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本官还有一事,不知太子殿下知不知道昨日本官下朝之后碰上一群刺客袭击?本官可是从最后一位仅存的活口口中得知,这给他们下令的人可是太子府上的人呢!不知道太子殿下心中作何感想?”
我好笑地望着慕容毅,他的脸色已经憋成了猪肝色,门生大多知晓我的心思,而我昨日遇刺的事情虽然不曾被抬到明面上来说,可是这在众人心里都是一件早就知道的明白事情,只是没有人拿出来说罢了。
而我如今提起遇刺一事,又明确指出指使的人是太子府上的,我的意图昭然若揭。
一般行刺派来的人都是死士,难得会有活口,就算刺杀失败之后也定然自己会自尽,所以活口是抓不住的,我这样明确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再狠狠地推一把慕容毅。
“太子派遣刺客行刺当朝宰相,是为昏庸之人!于礼于法,都为不妥,陛下,臣等以为,应当即刻废除太子储君一位!请陛下决策!”
“臣等附议!”
慕容毅仿佛现在才开始慌乱了,他摇头否认刺杀一事:“沐昀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太子没有做过的事情休想让本太子背黑锅!仅凭着你的一面之词就想让本太子栽跟头?那指证本太子的人在哪?本太子不求其他,只求一个证据!”
我温柔的出声安抚他:“太子别动怒,只是那人是死士,在弥留之际说出了是太子指使罢了,若太子想要证据,好办。那些我在身旁护驾的侍卫可都听见了的,要不要本官将他们唤上来给太子殿下一个证据?”
“沐昀你!侍卫是你沐府上的人,他们的话不可信!”慕容毅尖叫着怒吼道。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若不是他处处要针对画画,要置画画于死地,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同他纠缠,或许他也可以在他的太子位置上多待一会儿。
只是,可惜了。
“太子殿下啊,重要的不是他们信不信,重要的是本官信了,本官信了那刺客的话,他说是太子想要杀的本官,那就是太子指使的,本官现下害怕的很。”
“沐昀!”
说到此处若是慕容毅还不懂我的意图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尽力在这里为画画拖延时间,虽然明知道我这样做或许已经没有意义。
血没有融合,画画她不是皇帝的女儿,既然没有了血缘关系的牵绊,那么那些宠爱便都是一场笑话。
我上前道:“陛下,臣也请陛下早做决断,储君之位何其之重,万不可落在如三皇子这样的人身上。”
慕容毅为皇后所出,是为嫡子,我连称呼都已经从太子殿下变作了三皇子,想要废掉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仿佛还沉浸在画画不是他的女儿的事情当中,久久没有回神,我不由得出言提醒:“陛下!”
皇帝被我唤回现实,我看着皇帝的眼里有着失望却没有丝毫怒气,被人欺骗后的怒气。
慕容毅好像还要说话,我忍无可忍,直到白槿那个二傻子上前对着慕容毅道了一句:“太子殿下不可意气用事,现下能忍,明日必当讨回便是。以沐相在朝的势力,太子现下不是对手。若是继续说下去,得罪沐相将他惹急了,储君之位是小,怕是要了太子的性命也不为过……太子可要好好想想……”
于是慕容毅在心底里争斗了一下,最后或许终于想开,不再开口与我争论储君之事,只是他回过头来却又谈起另一件事:“父皇,儿臣今日被诬陷是儿臣现下无能,可是即便儿臣如此,也不想看见皇妹的身份也如此遭人摆布,请父皇即刻下旨,处死此女子。”
我无言,我是真的不明白慕容毅究竟今日出门有没有带上脑子,很是想不通他为何一定要皇帝处死画画做什么?画画碍着他了吗?
皇帝闻言沉声开口,视线却是对着画画,一字一句,仿佛在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将沐画打入死牢,以欺君之罪论处。”
他吩咐完之后双手紧颤,皇帝起身面向画画身边,他道:“你明明知道她小时很多的事情,为何会不是……为何……”
画画起身,上来押着她的内侍在一旁守着,她凄然道:“因为寅哥哥,我喜欢他。”
我闻言一蹙眉:“陛下,沐画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做下如此错事,臣请陛下网开一面,放过沐画,给沐画一条生路。”
“昀哥哥,是画画对不住你,不用再为画画做这些无用的事了,画画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只是不想看见寅哥哥与长宁在一起。我死了之后,昀哥哥也要答应我,寅哥哥娶谁都好,可绝不能娶长宁。”
我疑惑抬头,不明所以,我感觉到画画对长宁公主无端的敌意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了,我虽然十分不懂为何她会如此厌恶长宁公主,可也向着她点了点头。
在她缓缓路过我的身侧的时候,我猛然伸出手抓住她的袖袍,她停下来,我附在她的耳畔,用着两个人才可以听见的音量,说:“画画先委屈一阵子,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如果靠近我,便会知道呃的双唇都在发抖,浑身颤簌不已,我听见她道:“没用的,昀哥哥,没用的,不用再为画画做这些没有什么用的事了,此事已成定局,不会更改了,谢谢昀哥哥这些年对画画的迁就和照顾。”
我强捂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是啊,她说的没有错,没有用的,欺君之罪,重则可株连九族,而我的能耐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她,保沐家。
我可以令沐家平安无事,与画画断掉联系,可我却做不到将她从深海里救出。
我眼睁睁地望着画画被人带下去,就像她来时的那样清丽高贵,走的时候仍旧那样风姿无双。
我怒火中烧,斜睨了一眼一旁的慕容毅,将一身的怒气都悉数撒在了他的身上,我道:“三皇子慕容毅目无律法,视朝堂官员性命于无物,理当严惩不贷,请陛下定夺。”
“沐相这是失去了一个爪牙,是以恼羞成怒了所以要来对付本太子了吗?”
我笑的温婉,仿佛心情不错:“是啊,太子真是神机妙算,连本官的心思都猜的通透,本官还以为,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对大宣没有什么用了,不如直接发配边疆,抵御匈奴好了。”
“你!沐昀你简直目无王法!”
当朝律例是没有一项说被废除的太子是要被流放的,再多的罪责也是圈禁于京城,永生不可出去,亦或者直接处死,是以他才会说我目无王法。
我笑得温和:“太子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不存在他人污蔑一说,若是太子考虑清楚了的话,陛下也要为太子殿下拟旨了,太子殿下还是谢恩吧。”
皇帝此刻见着我针锋相对于太子,竟然没有说些什么表面词句,以往好歹皇帝再怎样都会做好表面功夫,可今日,皇帝连为慕容毅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相比也是想废黜太子之心良久了。
我这样做怕是正中了皇帝的心思,他几乎二话不说便已经下旨赞同此事。
“沐爱卿之意,朕以为甚好,太子年纪尚幼,去边疆锻炼心性也不错,就这样定下吧。”
我瞧着慕容毅眼中的灰败渐渐沦为绝望,我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这样对待一个没有多大势力的人,真的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得意感的。
慕容毅被带下去之后,皇帝便似十分疲惫一般,退朝前的那一刻,皇帝突然出声:“顾爱卿来朕的御书房,朕有要事相商。”
皇帝说完话便径直离去,留下一干朝臣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一些保持着中立的臣子就三三两两地朝着殿外走,小声议论着方才那场闹剧,仔细听来也就说着皇帝寻女心切。
“陛下向来谨慎,怎会没有根据的事就,就……”
“是啊,也不知那位真正的小公主现在在何处……”
“哎哎……我可听说这小公主都已经走失了十二年了,怎么还找的回来?那么小的姑娘,又是只身一人,怕是这小公主已经……”
说话的臣子声线越来越小,我将视线投过去,他们便一齐禁了声,我冷哼了一声,却依旧有声线细细碎碎传来。
“这事还是不宜在外头传,陛下的心思谁都不好猜啊,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做。”
“谁说不是呢……”
我无心关心他们说的是什么,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的只有那句打入死牢,处以死刑。
更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畔说着:
一定是。
不用担心。
相信我。
沐画她是皇帝的血脉。
……那个声音那样温暖,柔和地想要人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他。
可是,我好像被骗了呢。
潜意识里这样的认知令我很不欢喜,所以我在顾昭正欲离去的时候猛地伸手拽住了他。
“不许去!”
顾昭回眸看我,冲着我温和地笑了笑,还是那样熟悉的眉眼,他道:“陛下传召,不可以不去的。”
我急忙出声:“你可以不去的。大不了这事安我头上!”
“好。”顾昭应了声,他的面色仍旧是苍白的不像话,让人一看便让人有种要疼惜的感觉,“昀昀,是想说什么呢?”
听见这个称呼,这一次我皱着眉头望着他,道:“你肯定过,画画是皇帝血脉的。”
“可我也没有保证过。”顾昭如是回答。
我气得手脚发抖,且苍白的面色在脸上迅速蔓延开来,即便他说的这么清楚,可我仍旧不敢置信。
他的意思是什么?他说他没有保证过?
到最后,我竟是被他气得笑了:“所以呢?你是故意误导的我吗?”
故意让我以为画画是皇帝的血脉,故意令我相信了他的话,故意这样误导我……
“并非故意。昀昀。”他这样说,“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为我放下心中防备。”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好似是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我突然笑得很开心:“所以,你这是在怪我?怪我太相信你?是啊,是怪我,我不该对你卸下防备。”
他一点点将我的手自他的袖子上扯下,我皱着眉头不甘心地扯着不愿意放开,可是最后还是被他拂开。
“顾大人,陛下传召。”
有内侍上前催促,顾昭将我的手挡开,他还是那样,笑容温和:“昀昀若是想和我说什么,在府里等我一会儿,我来寻你。”
“不必了。”我冷然道。
他的态度已然决定了一切,他或许一早就知道画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却在我与他之间的关系那般微妙的时候诱骗我说相信他。
可我,竟然信了。
他说画画是失散的小公主,我便信了。
他说让我相信他,我也信了。
他说画画一定是的,我便什么都没有想,便对着他们滴血认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阻止。
真是个傻子。
父亲的话真是没有错的,我不能爱,我根本就不可以爱,情爱会使人心绪不宁,会阻挠判断,可我却为了一个顾昭,将画画搭进去了。
没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我觉得父亲说过的话当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