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我微皱着眉，不知晓他此时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真的看见了有两个人同阿语一起回去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今日身边只带了阿言一人你信还是不信？阿言所说并没有任何错误，府中暗卫营里的出入每日都会有记载，我每日出门带的暗卫都不是同一个，而今日只是恰巧轮到了阿言。”
我点点头，悄然将他放在我下颚的手抽离，直直朝着他微笑，道:“我没有说过我怀疑过你，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沐寅你怎么了？为何今日你好似情绪有些不大稳定？你平日不会这样的……”
说到这里我简直无法看懂今日的沐寅了，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如现在这样，好似草木皆兵一般，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证实了他今日的种种不对劲，自他说出这里是西林之后便开始不对劲，难道是画画成为皇嗣一事令他产生了压力？
“可你不会问这许多，沐昀，如果换做是顾昭，你又会不会这样怀疑他？你怕是早就无条件相信他了吧？”
沐寅突然的阴郁令我措手不及，我根本就不明白沐寅此刻的转变为何会这般，他的眸子太过阴戾，我几乎从来都不曾看见过这样的他，好似那么陌生，也令人产生名为害怕的情绪。
我不禁眨了眨眼，颇为不确定的开口问道:“沐寅……你，怎么了？”
我话音一落，沐寅紧紧攒着我的手才微微松了松，我放松般呼出一口气，他也似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面容冷静过后终归还是压低了声线道:“对不起。”
“没事。”我转过头，语气淡然却句句出自肺腑，“沐寅，我想要你一直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姓沐，是沐家的人，是我沐昀此生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知道的。就算怀疑全天下，我也不会对你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沐寅，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将自己同别人做这样的比较了。因为……没有办法比……”
“好。”
他终归应下，不知为何我心口上的一颗石子也终于落了地，仿佛终于打开了一扇关闭已久的门窗，我冲着他笑了笑，便也是没有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阿言是暗卫中的领袖人物，他会知道该怎么办。”
我点了点头，阿言此刻已经在远处将独有的信号弹抛掷空中，没有声响却有闪电般的光芒和速度，在此刻暗黑的黑幕中亮下一瞬间的光芒，灿若白暮，亮若星辰。
“呵呵……”
我低笑出声，捂着嘴不停地笑着，直引得沐寅朝着这边反复回眸，我才终于正色，道:“暗卫营自从在你手中，貌似只认你这一个主子了。我竟不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话刚说完，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放至我的头顶，我惊愕一瞬，却也仅仅只是一瞬，但又没有躲开，沐寅面如冠玉，笑意盈盈:“若是你想看，大可直接去瞧瞧便是……只是，你若是说他们认主，你若是愿意，我也不介意你我共同担任他们的主子。”
“还有多久能到？”我非常机智地绕出这个话题，遥望了一眼天际，夜幕如今已经完全将白色盖住，远远望不去一丝白亮。
“阿言速度极快，信号已经放出，不会太久的。”沐寅出声回答我。
“你说……那些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那些人意不在我的性命，说明那背后的人并不想我死，而沐府在朝中树敌无数，却有人不要我的命，费尽心思做了这一切却又仅仅只是想将我带到这里来，但又偏偏自导自演了一出刺杀我的戏码，这一件事情已经足以见得那人是为了消除怀疑。
那人一定知晓，在这样的青天白日里行刺，即使是地处偏僻之地，可我沐昀是谁？朝中有那么对双眼睛时刻盯着我，今日的行刺定然也瞒不了多久，而那人的目的只为了与沐府避嫌，抑或者是为了在朝中众臣之中表明态度，不令其孤立。
可那人又到底是谁呢？
是敌还是友？
如果是敌，那方才就应当直接派来顶尖的杀手要我的命才是，绝对不可能如现在这样马马虎虎同我打一场，却到头来还让我生擒住；可若是友，那又为何不正面告知我，却还要以这样的方式？
“不是抓了个人吗？方才还说只要回去问不就知道了，现下怎的还说这些？”
沐寅叹息着摇头，双手伸出覆住我的双眸，眼睛处传来一阵阵的凉意，可我却不觉得冰冷，反而心里有那么一时的安心，那样的安心，仿佛不受束缚，像一只自由翱翔的大雁，直往南飞。
“你明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扯下他的手，我只是想要他猜一猜，只要猜上一猜，他心中定是有怀疑的对象人选的，可是他却避过了这个问题。
“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吧……只是，我同样希望，你没有事情是瞒着我的。”
“沐寅你恐怕不知道，人的真心是的确需要用同等的真心作为交换才可以毫无间隙的相信，你的真心，起码作为一个朋友的真心，我沐昀这一生都不想体验被人背叛的滋味。”
“你或许已经不知道……”
我未说完的话被他恰时堵住，他对着我轻轻“嘘”了一声，我抬眸微笑，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真心懂我的人，那么便只要沐寅了。
我闭嘴不言，沐寅便轻轻从后头拥住我，我微微皱眉悄然正准备从他怀里挣脱，他却开口，似在祈求又似是在轻轻对我说着话。
“不要动，就这样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敛下眉，想了许久，内心也挣扎了许久，在想自己应不应该挣开他，可是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将他推开。
直到他将我放开，我仍旧处于怔然之间无法回神，他的眼睛里好像透着心疼，对我的心疼，可在我看来，我却以为那是怜惜，是怜悯，但是这些，我并不需要。
我冷下声，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因为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将你推开，然后只能看着你黯然神伤的面容，那是我不愿看到的场景。”我徐徐说道，眨眨眼睛却像是在安慰他，亦是在劝慰他，“其实画画她，很不错，她那样的一个姑娘，恬静温雅，似初冬时分初露萌芽的高洁早梅，她不喜欢尔虞我诈，也不喜欢我这些阴谋算计，她那样干净的姑娘，根本不该待在沐府，现在很好，她为公主，会有皇帝对她的万般宠爱，她会被保护的很好，而她……又那样喜欢你，你们明明可以一起离开，有皇帝在后撑腰，你们便不会有麻烦……”
“够了沐昀。”
沐寅打断我继续说下去的话，我知晓他不会听我的话，可我还是想要说给他听，即便明明知道他不想听见这些。
他心中或许有对我不可解开的心结，可我对他由何尝不是？几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我此生都无法忘怀那日他的失约，我以为我会恨他的，抑或者怨怪他，可是没有。
在他回来的那一天起，在我看见他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明了，我根本从来都没有怪过他，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将那件事真正记在心里，我只是孤寂太久了，需要一个可以支撑下去的理由，一个借口，令我自己以为我是被迫留在这里，令我以为曾经我是有一个机会可以逃离这里，留在沐府承担这一切；可现实真残酷，我明明知道，我所认为的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身上有沐家的血，我便一天都无法摆脱这个牢笼，我注定只能这样胆战心惊处处谋划的生存下去。
“时机成熟之后，我会用尽一切办法顶替你，这沐家家主的位置，我替你坐，而时机尚未成熟之前，沐昀，你本不应该想这许多的。”
我眯起眼，疑虑在心头猛然生根发芽，飞速在我心蔓延，仿佛从一棵小树苗突然长成了一棵茁壮的参天大树，紧紧箍紧我，令我透不过气来。
我道:“沐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沐寅抬眼望去，却在看着远方，我也看过去，才发现阿言已经回来，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静静伫立在远处，等待着指令。
我问出来的话并没有得到沐寅的回答，他便一把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我见他没有回答我的意思，直直逼问到底:“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沐寅，你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吗？”
他仍旧不言，头也不回地往前边走，我终于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厉声质问:“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呵呵……你瞧，你方才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将我推开，现在这么快这句话就已经实现了……”
他的表情有些哀伤，却还是将我送上了马车里，我端正坐着，我仿佛看见他眸子里暗藏着的难过，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做错了什么。
他将我带上马车之后便转头走去，我愣然待在马车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没有想和我一起上来的，我不由得急急出声问道:“你去哪？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沐寅缓缓回过头瞧我，语气温柔不失平日风采，“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阿言便给你了。”
我愣愣点头，道了一句:“好。”
虽然我根本就不明白，现下他会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家主可坐稳了？”
马车外传来阿言恭敬的问候声，我拂开车帘，望了望天际的夜色，没有一丝月光。
我回答他:“走吧。”
马车轱辘转动着，我闭目听着外间的嘎吱声响，心下却隐隐传来几丝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一般，这样的认知让我眉头锁紧，低声冲阿言喊道:“速度快些，我要立即回府。”
阿言听闻了我的话，低低应了一声“是”，马车的速度便加快了起来，越走到最后，我便越觉得什么不对劲，可偏偏，又不知道这感觉如何得来。
阿言也不愧为我沐家训练出来的暗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我很满意他的动作，不过片刻时间便已经到了沐府门口，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究竟是路程太近的缘故还是怎么，但我终究还是到达这里，我表示很欣慰。
门卫上前同我行礼，我低声回应便大步朝着里头走，同时还不忘回应一声:“见着阿语了吗？”
阿语虽然只是暗卫，一般不会光明正大出入沐府正门，可他听我命令将刺客带回府的事情，也没有必要不走正门，于是我才向门卫问出了此事。
哪想门卫听了我的话后，直直疑惑了半晌，旋即又迅速反应过来回答我的话:“回家主，不曾。语大人不是时刻跟着家主的吗？怎会自己回来？”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毕竟我出门遇刺这件事还是不要再同府上的人说起了，避免节外生枝或是引得府中上下恐慌，毕竟我也并无大碍，能不说便不说吧。
这样一想，我瞬间反应过来想必是阿语也如我一般想法，便没有走正门进府？
我心下了然，便也没有再同门卫多做纠缠:“知道了。”
待我迈入府中后，方才想起一事，遂又回头吩咐他们:“若是寅公子回府了，派人告知我一声。”
“是，家主。”等到他们应答我的话之后，我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抬腿便走向府内。
此时阿言已经没有跟随在我身侧，可我仍旧可以感知到，他就在周围不远处，因着暗卫的身份最好不可以曝光于人前，是以他也只是将我送到了府门前，也并没有和我一起光明正大的进来，我停下步子，朝着半空道了一句。
“阿言，你去寻沐寅吧，他平日不会带暗卫出去的，今日却一反常态带了你，定然是有什么事要做，我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径直去寻沐寅便是。”
空中气息微凝，仿佛对峙了良久，半晌，阿言飞身立于我身前，然后单膝跪下，他道:“公子让我回来，跟着家主。”
我叹息一声，觉得现在真是世风日下，我家的暗卫就如此轻易的认了主，可惜认的还不是我这个家主，当真世风日下。
我缓缓上前立于他身前，俯视着他的面容，他微微低着头，一股天然的威压自我身上油然散出，我面带笑容，一脸欣悦的伸出手掌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尤最后一下微微使了些力气，他大抵是不明白我此时的举动，却也不曾反抗，只一言不发地默默承受着我对他的‘恶行’，我浅笑不语，手下暗自用力捏住他的肩膀，他似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只微皱了眉头。
我见他仍旧不曾呼痛，低笑着将手松开，随后沉声夸赞:“的确不错，如此忍耐力，面上却不露声色一丝一毫，淡然处之的姿态很像我沐府出来的人，不愧是沐寅一手调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