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就算你再不想让它发生,时候到了,它依旧会发生。拦不住,避不开。所能做的,只有承受和善后。
如高华郡主所料,在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之后,乾州王并没有选择坦然接受这一事实。与之相反,他选择了无比激烈的反击。这反击不来自于他看似要玉石俱焚与高华郡主和屈淮同归于尽的决心,而来自于他在水至绝境之后的柳暗花明。
乾州王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兵马调动,并没有全部调至长安与手中不过几千人马的高华郡主一拼高下,而是大部分调至前线,兵锋直指长安。至于乾州城,乾州王不过派来区区万人,便可尽在掌握之中。
高华郡主一掌拍在桌子上,木质的桌子承受不住她如此之大的力气,霎时间四分五裂,屋内尘土飞扬。赵宽稍稍后退几步透过烟雾看向高华郡主:“郡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闭嘴!”赵宽的出言刺激了此时处于震怒状态之中的高华郡主。她怒喝一声回应了赵宽。赵宽不敢再多说话,沉默的等着高华郡主自己平静下来。高华郡主吼完那一嗓子,自己心情也逐渐平复。她缓一缓,转过身看着赵宽。
“肃州、袁州、丰州、禹州这四州的情形怎样?”高华郡主平静下来,对着赵宽发问。
若说是只有一个乾州王,那么无论他做出了什么,都不足以让高华郡主如此震怒。以乾州的地理位置和军事力量,无论是已经对屈淮俯首帖耳的湖州军与凉州军还是高华郡组背后的平南王府,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料理了他。所以即便是平南王府的人与乾州军的一万兵马已经在乾州城外刀子对刀子的亮了家伙,乾州王也依旧不敢对高华郡主怎样。如果高华郡主在乾州出了点什么事,屈淮和高华郡主就有了充足的并且绝对不会影响大局的理由片刻间料理了他。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高华郡主现在依旧被乾州王好吃好喝的当菩萨一样的供奉着。而屈淮也在上命无果之后从嘉滦关出发前往乾州城与高华郡主会和,预计今日下午便到。
乾州王既然不是高华郡主、屈淮与长安的忌惮,那么就要说是让这些地方人力忌惮的正主——肃州、袁州、丰州、禹州。这四州位居长安周围,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但却各自都不与长安相邻,而是皆与长安隔一州之遥相隔。这种优良的地理位置直接让梁帝感受到了危险。一个乾州王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五位州王一起,可就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了。再加上那些虽然还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但是实则蠢蠢欲动的其他州王,粱帝在长安的日子照样是过得不安稳。恐怕粱帝也没有想到,渝国纪王叛乱的情形,居然可以这么快就在大梁上演。不过此时的大梁可不是当时的渝国,大梁,可没有如同渝国解决纪王叛乱那时候的本事和气概。
五位州王一同上书,斥责九州元帅屈淮无诏干预乾州军政,威胁地方与中央之军政平衡,要求屈淮即日回京接受审查。五州兵锋直指长安。乾州虽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处,但恰恰却是矛盾的激发点。稍有风吹草动,立马便可形成燎原之势。因此,乾州,动不得。
作为矛盾的构成者之一,乾州既然动不得,那么屈淮和高华郡主自然也动不得,要不然怎么说是矛盾呢。只有两边对立,才有矛盾这一说法。关于屈淮和高华郡主,梁帝所受到的压力相对而言就要简单一些。但是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梁帝所受到的压力,依旧不小。
靳清与司马兴义,首次在政见上达成了共识。这还是自从司马兴义登上高位与靳清平起平坐之后,二人第一次在明面上的联手。国师与国相一同上书表明态度支持屈淮,希望梁帝以强硬之势推行军政改革。这其中靳清完全是自己的意思,司马兴义则是拗不过代王的执拗。无论如何,二人联手之下,朝中大势顷刻明了。除了少数梁帝或者部分宗亲的亲信之外,朝中可没有几个大臣有勇气一口气把两面都得罪了。至于宗亲,以平南王府和镇北侯府为首,也向梁帝施加了不小的压力。镇北侯府还算进退有度,平南王府的昭华郡主已经是为了这件事情三进议政殿了。此时高华郡主尚在乾州,梁帝连安抚昭华郡主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再次搬出他百试不爽的办法——拖字决。
自己的朝堂给自己出了这么大的难题,就算在不想面对梁帝也要想办法解决。在分别与杨定平、靳清、昭华郡主、司马兴义等人议事过后,梁帝心中依旧无法决断。与梁帝议事的几人有心相劝,却无力左右梁帝的想法。身为天子,梁帝自然有着绝对的决策权。旁人就算在有些什么,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眼巴巴的等着梁帝做出决断。
铜雀楼。
曲容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三人,对着云湘和昭华郡主说道:“联系屈淮和高华郡主,让他们准备准备回来吧。”
云湘没有说话,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几人。昭华郡主和杨定平对视一眼,杨定平开口:“真的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曲容轻笑一声:“五州兵锋直指长安,各地封王蠢蠢欲动,就算是吓也能把皇兄吓到了,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昭华郡主不死心的道:“陛下一向自视甚高,自诩万古一帝,对于大梁的军事实力一向有着自信,未必不敢放手一搏。”
曲容冷笑连连:“他的自信与威胁,都来自于各地的藩王。这么多年来,他费尽心机的想要将各地的军事权力掌控在鼓掌之间,如今区区一个还没有全部展开的军政改革就让他看到了多年心血根本无用的结局,你说他会怎么想?”
说来好笑,梁帝这一辈子活在皇权大梦之中。但是他的皇权,建立在藩王的王权之上,仰仗着藩王,却又忌惮着藩王。大梁的军事,各州的州王都是构建的一份子。梁帝多年来苦心孤诣,削藩收权,不就是为了让军政可以牢靠的放在自己手里吗。如今五州兵锋指向长安,五州的兵马已经不再是他的臣民。就算是将来平复,这也会是梁帝心中永远的隔阂。更不要说那些已经蠢蠢欲动却依旧保持着观望态度的其他州王。笼罩了梁帝大半生的安全感一夕之间出现了小小的裂痕,他诚惶诚恐,只想补全,怎有破后而立的胆量。
“高华要回南境。”昭华郡主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做出妥协:“渝国纪王叛乱事败,渝国内部已经没有了隐患。未来的战事会在何时,我们都没有把握。草原上的形势,不利于将来渝国的开战,草原形势必将再次转变。高华不在,我不放心。”
“难。”曲容不认为昭华郡主这个要求很容易满足:“皇兄对于平南王府的忌惮,远超其他藩王。何况这一次高华郡主是和屈淮一起前往的乾州,对于事件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乾州王不可能只要求屈淮回京受审,而不要求高华郡主回京,反而让她回到南境。”
杨定平折中的说道:“渝国现在虽然已无内患,但是纪王叛乱,不可能对于他们没有影响。无论是恢复元气还是备战,都需要时间。短时间,起码一年之内,渝国很难有效的对我们发动战争。这样一来,草原的形势也没有必要转变的太快。草原局势刚刚稳定,现在又快要到了数九寒冬,正是狄戎不好过的时候。天狼部落也刚刚才与大梁结成面子上的联盟,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大梁,昭华也无需担心。”
曲容伸手揉一揉自己因为连日来的劳累而有些酸痛的肩膀:“无论是为了赌注悠悠众口还是要做出取舍,屈淮与高华郡主都必须回京。面子也好里子也罢,哪一样都不可能缺失了。我们现在与其考虑回不回京这种无用的问题,不如想一想如何把这两个人从这件事里面干干净净的摘离出去。”
杨定平皱眉:“我现在更加担心的,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好不容易才展开的军政改革,还有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曲容忍不住又是几声冷笑,她今日心中实在是抑郁难平的厉害:“代王的换防之行开了个好头,湖州与凉州军政之变的成就有目共睹。但是恐怕代王自己也没有想到,直接就是有始有终啊。这件事情一出,就是借我皇兄个胆子,他也没那个本事再继续了。能不能把现在已经沉不住气的五位州王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安抚下去,就已经是现在对于皇兄来说最大的难题了。要他客服重重困难,哼,他要是有那决心,屈淮与高华郡主何至于因为没有圣命而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五州州王,现在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站住了屈淮和高华郡主没有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云湘看看不说话的几人,首次开口说道:“现在五州州王之事未平,以长安之中的态度,也没有到了要立刻处理的时候。我们还是先保人,留的青山在,便是最好的情形了。如果为了这件事情失去两个这么大的助力,实在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