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声音低沉有力。
众人不由得面色大变,连方逸也不由得挑眉惊讶。
罪己诏。这对于一国皇帝来说,无疑于对着全天下人承认自己的过失。
且不说其他三国皇帝会怎么利用这件事而大肆宣扬祁风的过错,单单是西风百姓被舆论所误,也足以动摇社稷根基。
背弃发妻,抛弃儿子。
这可是上好的谈资。也恰恰是百姓最为愤怒不耻的行为。
今朝史官明了事实,可那些江湖野史,及后世悠悠民众之口,有岂是祁风能预料到的?
毕竟罪己诏一出,祁风便是众矢之的,而兰挽云与祁言,则赢尽了正面。
后世史书,祁风,也极为可能变成个负面皇帝,而兰挽云与祁言,则是忍辱负重,忠贞不渝的宫人。
反之,若祁风压下此事,不予处理,他还会是一个名留千古的儒雅明君,只不过是苦了兰挽云与祁言,在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古代,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祁风为皇多载,对于此后果,又岂会不知?
只是他虽温雅,却不怯懦。
他只是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正名。
无论是后世还是今世,他绝不允许旁人对兰挽云与祁言有任何的置喙。
至于他,跟妻儿比起来,他又有何在乎?
这江山,废便废了。他没有丝毫的眷顾。
“传朕旨意,西风祁风皇罪己诏“朕夙性好高,品性易怒,对发妻兰氏,子言,不辨真相,谗言蒙心,心怀质疑,以为六出,遂情谊暌隔。仍不知归改,令兰氏蒙奇耻之怨,子言受不白之罪,刻责生悔。徒尚虚文,未能省改,过端日积,愆戾愈多。今朕布罪己诏书,承朕之过错,恢兰氏及子言之清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李公公面色犹豫,“皇上。这……”
“皇上,罪己诏不能下!您是皇帝,怎会有错的时候,罪己诏不能下。”
“是啊皇上,究竟是何歹人作祟,罪己诏姿势贴吧。望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众妃子当机立断,团结一致的阻止起祁风来。
各个泫然欲泣,眸子泛红。殷殷言语,竟是无一人同意。
兰挽云嘲讽的看着眼前这极为讽刺的一幕,丹唇定格一抹不屑的弧度。
方逸嗜血的勾起嘴角,这些女人,当真是令人不耐。聒噪到让她想杀个痛快。
人家夫妻间的事,跟这些女人何关。
祁风极为不耐的斥到,“都给朕闭嘴!若你们谁再有非议,都给朕去冷宫呆着!”
刹那间,鸦雀无声。
毕竟罪己诏跟这些深宫女子关系不大,若是因此失了圣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际的几句劝告,不过是装作很关心祁风前程而赢得祁风的瞩目而已。
既然后果严重。那自然还是识相的闭嘴吧。
祁风朝着太监点头,“今日迎凤宫事情了后,便昭告天下。”
李公公低低应了声是,眼角翘起,十分不赞同的看向兰挽云。
明显是对兰挽云此际的不作为不满。
在他眼里,兰挽云自然应当柔声劝告祁风,避免祁风发下罪己诏,毕竟圣旨一发,就再也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兰挽云冷哼一声,这是祁风欠他的。
祁风转身,气势笼罩了整个迎凤宫,众人只觉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笼在自己身上,压的几欲喘不过气来。
“蓝蕊。”祁风杀意的眼光直直的射向蓝妃,逼的蓝妃面色大变,不敢动弹。
强装镇定,身子一扭,就欲仗着“圣宠”攀上祁风的肩。
祁风龙袖一挥,蓝妃痛叫一声,碰的摔倒在地。
姣好的面容上逐渐浮上了惊慌。精致的云髻散乱了一地,眸子霎时蒙上了水雾。委屈的看向祁风,“皇上,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
祁风身侧的手掌聚气,内力几乎控制不住,他想杀了这个女人!
兰挽云伸手握住了祁风颤抖的手腕,眼神安抚,现在她可不能让祁风杀了蓝妃,虽然她也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只是她若现在死了,真相便死无对证。
祁风冷哼一声,恨恨的放下手掌,“蓝蕊!你私通苗疆,以假换真。换血之法都能作出,你该当何罪!”
蓝妃面色大变,事情败露了么?仍旧故作冤枉道,“什么苗疆,什么换血?臣妾不知啊,皇上究竟是听了何人谗言,竟诬起臣妾来了。”水眸里挂着泪珠,端的柔柔弱弱。
祁风厌恶的看着蓝妃,挥手示意方逸开始。
方逸阴测测的走上前,终于到她出场了么。
而一旁的祁弘,见方逸的身影,眼神暗了暗,并无反应。
伸手如电,极为迅速的点了蓝妃的穴道。一会,可不能让事情摆在蓝妃手里。
祁弘见方逸向自己走来,心知肚明,没有丝毫反抗的把双手平平伸出。
而身后的蓝妃见方逸的动作,挣扎的更厉害,只是挣脱不开方逸的禁锢。
在左手上划了道口子,同样在祁言的左手上也划了一刀。三瓶蛊引放出。
祁言祁弘闷哼一声,二人的手臂同时鼓起,暗青色的经脉根根暴起。皮肤下蛊虫游动的痕迹极为明显。
瞅准时机,方逸出手如电,捏住二人皮肤上的凸起,运气使力,两只蛊虫活活的被从伤口中拽出。
未待喘息,又极为迅速的将两只蛊虫互换,复又放回二人体内。
运气于掌,抵在二人的后背,就这蛊引,寻找着二人体内的蛊虫。
突地,二人身子一震,蛊虫已然震破。
而血液,也回到了各自的体内。
没有理会身后万念俱灰停止挣扎的蓝妃,取了伤口处的血,滴在备好的碗中,果然。
祁弘的血远远的避开。而祁言,融在了一起。
真相大白。方逸看着仍旧抿唇不语的祁弘,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你没事的。”
极为迅速的转身告退。
别问她为什么,这种场合,她还是早退为好。
自己那老爹虽与祁风为兄弟。但不意味着自己与祁风也能毫无顾忌。
祁风的家事。自己参与到这,已经够了。
此后的事情,便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一回苍羽宫,便见齐谓正坐在宫门前等着自己。
这皇宫,他倒是来去自如。一脸黑线的走向方逸,“要去做什么?”天知道当他醒来得知自己醉倒后的表情有多精彩。
方逸扬眉,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出宫。”
她已经与兰挽云和慕辰商量好,几人一同去位于东华境内的幽萝谷磨练,而兰挽云,因着有祁言的牵绊,无法进幽萝谷,方逸便让她去找东华青楼里的红袖,她可没忘,那里,也是她的势力。
祁风处置的结果,方逸没问,兰挽云也没说,此事,好似风平浪静的翻过去了一般。
不过最后,方逸还是把祁弘带上了,鬼使神差的,她不想让这个孩子继续呆在这无依无靠的宫里,哪怕他外出历练,有她护着,终究是安全些。
祁言对于这个觉得并没有反对,反而有些开心,祁弘,是在那宫中护着他的除了母妃之外的第二人。他对于祁弘也颇为依赖。
不过祁弘倒是仍旧神色淡然,淡淡的向众人问了声好便不再言语。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中。
连齐谓在内,方逸一行人前往幽萝谷,幽萝谷位于东华境内,因而众人只得一路北上,虽说几人都有轻功在身,但毕竟时间不紧,且祁言从未出过宫,一路难免新奇些,众人也乐的慢悠悠的游逛。
方逸与兰挽云坐在马车中,祁弘虽不发一言但周身气势却是缓和了许多,方逸抱着赖在她身上不肯下来的祁言,低声和兰挽云聊着天,车外也是一脸黑线的慕辰和同样无奈的齐谓。
慕辰听着车内方逸的低笑,再扭头瞥着身边一脸尴尬笑意的齐谓。
他不禁暗想,答应兰挽云同行,就是个错误!
不然现在在里面谈笑风生的,就该是他和小逸儿,而不是跟身边这不解风情的齐谓一同驾车!
齐谓感觉到慕辰想要杀人的眼神,默默往一旁挪了挪,他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好么!倒不如他自己驾车!
四人边以车外阴沉车内欢笑的诡异气氛向幽萝谷走着。
因着无聊,祁言边缠着方逸讲故事,按她的性子,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白雪公主一类的童话,因而也就讲起了她前世的佣兵生涯,当然说的是另一个名字。
丛林激战,下水缠斗,伏击千里,绝地反杀,生死逃亡。
祁言等着闪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方逸,对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江湖,那是最值得幻想和希冀的。
祁弘的眼里,升腾起了坚定。
兰挽云也没说话,静静的听着,方逸在诉说是或多或少带出的经验,也足以让她心惊
一连串刺激惊险的事迹,让车外的慕辰二人也沉迷进去。
江湖儿女,自当如此!
方逸并没有夸大修饰,只是平淡至极的复述着当年的故事,殊不知,正是这毫不花哨却惊险刺激的经历,让这几人热血沸腾,聚精会神。
一路走来,道路渐趋萧条,已经脱离了官道,方逸说了半响,有些口干,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风吹过,车帘被卷起些许。
方逸缓缓放下杯子,啧啧两声,“齐谓,慕辰,到哪了?”
车外的齐谓等了半响也没听的方逸继续讲,正在回味当际,突的被方逸惊了一跳,身子一晃,几欲跌下去。
慕辰也是身子一僵,抓住缰绳,回首便见方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了下四周明显不对的景色,慕辰清咳几声,“我也不知道,齐谓驾车。”说完便一脸正经的看着方逸。墨色的眼眸里,满满的笃定。
听故事入迷走错路这种事,简直不能再尴尬好么!
齐谓好不容易稳下来。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慕辰。
这小子,把他卖了?!
听故事入迷的,又不止他一个!
白了慕辰一眼,尴尬的冲着方逸笑笑,“这不是临时起兴,来这体验体验野外。”
方逸笑的高深莫测,边点头边道,:“你们俩别告诉我。我们迷路了。”
二人齐齐一点头。
方逸无奈扶额,“你们以后出来别说是江湖人,我们接着去哪吃饭?难不成接着体验野外扎营?”
慕辰眸子微挑,“应该不用,加快脚力,前面有人家。”
一旁的齐谓略带惊讶的看向慕辰,“你来过这?”
慕辰像看白痴般瞥他一眼,声音淡淡,“前面有炊烟。”
换来齐谓尴尬的摸摸脑袋。
因着怕慕辰他们再迷路,方逸乖乖的坐在车内没有再讲故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兰挽云说这话。
进程显然快了很多,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围变得吵嚷起来,“到了。”
方逸闻言,掀起帘子。竟是到了一个小镇。
想不到荒凉之地还能有个小镇,虽规模不大,但也聊胜于无了。
驾车进城,几人十分有默契的先找客栈,多日未曾梳洗,方逸已经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舒舒服服的泡了会,方逸头发未干,湿漉漉的披散在后背。
有小二前来敲门,“客官,膳食已经备好了。”
方逸恩了一声,推门下楼。
慕辰闻声抬头。
方逸鼻子抽抽,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味道,挑眉落座,看着桌子上的菜肴。
几碟肉片放在桌子正中,其余是一些开口的小菜,虽不奢华但也不错。
方逸拿起筷子,夹起那肉,兴味的翻覆看了看,纹理分明,薄薄的几欲透明。
刀工精湛无比。
松手放下筷子,抱着祁言,搂着祁弘,隐晦的朝兰挽云递了个眼神,二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回眸饶有兴致看着齐谓慕辰二人。
慕辰见方逸未动筷子,开口问道,“怎么?”
方逸摇摇头,“减肥,不吃肉。”
齐谓瞅她一眼,不疑有它的夹起一片肉,入口。
“恩,还不错。你们不尝尝?”齐谓把几碟肉向前推推,方逸看着齐谓翻滚的喉咙。淡笑不语。
只是简单的喝了几口汤,方逸便放下筷子,跟兰挽云上了楼。
慕辰看着二人并肩而走的背影,还有方逸怀里抱着的小祁言。
又一次怀疑自己当初决定的正确性了。
兰挽云笑意盈盈的看着方逸但:“那肉有问题?”
她虽不知道那肉有什么问题,但跟方逸的默契还是让她干脆利落的放下了筷子。
“那肉。应该是人肉。”方逸扬起嘴角,阴测测的看着楼下的齐谓。
“噗。”兰挽云猛地笑出声,相比较于惊讶,她更对齐谓知道真相后的表情感兴趣。
自行脑补一番后。
兰挽云稍稍敛了笑意,正经的问道,“人肉?这客栈倒是有趣的很。”
方逸眼里暗光闪过,勾唇道:“今晚,应该会更有意思。”
兰挽云抱过祁言,“看你们了。”她需要照顾祁言,若是时机不对,她只得以祁言的安危为重。
方逸点点头,“无妨。不会有事的。”
回房后,因的要预防万一,兰挽云不知抱着祁言到哪去了,因此原本定的两人的房间只留下方逸一人,齐谓在楼下看到兰挽云,兰挽云勾唇,朝着楼下的齐谓狡黠的眨眨眼。随后下巴微扬,正对慕辰房间。
齐谓一愣,转而嘿嘿一笑,微微朝兰挽云颔首,飞身上楼。
“小子,开门。”齐谓在门外把门敲的震天响。
慕辰皱眉,开门。
“你小子,别说我不帮你,方小子现在可是一个人在房间。”
慕辰原本不爽的脸渐渐缓和,但仍旧严肃,淡淡开口道:“我知道了。君子,从不做此等事情。”
齐谓一愣,摸了摸鼻子,暗骂句道貌岸然,“随你小子吧,别说我没告诉你。”
碰,门关了。
齐谓低哼一声,不再机会慕辰。
许久。
“吱呀。”
门来了,一袭红衣的身影,不是慕辰又是谁?
故作淡定的向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齐谓的影子后,转身走到了方逸的门前。
低低咳嗽一声,伸手敲门。
门应声而来,头发披散着的方逸眼神疑惑的望着他,“怎么了?”
“恩……”慕辰咳嗽两声,眼神有些游离,显然借口没有想好。
“没事?没事我关门了啊。”方逸挑眉,眉眼弯弯的看着他。说着抬手欲关门。
“有事,外面下雨了。”慕辰快速伸手挡住门边,开口道。
“啊?”方逸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要去看雨景?”
“啊,恩。此处的雨景,别有一番风味。”慕辰舒了口气,似是十分喜欢这个借口。
“好吧。”方逸没有拒绝,顺从着心里的悸动,点头首肯。
慕辰眉眼全是暗喜,并肩走出。
白衣飘然,红衣妖艳。
该死的和谐。
二人站在客栈门前的房檐下,透过雨珠看着四周。
水雾氤氲,雨珠朦胧,四周的景物都好似蒙上了层清纱,太阳不见,雾光霭霭,没有阳光的耀眼,气氛倒是缱绻了几分。
并肩站了许久,慕辰突的开口道,“小逸儿。”
“恩?”方逸抬头看着他。未干的发丝犹潮湿。慕辰闭了闭眼,“没事,头发未干,小心染了风寒。”说着抬手扶上了方逸的头发,水汽升腾,头发已然干了。
“谢了。”方逸扬眉,嘴角上扬。
“无事。”慕辰放手,眼神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刚才那一瞬间的笑靥。终究是乱了他的心。
雨意渐小,方逸开口道,“回去吧?今晚怕是不会太平。”
慕辰低低的恩了一声,今日的古怪,他也察觉到了。
掌柜告知他们,仅剩下三间房,恰好是相连的三间。
可慕辰除了他们一行人以外,却没有听到丝毫的说话声。
疑心渐起,他查看了其他的所有房间。
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