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宁敬齐的时候,他正审阅着文件,宁敬轩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坐到他面前。宁敬齐没说话,依然做着手头的事情,而宁敬轩也不急,表现出与他性格截然相反的耐性。屋子里除了宁敬齐在做批注时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过了有一阵,宁敬齐终于审阅完所有的文件,他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敬轩已经睡着了。看着自己的弟弟,他心中五味杂陈。宁敬轩长着一副标准的宁家人面孔,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完美。那一头垂下的棕色头发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精致的皮囊下呢?宁敬齐暗暗想,也不过如此罢了。王位的争夺,他败给了自己。那些可笑的决策此刻在他眼里简直是白痴都干不出来的事,在他以及他母亲导演的一出又一出闹剧后,追随他的臣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们估计要恨死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了,但是在命运的赌盘面前,没有谁能全身而退的,甚至目前的自己。毕竟庄家不会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宁敬齐摇醒了他,走到房间的一角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着。
宁敬轩吧唧着嘴,擦去嘴角的口水,扭头看着宁敬齐:“哦!陛下,抱歉。这几天太累了。那帮该死的小婊子快要把我榨干了。”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哦,陛下,请再一次接受我的抱歉。和您谈起这些事实在是有些无礼。”宁敬轩依然坐着,并没有表现出嘴里说的尊重。
“没事,想睡就睡吧。只是晚餐后会有一次军机会议,你要来参加一下。”
“您这屋子太暖和了,比我那寒舍强太多,我实在没办法忍住睡意。”宁敬轩打了个哈欠:“还有这椅子,这么软,太舒服了。”
“你喜欢可以搬回去。”
“哦!那怎么能行!”宁敬轩增高了声调:“那别人会说我夺国君之所好!说我有不臣之心!要是那样就太糟糕了。”
宁敬齐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他规定自己每天只能喝三杯,这已经是最后一杯了。但他又倒了一杯,脑海中满是还是孩子时候的事情。他可悲的想着,兄弟之间的情谊已经像纸一样薄,而心机却比土地还要厚。
“没什么事了,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晚餐后军机会议的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宁敬齐下了逐客令。
宁敬轩却死皮赖脸的坐着:“陛下,这种屁大的小事,你随便找个人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这次不同以往,我希望你能重视,起码穿的得体一些。”
“您是觉得以往我都给你丢人了?”
“难道你觉得当初你和你那个愚蠢的母亲计划的那点事还不够丢人吗?”宁敬齐突然翻脸,大声的质问道。
一抹凶光在宁敬轩眼神中闪过,他抿着嘴,眼珠不断转动,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愤怒说道:“而我那个愚蠢的母亲已经被你杀了。不是么?”
“而我当初也该把你杀了,不是么?”
宁敬轩顿时哑然无声,自己就是待遇好一点的阶下囚这不容置辩,而且天下皆知。而放过自己,宁敬齐只是为自己能获得宽宏的美誉,举国的人民赞叹伟大豁达的君主。自己的存在可悲又可笑,却又只能像现在这样苟活。
宁敬轩起来行了一个蹩脚的礼:“没什么事我就退下了,陛下。”
宁敬齐转身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而目光又重投向窗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晚餐结束后的军机大殿走进了三三两两的人,军方的围人在一个圈子,而政方的人则形成了几个圈子。宁敬轩竟是早早就到了,随便找个椅子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等待会议开始。这时财政大臣沈宗哲来到他身边打招呼:“爵爷。”
不得不说,因为之前的事,众人对宁敬轩的称呼这件事一直是非常尴尬以及难以抉择的。他贵为王室一员,本该有封地,有属臣,有爵位。然而之前那件糊涂事让他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宁敬齐偏偏不杀他,使得这些当朝为官的人见到他时都不知该如何叫他。终于有一天,这些人翻经据典,研究了一个通宵后,决定称呼他为“爵爷”。虽然宁敬轩没被封官晋爵,但国君的血脉兄弟,叫一声爵爷,不会惹恼王室的人。
宁敬轩瞥了一眼沈宗哲,收回了目光继续闭目养神。
沈宗哲并不觉得尴尬,继续道:“爵爷,这次会议议题你知道么?”
宁敬轩眉头皱在一起,连上满是不耐烦的表情,反问道:“我该知道么?”
沈宗哲嘿嘿笑了笑:“你确实不该知道,因为这次的议题围绕着的,是长渊。”
宁敬轩顿时睁开了眼,眉毛挑了挑:“这种举国都讳莫如深的事情,大人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我宁某倒真是佩服您的勇气。”
周围的人听到长渊两个字,都看了这边一眼,便扭过头去和自己的圈子低声讨论起来。
沈宗哲没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反而露出了笑意:“怕是不说不行了。”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爵爷,两天前,陛下在自己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信封,猜猜里面是什么。”
宁敬轩看着沈宗哲一脸的高深莫测,强行压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耐着性子道:“再卖关子,你要小心了。”
沈宗哲哈哈笑着避开了宁敬轩的威胁,说道:“里面是我军前线全部的军力部署,进攻线路,以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可以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长渊都了如指掌。”
宁敬轩明显来了兴趣,身子向前探了探,脑子里生出了很多想法:“里面没说其他东西么?”
沈宗哲露出古怪的笑容,低声说道:“最后,长渊给了一个评价,愚蠢。”
宁敬轩哈哈笑了出来,不过心头却凝重万分。长渊的人能随意出入国君的住处,还略带嘲讽的留下了一封信,这莫非是在表达什么?他下意识的望向斯维因所在的方向,继而看向沈宗哲:“那你对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宗哲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是白家的意思。”
宁敬轩表情变的严肃,冷声道:“沈大人,您效忠于陛下。”
沈宗哲却平静的说道:“爵爷,我效忠于国家。”
这时,宁敬齐从大门处走了进来,原本充斥着议论声的军机大殿变得肃静。宁敬齐沉静的走向自己的座位,大臣们纷纷低头唤着:“陛下。”
宁敬齐站定,审视着众人,微笑道:“各位大人请落座。”
大殿内顿时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宁敬齐吩咐侍从铺开带来的军事地图,待静了下来,宁敬齐沉声道:“各位大人,今天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北部边防的加强。二,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青炎的边防已经被我军攻破,接下来的战争,补给线尤其关键,对此我们要想出完全的对策来面对所有的突发情况,保证补给的畅通……”
宁敬轩眼神飘向了沈宗哲,碰巧沈宗哲也望着他。
接下来的会议对这两个议题深入浅出的进行了分析和研讨,其中值得人注意的是宁国北部的边防问题斯维因尤其的上心,谈到这里时斯维因带着不同以往的热忱,谈古论今,力陈时弊,主导了整个会议。而谈到补给问题时,斯维因就像睡着了一样,再也不发一言。
会议结束后,沈宗哲来到宁敬轩身旁,同他一起走着,低声道:“爵爷,这次会议有些古怪。”
宁敬轩不屑的笑了笑:“你还是好自为之的好。”说着加快了脚步,将沈宗哲落在身后。
宁敬齐回到屋子,捏着眉心缓解着疲惫,斯维因在一旁整理着资料。
“这次所有与会者所处的政治圈子都要调查清楚,看看有哪些圈子出现了问题。”宁敬齐声音中隐藏着不堪的疲惫。
斯维因拿起手中两张纸比对着:“这很快就能草拟一份文件。”
宁敬齐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今天关于北方的事情你知道只是随便找的议题,为什么你表现出那么浓重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