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苑足足原地坐了三四个小时,想到以后自己和时竫连见一面都是奢望,暗自神伤。
正要起身离开时,却见陈姐家的车子缓缓驶进时竫家的大铁门。陈姐夫妇双双下车,然后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箱箱的东西,时竫和妈妈似是说着客套话。
陈姐夫妇是时竫朋友,又是他的客户,厚礼相送,这样的情形不足为怪。
他们开始在大门上,院子里贴大红的喜字,这明显是要办喜事前的准备工作。
江苑心往下沉,那是时竫的喜字,是他结婚的喜字,自己应该为他高兴,这不是自己希望的么?可江苑却觉得那红字那么扎眼。
江苑浑身乏力,一动不能动,呆呆地看着。
半晌,她才打起精神,背上背包,慢慢离开远去。
天渐渐暗下来,她浑然无觉,蜗牛一般蠕动在路上。
走着走着,她感觉自己好似迷失了方向,站在路中央茫然环顾四周。周围都是森森树木,疾风飒拂,翯翯有声,东西南北,辨不清方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不知该去向何方!
身后一声汽车鸣笛声,惊醒了昏昏沉沉的江苑,江苑认得,那是陈姐夫妇的车。看来,时竫家已经忙活的差不多了,陈姐夫妇要返回镇上了。
车子经过江苑身边,疾驰而过。江苑目送车子远去,车子拐了个弯,终于不见了踪迹。
江苑姗姗而行,忽然,车子去而复返,疾驰到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停下。
陈姐从车里走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苑,“妹子,真的是你?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幸亏想着回来确认一下,否则怕是要错过了。”
“我、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江苑挤出一丝笑意。
“时竫他……”陈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心一横,干脆说道:“明天就是时竫结婚的日子,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你不该来。”
“恭喜他!”没错,自己真的不该来,江苑觉得自己连难过的立场都没有,现在自己就是完全的外人。
“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和时竫见面了,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陈姐规劝道。
江苑点头。
抵达了来世镇,江苑婉拒了陈姐去她婆婆家住一晚的善意邀请,独自一人寻了一家干净的旅馆安顿下来。
辗转一夜无眠。
天亮后,江苑跑到繁闹的集市买了一个红包,又跑去银行取了一笔现金。取出来后,才发现,纸钞太厚,红包根本装不下。她只好放弃红包,就用一个牛皮信封装着。
她去了陈姐家,陈姐正在试衣化妆,准备去时竫家赴宴。江苑请陈姐带去她的贺金,陈姐接过,用手掂掂,感觉到了厚重。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江苑的肩。
告别陈姐,她打了辆车,又将车偷偷停在时竫家视线不可及的地方。今天是时竫大喜的日子,今天的他,一定更加帅气。
快要到正午时,迎新娘的车才姗姗来迟。
接亲的人,在大马路上放了一阵鞭炮后,新娘的车门才被打开。
因为刚进门的新娘子脚是不能够沾地的,所以由新郎抱着穿过窄路、大铁门、院子,然后一直送进洞房里。
抱新娘下车的环节,江苑看到了时竫。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以前只看他穿着休闲的衬衣或者T恤加牛仔裤,现在西装笔挺,显得成熟稳重、玉立挺拔。即使隔了很远,江苑也似乎能看见他温润如玉的面容。
迎亲的人群陆陆续续进院去了,大路上还留有三三两两的闲人站着热聊,包括陈姐和她的丈夫。
江苑唯恐被陈姐发现自己,不敢靠的太近,只盼迎亲的人赶快进去。
很快,人们三三两两撤退,马路上空无一人了。江苑吩咐司机掉头,放慢车速。
车子经过时竫家门口,她瞥见院里立满了人,喧闹得很。喜事让这个平时寂静的小院沸腾起来。
她让司机再开慢点,摇下一线车窗,留恋地遥望着越来越远的院落,直到看不到了,才拭去腮边的泪水,轻声说道:“走吧。”
车子加速前,忽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时竫的身影。他好似知道她在这辆车子里一样,大踏步地,疯狂奔跑着,在后面拼命追赶。
“师傅,再开快点。”江苑吩咐道。
江苑乘坐的车子转了个弯,很快隐于山林,不见了。
时竫停下徒劳地追赶,站在原地,泪如雨滂沱。他抑制不住地战栗,喉头哽咽,无法发声,泪水沿着脖颈流下,打湿了西装领结的新郎装。
他心如刀绞,心痛得无力自拔。
刚才,陈姐悄悄把红包塞给他,告诉这是江苑给的,江苑就在镇上,陈姐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这样告诉他的。
时竫摩挲着厚厚的红包,联想到昨日母亲的错觉,梦一般惊醒,他忽然有种感觉,江苑就在院子外面。
他抛下众人,不顾一切冲出来寻找。
第六感告诉他,江苑一定在自己家附近。他跑出院子,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缓缓驶过家门前,就在一瞬间,他看清了车窗摇下的车内,坐着的那个女人,不是江苑又是谁?
他的脚是追不上疾驰的汽车轮子的,那辆车载着江苑走了,他拼命摇手,示意车子停下,可是江苑没有看见自己,车子最终绝尘而去。
他不知道,车内的江苑,透过后视镜早已看见了徒劳奔跑的时竫。
时竫眼睁睁看着车子远去。
他和江苑再无可能,以后,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再多的想念,也只能在夜深无人时,以用被子捂住头、嚎啕大哭来释放。如若再相见,只能是在梦里。
这一趟江苑觉得自己来对了,这下,自己终于死心了,真得死心了。
江苑觉得,不是亲眼目睹,就不会知道什么是绝望,不是亲眼看到,就不会让自己彻底死心。
她泪流满面,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她给自己打气,这都不是最坏的,起码自己还活着。老天给了你再生的希望,还要得寸进尺希冀得到幸福,是不是太贪心了?
时竫结婚,开始新的生活,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结果么?
他得到了幸福,她本应该满心祝福,可是却心痛得厉害。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江苑哭得不可自抑,只当又是一位被丈夫背弃的可怜女子,“哭啥,这种变心的男人,离了更好。”
江苑擦干泪水,强笑了笑,“师傅说得对。”
司机见她笑了,“哎,这就对了,笑一笑十年少,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眼泪。”
江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热心的司机师傅,师傅的话,善意质朴,却是很有道理的。以后的日子,自己应该笑着面对,不能哭着走完余下的人生。
生活的大道理任谁都会懂得,只是情到深处,人们不知道身临其境的痛楚。
江苑悄悄来,又毫无声息走掉了。
她不知道是,她离开后,身后发生了惊天动地般的事,一出喜事生生演变成了闹剧。
就像是千篇一律、任何一部狗血连续剧描述的那样,时竫竟然,从婚礼上逃走了。
新娘的哥哥胡海大闹婚礼现场,然后不顾众人阻拦,气呼呼带走了自己的妹妹,说让时家三叩九拜去请,才肯回来。
只是这一切,江苑并不知情。
其实事情的真相,并非是时竫的大舅哥胡海想象的那样。时竫只是觉得家里闹哄哄的,让他感觉窒息,喘不上气来,于是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独自走出家门,想透口气。
他没有走远,就在离家不远的山路上,一个人坐着。他特别想抽支烟,但是这是在林子里,林子里是禁烟的,他就只默默地坐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做梦一般。
一直坐到夕阳隐匿,他才惊觉,自己出来一天了。
回到家后,家里像是遭了劫,哪像是办喜事,简直成了办丧事。
舅舅和妈妈呆呆坐着,连朝他发脾气都没了力气。
舅舅警告时竫,当心他的大舅哥,那人混不吝,临走扬言要找时竫算账,凶神恶煞般,舅舅要时竫小心行事。
时竫见事已至此,索性就真的来个逃婚。
妈妈和舅舅都亲自去求胡佳苑,求她给时竫一次改过的机会,原谅时竫一次。胡佳苑眼睛哭得像个桃子,她哥哥心疼妹子,完全不给老太太面子,一定要时竫亲自负荆请罪,接一次不行,一定要接三次。
妈妈和舅舅劝时竫把胡佳苑接回来,好好过日子。
时竫心一横,说这婚自己不结了,反正两人还没领证。乡下地方,人们的观念是,摆过酒席就算是结了婚,至于那张证明,稍后补办不迟。
时竫也是这样,先办了酒席,连证都没去民政局领。
妈妈和舅舅逼着时竫去接人,时竫推脱着就是不去,后来干脆从家里逃出去,住在陈家,和陈家的小儿子住在一起,一连几天不回家。
小陈劝他:“你该再去一趟s市,争取最后的机会,跟江老师好好谈谈,林子你就先交给我几天,好歹我也是个编外护林员,山里的情况我很熟。”
时竫其实也想出去走走,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
家里面妈妈和舅舅整天盯着他,让他一刻也不的安宁,可是他没打算去哪里,没有目的地,只是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想出去散散心。
买票窗口排队买票的时候,售票员问他去哪儿,他竟然脱口而出:“S市”。
于是,没有任何打算的时竫,进了S市。
他身不由己,偷偷来到江苑父亲家门口。
他没去打扰江苑的父亲一家,只是远远地望着江苑家的窗户。接连几天,一站就是一整天。
有好心邻居经过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悄悄告诉江苑的父亲,说有个年轻人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好几天了,要他注意一下,当心坏人瞄准了他家,来踩点。
江苑父亲走出来查看,没有看到时竫离去的背影。但是时竫还没走出小区门,迎面却碰上了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