儿嘴一撇,哇哇哭了起来,上官蓉儿受不了地自己拿过油纸伞,往大门走去。小丫鬟见状,立刻哭着跟了上去。
“宝贝女儿,你总算是回来了。”上官蓉儿刚刚迈入大门,就听见一个无比激动的声音,她眼疾手快地将手上的布囊藏到背后,以防被眼前一袭深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抢了去。
“乖女儿,你这是做什么啊?”上官擎一脸不解,“快把那衣服给爹爹,爹爹要给你娘一个大大的惊喜。”上官蓉儿摇摇头,上官擎的脸上浮起一丝焦急,“怎么了?莫不是这衣服出了问题,这可怎么办啊?你娘盼着这件衣服好久了,唉,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上官蓉儿颇为无奈地打断他,“爹爹,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就惦记着你那件破衣服。”她说着一把将那布囊丢给上官擎,上官擎立刻接住,小心翼翼地打开,仿佛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一样,确认衣裙完好无损,才眉开眼笑,“太好了,还是我的蓉儿让爹爹放心,幸好赶得及。”语毕,他这才看见自家女儿一身污泥,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上官蓉儿正欲讥讽他这才想起她这个女儿,不料上官擎又来了一句,“快去梳洗干净,不然你娘看见了又该怪我了。”上官蓉儿顿时无言以对,一张清丽的小脸布满了埋怨之色,在上官擎的不停催促下,十分不情愿地回了屋子去梳洗。
也许在外人看来,爹爹是很惧内,可是上官蓉儿看在眼里心里很清楚,爹爹是很爱娘亲,处处以娘亲为先,大抵这世间所谓的爱意情深,就是爹爹待娘亲那般,长年不减地爱着她。
枫儿抬了两桶热水倒进浴桶里,氤氲的雾气中,上官蓉儿的目光忽地落在了地上的那件蓑衣上,微微凝神了许久,她吩咐道:“枫儿,替我将那件蓑衣收好。”枫儿一脸不解,“小姐,这种蓑衣府上多得是了,你若是喜欢,改天枫儿给你到库房取几件便是了,何必要这件呢,这蓑衣淋了雨就不要了吧。”上官蓉儿却是一口回绝,“你别管那么多了,叫你收起来你收便是了。”枫儿只好乖乖应道:“是,小姐。”枫儿拧了拧帕子递给上官蓉儿,询问道:“对了,小姐,你骑回来那匹马怎么安置?马房里的马已经很多了,要不就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