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积雪已融化了大半,从房檐落下的水帘渐渐变细,偶尔断开来,又重新接上。
皇子府上下从午后便开始准备晚膳,一群人在府中来来去去的忙碌着。
傅钰牵着小锦年蹲在地毯玩捡豆子,忽然,院子里传来微弱的骂声。
傅钰不甚在意的听了两句,眉头渐渐皱起来,问:“外面怎么了?谁在骂人?”
阿秀一直陪着傅钰呆在小锦年的别院,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今天下午似乎有些吵闹。好几次,她都从门外看到丫鬟们三三两两的路过。
“主子,阿秀去看看。”阿秀刚话落便遇见从外面回来等我阿紫。
“阿秀不用去了。”阿紫朝傅钰服了服身,蹲下身子颇为好奇的去看小锦年在干嘛:“管事说,主子今晚回来,府上要好好准备准备,好给主子接风。”
听完阿紫的话,傅钰徒然站起身来,面色严肃,沉声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哪个管事,阿秀去给我叫来。”
傅钰从未如此严厉过,阿秀听了阿紫的话便知道傅钰为何如此,待她吩咐完便带了几个小厮同去。
把小锦年交给阿紫带去给奶娘,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
傅钰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心思却不住的猜想到底是谁想要整邵瑾煕。
皇子府的每一位下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且十分懂规矩的。傅钰不相信他们会连愈是风光,愈要谨言慎行都不懂的。
傅钰回来不久,虽不曾管过府内的大小事务,可从平日的接触能感觉到府内的管家把皇子府管理的很好,傅钰不相信一个如此精明的人,会允许一个如此蠢笨的管事进皇太子府。
邵瑾煕曾告诉过傅钰,她不愿意管家,那么她便可以不用管皇子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务。邵瑾煕的话向来可信,他若是如此跟傅钰承诺过,那他便一定有妥帖的安排。
傅钰皱着眉想了良久,不得不相信,皇子府内被安插了眼线。而那位眼线想利用邵瑾煕此次立下的功劳,让皇帝对邵瑾煕起戒心。
如今便如此沉不住气的人会是谁呢?傅钰在屋内来回渡步。
是邵宁羽,邵皓轩,还是邵君然?所有的皇子都对皇位有着向往,而到底是谁会用这么没手段的手段陷害邵瑾煕呢?
邵宁羽虽跟邵瑾煕不对付,但以邵宁羽的脑子跟他母妃的势力,他若要出手必定会是狠准辣。而邵君然,以傅钰对他的了解,如此蠢笨的眼线他是不会用的。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被发配边疆的大皇子邵皓轩。
傅钰听着滴滴答答雪水打在地上的声音,脑子想着过往里跟邵皓轩有过的交集与他现在的处境,她不相信这枚眼线是邵皓轩埋的。
邵皓轩虽贵为长子,可他却是这些皇子里最为蠢笨的,他现在自身难保,如何还有经理去陷害身在帝都的邵瑾煕,何况,雪灾刚发生,他不可能有时间来得及跟眼线通消息。
那么是谁呢?
暮色渐沉,院子里铺就的地砖上被这融化的雪水全部打湿。
傅钰看远处房顶上的积雪,心想,这雪估计还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彻底融化。而那时,清冷了这么多天的街道一定会重新热闹起来。
片刻后,阿秀带着管家与那位个子矮小且面相十分陌生的管事到正厅。
“主子,人带来了。”阿秀走到傅钰身旁道。
管家与管事齐齐跪下,对傅钰行礼,
傅钰端坐在主位上,目光清明的审视着他们,并未不急着出声。
管家跟傅钰有过几次接触,知道傅钰不是一个会端着身份的人,而今日他因为要出门办事,所以对管事做的这件事并不知情。等他回府正要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阿秀已经带着皇子妃的命令去了。
管事跪在地上,良久没听到傅钰的声音,心里渐渐开始打鼓,悄悄抬起头瞧傅钰时,便看见傅钰审视自己的目光。管事心里一慌,跪着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这一举动,傅钰心中便更为确定,她笑了笑,对管家与管事道:“起来吧。”
“谢皇子妃。”二人起身,躬身站在正厅的中心。
原本准备大肆庆功的准备全部停止,管家已经吩咐人皇子府上下一切照旧,跟平日无而至,只有厨房依然在做着丰盛的晚膳。
傅钰没有耐心在跟管事兜圈子,厉声道:“所谓给四皇子的庆功宴是谁的主意?”
管事“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是奴……奴才的。”
“你的?”傅钰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到管事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筹办一个庆功宴?”
傅钰的话说的模糊,语气中的追究之意并不多。管事猜了猜傅钰的心思,撞着胆子道:“是奴才自作主张了,这次四皇子在雪灾中救了那么多百姓,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皇上一定会嘉奖四皇子,奴才想着四皇子府是四皇子的家,为四皇子庆功家里优先没什么不可。”
“哦?起来吧。”傅钰面色缓和下来,对管事笑了笑:“难得你考虑的如此周全,我见你面生,想必是新来的吧?”
“是的。”管事依言起身,谄媚道:“小的刚进府三月有余。”
“嗯。”傅钰点点头:“三月有余便做到了管事的位置说明你很有本事。”
管事听了傅钰的夸赞,嘴角咧起来,语气里有小小的得意:“小的一家从前一直都是给皇子府当差的。”
阿秀跟管家站在正厅的左侧,闻言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傅钰转过声,嘴角的笑容也扩大了些许。如此草包的人来四皇子府做奸细,不知道背后推手有没有考虑过事发东窗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管事之前是给哪位皇子当差呢?”
傅钰问的慢悠悠,语气又显平常得就像在随意聊天。管事在如此的语气里更加放松,说话已经完全不过大脑:“奴才先前在大皇子府当差。”
“大皇子府……”傅钰原本正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闻言把苹果放下,道:“大皇子府从前可比四皇子府气派多了,可四皇子府如今没落,全府上下除了小部分家眷奴才随大皇子迁往边疆,余下的都被杀了吧?”
“是这样,可是……”管事洋洋得意,道:“我老子先前在大皇子府当了几十年的差也认识了不少贵人,此番他们迁去边疆,我吃不了苦,我老子便求人让我留在了帝都。”
管事的话说的越发放肆,居然当着傅钰的面说“老子”,管家越听越觉得没规矩,正想出声警告一下,被傅钰轻轻浅浅的看了一眼,终于回过神来,按耐着情绪。
“那看来管事的父亲也很有能力,那管事又怎么会来四皇子府?”傅钰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四皇子府可是有很多规矩的,我看管事也是逍遥惯了的,怎么会愿意来投奔了四皇子?”
“我原本也是不愿意来的。”管事声音有些愤愤:“可是我老子跟我说,如果我不来四皇子府便只能跟着他们迁去边疆。”
“去边疆跟留在帝都,我当然是选帝都。”管事显然已经进入了沾沾自喜的状态,嘴角勾着笑意道:“我老子跟我说,如果要留在帝都便要服从贵人的安排前来四皇子府,待我拿到了四皇子的错处后,便能会飞黄腾达。”
一室静默,管事没听到傅钰的声音,渐渐清醒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四皇子妃恕罪,四皇子妃恕罪,奴才刚才那翻话全是吹牛。”
“我从未想过要出卖四皇子,皇子妃饶罪,皇子妃饶罪。”管事扇着自己的耳光,哭着道。
傅钰走到管事身前,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心里一片平静,双手渐渐冰凉。
她冷着声道:“你带着目的进四皇子府,便该想到以你的本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皇子妃恕罪,奴才知错了,外面都说皇子妃宅心仁厚,求皇子妃绕了奴才这一次,奴才此后定一心一意忠于四皇子,皇子妃。”管事见傅钰不相信自己的话,头在地上磕的“嘭嘭”直响。
傅钰没说话,只是目光悠远的看着外面。管家喊来两位小厮,准备把这位管事拖下去。
管事以为他们要把他杀了,嘶嚎的挣扎:“皇子妃,求皇子妃绕了奴才,皇子妃绕了奴才吧。”
傅钰无动于衷,管家严声道:“带出去。”
管事挣开小厮们的钳制,连滚带爬的重新靠近傅钰,抱着她的腿:“皇子妃绕了奴才这一次,奴才把奴才所有知道大皇子的事都告诉皇子妃,只求皇子妃放奴才一条生路。”
管事被小厮们拖着往门外带,绝望的朝傅钰道。
“等等。”
小厮们听了傅钰的话停下脚步,管事以为傅钰答应了他的条件,嘴角露出死里逃生的笑容。
傅钰走过去,站在离管事五步之外的距离,冷漠的看着他道:“傅钰从不曾动过害人的心思,也从不曾想谋害谁。”
“你的交换条件我并不感兴趣。”傅钰露出一个笑容,却让管事止住哭闹求饶:“我不会杀你,可你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