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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两个精力旺盛并且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而言,给他们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毫无疑问就是给了他们整个天堂,而我和童小语就是天堂的主人。
自放暑假以后,童小语就成天高呼人生无聊,东窜西窜地仿佛不闹出点事来善不罢休,幸好基本上每个星期我都能请上一天假陪陪她。而这天的大体内容如下:早上八点左右我还在床上愉快的睡眠之际,童小语会带上一瓶牛奶和鸡蛋煎饼来到我宿舍(她自己有钥匙),立即粗暴无比地把我吵醒,然后在童小语的严厉监督之下洗好脸刷好牙吃完她为我准备的所谓营养早餐,九点多我们会手拉着手到附近的菜场买小菜,回到家后把东西往厨房一扔然后开始做爱,十一点的样子我负责做饭,童小语则则负责折腾我的电脑。
吃好午饭之后我会和童小语出去玩,地点大多集中在人民广场、四川北路、徐家汇、正大广场这四处地方,下午三点左右回到宿舍,如果双方都有兴致了就再做一次,到五点多钟的时候我送童小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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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语的资产阶级双亲决定在暑假里去一趟欧洲游玩聊以打发用不完的钞票和精力,童小语的爸爸让童小语一起过去玩却遭到了童小语的坚持反对,童小语昧着良心地说她要利用暑假好好学习,再说那些地方都去过了多去也没有什么意思,童小语等她爸爸妈妈一走后就乐不可支地通知我说我从现在开始可以和我在一起整整一个星期,童小语问我开心不开心,我说开心,童小语问我有多开心,我说开心的快要死掉了。
童小语父母走的第一天她就拎着睡衣和生活用品住到了我宿舍,童小语说只好在我这里过一夜,因为她担心父母夜里会给她打电话,而且钟点工会定时到她家干活。那天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小夫妻一样在吃完晚饭之后一起刷碗洗锅,然后手拉手地把整个提篮桥附近的商场逛了个遍,路上尽是摇着蒲扇晃来晃去乘凉的老人,我们对着这些老头老太和路边的垃圾指指点点表现出了极高的生活情趣,等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洗澡后我们就躺在床上看电视,然后为了争台而吵得不可开交,我要看英超童小语要看还珠格格,最后还是通过石头剪刀布一决高下。
睡觉前我们做了一次酣畅淋漓的爱,虚脱之后紧紧拥抱对方集体入眠。童小语睡觉的时候不太安分喜欢翻天覆地差不多是横在床上而我被挤到床角几欲翻落下去,而睡到半夜的时候童小语突然“嘭”的声座了起来,动作之快令人咋舌,童小语眼睛还闭着用上海话唠叨了一句:“老公,有毒蚊子咬我”,说完之后又“嘭”的声躺了下去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见到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童小语紧闭眼睛皱着眉毛撅着小嘴正发出轻轻的鼾声,她睡的可香了,从她身上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透过来浅浅打在她的裸露的身上我看到她的头颈处的肌肤光洁无比她的****无比饱满和白皙一切都显得那样温情无比,而就当我含情脉脉注视童小语的时候她突然醒了过来,然后蓬头散发地从床上蹦起急匆匆地往卫生间冲去,一边冲还一边嚷着让我不要跟她抢厕所,童小语的那个样子非常狼狈,却天真丝毫不造作,童小语曾经对我说过女人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是最难看的,可童小语此刻却一点都不避讳她的难看,对此我的心中感到很甜蜜,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所谓爱情竟是那样的真实可靠,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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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次童小语玩我电脑时我都提心吊胆的,我电脑里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我以前和一些女网友的聊天记录,还有写给其他女孩子的情书。我把这些危险文档做成了压缩文件后放在了一个自认为很隐蔽的角落然后又把解压缩软件卸载掉了可每次童小语座到电脑前我还是很害怕,我知道童小语的电脑操作能力不在我之下而且天性好奇搜索我电脑的每一存土地是她永远乐此不疲的兴趣,要是哪天万一被童小语看到这些东西了我就死定了。所以每当童小语玩我电脑的时候我都有意无意地在旁边佯装不耐烦大声嚷嚷:“好啦,不要再玩了,玩物丧志,听到没?。”
这时童小语往往是睬都不会睬我的,童小语会一边在我电脑里疯狂点击一边颇为挖苦地说:“你不让我玩你电脑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童小语这家伙就是这样奇怪,有的时候天真无邪,心无城府,让你掏心掏肺把什么告诉她都放心,可有的时候又让人觉得特阴险,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你一副明察秋毫的神态,仿佛什么都已心知肚明。
有句古话说的好“怕什么来什么”,这道理最初是大学里操麻将的时候明白的,现在童小语又让我对之的理解更进了一层。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那天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显然非常不一样——我和童小语做爱后照例是我下厨房做饭,童小语一如往常在我的电脑上玩游戏,结果饭做好后我叫童小语吃她却怎么都不愿意吃,童小语说心情不好要到外面走走,看着童小语阴沉着的脸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只好乖乖跟着她走出家门。
一路上,童小语沉默不语、神情憔悴,我问她话也一律不答,直到走到山东路和北京东路的天桥上才算停了下来,童小语一下子趴在了天桥的栏杆上然后开始对我进行无情控诉。
“老公,你说你不会伤害我的。”
“我怎么伤害你了?”我的表情绝对冤枉。
“BOBO是谁?”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心一沉,“就是普通的网友。”
“普通网友?你还说要和她一起洗澡?”童小语看着我,眼泪已经下来了,“你还说喜欢和她做爱。”
“切,我以为什么大事呢?那不是在网上和别人说着玩玩的吗?这个你又不好当真的。”我有点吓傻了,说出的话都开始变形了,却还试图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什么才是真的?”童小语情绪激昂,不依不饶,“你说你爱我那就一定是真的吗?你说你要永远对我好就一定是真的吗?”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你冷静点儿。”我尽量试图降低事情严重性,“反正网络上的东西就是不可信,你不应该为这些事情在意的。”
“我怎么可以不在意?哦,网上的东西就不是真的啦?我们当初不是在网上认识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不是真的啦?”
……
面对童小语强大的语言攻势我再也无心争辩,我不争辩不是因为我说不过她而是我突然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必要去反驳,去据理力争,就算争赢了又能怎么样?我伤害了童小语这已经是一个既成事实,更何况童小语说的并没有错,那些话确实都是我说出的,我确实做过对不起我和童小语感情的事情,那么我再怎么去争辩就显得很为可笑了,所以说我真正要辩解的不是童小语而是我自己,而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因为我还没有真正认清楚自己看清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会为之而忏悔什么,同样我还没有看清楚我到底有多爱童小语到底爱还是不爱?所以现在我唯一应该做的只是沉默不语,然后虚心接受童小语的批评并频频点头表示对错误的认识。
童小语并没有想当然地对我继续怒叱,很快她就用一种很女人的方式来面对我给她的伤害,童小语很快开始哭泣,她急剧抖动着双肩然后无限悲伤地反复对我说:“苏扬,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童小语的这种哭诉方式的威力显然要比怒骂来得更加强大,我紧紧把童小语拥抱,我用我的唇吻干童小语脸上的泪水,我像发疯了一样对童小语说“对不起”,原本浅薄无力的三个字在我的口中听起来具有无限的诚意和力度,在道歉的同时我不忘反复强调那些话只是局限于网络上的戏言,而我当初对童小语说过的所有才都是誓言而会永远不变。
童小语停止哭泣之后我们就趴在天桥上的栏杆上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汽车,从上空望去那些汽车居然显得是那样的孤独,我看到风吹起了童小语的头发也吹起童小语的裙角,童小语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她的脸上还写着忧伤,我很心疼童小语的这个模样,我想紧紧将她拥抱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看着脚下的汽车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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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事,我和童小语冷战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我的情绪很复杂:有内疚,却也有小得意,我不相信童小语能为了这事和我分手,因此,我又有点儿生气,不想主动联系她,我要惩罚她。
事实上,最后的确是童小语主动和我联系的,一个多星期后,她没事一样来找我,对我微笑,叫我老公,给我讲述她的生活新发现,人生新感悟。
一切和往常一样,我们还是如此相爱。
只是,有些感觉确实回不去了,我明显感到我在童小语心中“神圣”的形象已经有所改变,而且正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也就是说:以前童小语无比信任我、依赖我,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认为那是对的无论为我做什么事情她都认为那是值得的可是从那以后不管我对她说什么她都认为我是不对的,最起码是值得分辨的,而每当我再对童小语说什么肉麻情话的时候童小语的第一反应就是坚决不相信,童小语总是会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对别的小姑娘也这样说啊!”
对此,我也没有深究,甚至没想过采用什么方式去挽回,我还不知道我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我还自负地认为我和老马一样是可以将爱情和理性分成河东河西之人,我是如此天真,现在所有的无情都在造就我日后的怨恨!
5
相对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屈指可数的日子而言,2001年暑假童小语基本上都是在她家楼下一个美容院里度过的,那家高级美容院的女老板是他爸爸的一个情人,所以童小语在那里受到了颇高的礼遇。大体上而言,对于童小语这种热衷跟风时尚的小姑娘而言常去美容院玩最起码有三个优点,第一就是可以免费做美容,这也是童小语起初最为看重的,第二是能够学到一些美容化妆的小技巧,这是童小语后来所看重的,可最后真正吸引童小语的原因却是美容院里有很多帅哥,童小语爱看帅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机会去和帅哥亲密接触,身为学生的童小语班上美女多多男生却少得可怜,更别提有什么帅哥了,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谈了一个男朋友我还是一准胖子,所以现在那家拥有众多帅哥的美容院对她而言就显得尤为重要,天知道为什么美容院里会有那么多帅哥的,反正童小语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若狂,从此天天屁颠屁颠地往那家美容院跑,还带上家里的无数水果和零食。美容院里的那些帅哥们不但长相阴柔,打扮妖艳,而且个个无耻狡猾,心理变态,看到童小语这样一个青春活泼又丰满迷人的姑娘个个心生邪念。特别是一个叫刘正东的混蛋,此人年近三十,膝下已有两女,老婆两年嫌他没出息跟人跑了,就这个衰鬼仗着自己比常人帅了那么一点点又油腔滑调了那么一点点,天天花言巧语哄骗童小语,不但动不动就给她做头发修指甲,而且把对自己女儿讲的童话拿出来讲给童小语听,间或还骑着他那黑不拉几的破助动车载着童小语去吃水饺,按理说这种极度傻B的行径应该受到世人吐骂可童小语还真吃这套,可怜的童小语以为自己碰上了好心人了而成天激动不已,遇到我一次就夸那混蛋一次还让我向他学习,最为可恨的是,每当我给童小语分析了利害关系试图点破那个混蛋的叵测居心时童小语根本就不相信,一向没有主见的童小语不但表现出惊人的思想而且特原则地攻击我的观点,童小语责难我总是把人心想得太黑暗,童小语说我的思想有大问题了,最后童小语总是强调说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什么坏人的,就算有坏人也不会让她童小语遇上。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也麻木了,每次再和童小语谈到美容院的事情不等她开口我就会主动问:“刘正东又带你到哪里玩啦”,童小语到也不介意,乐滋滋地把她遇到的自认为好玩的事情讲给我听,看到我脸都变绿了,我都对她吹胡子瞪眼了也丝毫不以为然。
有一次我去接童小语的时候故意站在那家美容院门口看了看,看了半天终于找到童小语口中所谓的好人加帅哥刘正东,说实话在没有看到这混蛋之前我倒也没有多少气愤,因为在我的理解中,作为一个真正的帅哥无论对女孩子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值得别人理解和见谅的,就像如果有一天韩庚和你抢女朋友你应该感到光荣而非气愤,可是看到刘正东后我气没打一处出来,因为童小语口口声声说的帅哥居然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家伙,而且很黑,真不晓得童小语怎么就鬼迷心窍把这种猥琐的家伙当成宝贝的。
后来我找了个适当的机会把我的观点说给童小语听并且特定强调我在身高上和肤色上占有绝对的优势,童小语在我的雄辩面前彻底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蛮横不讲理地说:“反正人家就是比你帅”作为总结程词而盖棺定论,让我郁闷得想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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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许菲儿怀孕的消息是在八月中旬,童小语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无比平静,我轻描淡写地对童小语说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两个混蛋从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就不带避孕套不吃避孕药不做任何避孕措施,按一个星期干两次的频率算的话已经干了上百次了到现在才出事简直算奇迹了。
“这些风凉话你就别说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许菲儿急都急死了。”童小语觉得我的态度不诚恳,应该批判。
“她什么好急的,急的应该是顾飞飞,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家伙一点经验都没有的。”
“苏扬,你还别站着说话腰不疼,你怎么知道人家顾飞飞没经验的呢?难道你很有经验吗?”童小语用反问句攻击我。
我被她呛得哑口无言,只能强词夺理:“有经验没经验都得去医院把孩子做掉。”
童小语颇为不满地白了我一眼:“你说得轻巧,又不是你去。”
“幸好也不是你去。”
“你舍得吗?”
“舍不得。”
“这还差不多”,童小语用一种怨恨地眼光看着我,“我还以为你现在真的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了呢。”
为了稳定军心,顾飞飞送许菲儿去打胎的那天特的叫上了我,童小语,王宵佳,还有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子,据说是顾飞飞的高中同学,因为有过两次打胎的经验而被顾飞飞聘请为打胎顾问,我们一行六个人声势浩大地向虹口区妇科保健医院进发,一路上有说有笑,有唱有闹,那情形不像是去打胎而像是去参加一个Party,特别是许菲儿和顾飞飞显得尤为兴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居然大声讨论起要给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名字,许菲儿还特有创意地问如果是双胞胎那该怎么办?
“真是太神奇了,想不到我差点就可以做爸爸了”,顾飞飞一边和许菲儿打闹一边感慨。
到是童小语显得很紧张,不停小声对我说:“很疼的。”
“你怕什么,又不是你去打胎”,我拉紧童小语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不晓得是风吹的还是给吓的。
“你说你会让我打胎吗?”童小语小声问我,满脸的认真。
“当然不会,我根本就不给你机会怀孕”,我和童小语打哈哈,试图让她情绪放松点。
“那就好,打胎对我们女孩子伤害很大的”,童小语不为所动,言语之中依然畏惧多多。
“不过等以后你嫁给我了,我就会让你立即怀孕”,我继续逗童小语。
“我会嫁给你吗?”童小语突然特纳闷地问我。
我看着童小语,然后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了?”
我以为童小语会和以往一样回答说“当然愿意啦”之类的话的,却没想到童小语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特颓废地对我说:“我也不知道。”
许菲儿打胎之后没过几天又和顾飞飞进行性生活了,最让人愤慨的是:这两个混蛋居然没有接受血的教训,做爱时依然不做任何保险措施,无论许菲儿还是顾飞飞,都没有一个人把打胎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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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先是感冒后是头痛最后是疯狂拉肚子,挺了几天差点晕倒在工作现场,厂里的领导吓得赶紧让我回家修养一个星期,病不好就不要上班,结果回家没两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身体倍棒,吃吗吗香。剩下的几天我自然不愿意浪费在工作上正好可以陪陪童小语,弥补一下上次吵架引发的裂痕。可童小语却认定在美容院玩比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多了,并列举事实若干加以论证,我说不过她也懒得和她争辩只好作罢,面对这漫长的四天我愁肠百结,如何消磨时光成了生活中极大的困惑。后来是如此打发这几天的,先是没日没夜地睡觉,渴了就喝口矿泉水饿了就吃根火腿肠,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就这样睡了足足有两天,两天以后再怎么努力都睡不着了,一提到睡觉就恶心。第三天花费在上海图书馆里,在期刊阅览厅看了整整一天无聊的八卦杂志,充分掌握了整个香港娱乐圈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第四天上午在宿舍附近的花鸟市场看一些上海爷叔逗蛐蛐,看的颇为开心,下午在附近的音像店租了盘《重庆森林》,然后到菜场买了点小菜自己回家做了好几个小时又全部给吃了,吃好饭后躺在床上看碟,《重庆森林》前前后后已经看了有好几遍,一开始之所以会反复看是因为看不懂又不甘心,后来反复看是因为看懂了还想看,这部电影息影我的除了里面大断大断特道理的言语外就是我所崇拜的两个女人在里面都有戏份,我指的是林青霞和王菲,可这次看到一半的时候居然给睡着了。
睡醒了发现时半夜,外面正下着大雨。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孤独感,这个城市仿佛和我无关。我是那么思念童小语,可是我却不敢联系她,她和我是那样接近,却分明非常遥远。
第一次,我突然有了失去她的感觉,我拼命压抑,却无法控制这样的念头侵袭我全身,让我在炎热的夏日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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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新来的销售总监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瘦得皮包骨头,嘴巴上稀松留着几跟胡须跟传说中的半仙没有两样,半仙是浙江人,据说在上海的医药行业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来我们公司之前曾经是浙江一家知名的老字号医药公司主管上海大区销售的副总经理,每年在上海的销售额过亿,颇受同行敬重。不过半仙却也有自己的烦恼,其一是从浙江来上海闯了十几个年头却依然没有转成上海户口,因此再牛B也就是一外来打工者,其二是自己在上海没有房子,老婆和孩子一直在浙江生活,夫妻相隔两地,长期性生活不和谐不要说,但是这个有家不能回,亲人无法团聚就能折磨死人。而这两个烦恼的直接形成原因又和他工作的单位有关,因为是浙江企业所以无法为他转成上海户口,而这个国企虽然效益良好员工工资却低的可怕,而且没有销售提成,所以这个半仙每个月的工资加上奖金也就两千多人民币,相对正以变态速度疯狂增长的上海房价,确实算不了什么。抱着这两大遗憾半仙一直活得郁郁寡欢,工作和生活可谓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正当百般煎熬的时候恰好遇到酷爱更换领导班子的我们公司,有所谓郎有情,妾有意,半仙和我们集团公司的英才们一拍即合,立即从原来单位跳了槽到我们公司当销售总监来,而公司许诺给他的条件是年薪30万人民币外加解决全家老小上海户口。因为公司没有现成住房后来不知道哪个混蛋想起来我一个人住在公司的三室一厅来于是让半仙搬来和我同住。半仙家具牛多,一下子把客厅全部占满,让我颇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可半仙是销售部最高领导因此我是敢怒不敢言,有事没事还给他做饭替他洗衣狂拍马屁,就这样战战兢兢同住了没几个星期,半仙还是觉得有个人和他在一起碍手碍脚,最后向公司人事部打了个招呼,提前把我安排到苏州去做销售,为期两年,这两年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可不必再回上海,因此我得卷起盖铺彻底滚蛋,半仙成功地利用他的职权进行了一次比较无耻的行为,实现了他一人独住的想法。对于他的这次无耻我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愤慨,因为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话或许会做得更加无耻。
而对于这样的离别我起先还表现出了一定的窃窃私喜,愚蠢的我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大展宏图实现理想了,因此告诉童小语我要离开上海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难受,我告诉童小语我去实现我的理想去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意气风发地荣归上海,我让童小语不必为之伤心,因为短暂的离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爱,苏州离上海那么近而两年又是那么短暂,相对我们之间浩浩荡荡的爱情而言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总之我说了很多似乎每句都充满道理,而N天之后我为自己的这些话而愤恨不已,我想大骂自己真他妈操蛋,因为在我滔滔不绝瞻望美好未来的时候我忽视了两个根本的现实,第一个现实就是我已经从骨子里爱上了上海这个地方,一旦离开这个城市就会浑身不自在犹如失魂落魄,第二,我爱童小语,在离开童小语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爱童小语,直到离开她之后我才知道对童小语的爱已经深入骨髓潜入灵魂,我的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个毛发都注满了我对童小语的爱。所以,2001年九月初,我最最可悲的不是我对未来的认知太过天真,而是对已拥有的一切都看不清,我不知道我爱上海,我不知道我爱童小语,而这两个不知道必将注定后来所有的错,一生一世不得偿还。
童小语知道我要离开上海到苏州工作的时候仿佛也没有太多伤感,起先的时候依然一如往常和我一起吃饭,做爱,甚至吵架,她的平静让我少了许多纠缠,只是在临走那天晚上我和童小语紧紧抱在一起说着笑话,说着说着的时候我就感到手臂上一凉,推开童小语的时候我才发现手臂上满是童小语的眼泪,童小语突然犹如一个孩童一样失身痛哭了起来,童小语一遍痛哭一边用上海话对我说:“老公,我舍不得侬离开我啊……。”
这是童小语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哭泣,也是最后一次为我哭泣,和无数个未知一样,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而加以忽略,虽然几年以后的我回味起那天晚上童小语的眼泪和那句“舍不得”依然会全身颤抖心碎不已,在我看来,童小语对我所有的爱都在那些泪水和那声“舍不得”里面了,纯真的童小语不会选择更为矫情的表达方式,所以这句浅显直白的哭诉更能反映她悲痛和无奈的内心,遗憾的是当时我并不明白,我的心被功利和自私膨胀着,膨胀的彻底改变了轨迹,而当我真正读懂童小语读懂这一切的时候却已经是几年之后了,几年之后沧海变成了桑田,真爱变成了幻灭,左手的倒影不留任何痕迹,右手的年华消逝无可追忆,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一切都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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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在苏州地区有一个办事处,苏州的销售业务隶属于整个江苏大区,江苏大区的经理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个子男人,也是扬州人,据说这家伙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上学的时候搞过诗社演过话剧还玩大过女同学肚子,89年****的时候带头造了反,差点被人民子弟兵打死在天安门前,后来被他父亲捉了回去暴打了一顿,学校里又挨了处分,痛定思痛,猛读了佛经和论语之后开始充分反省过去的人生后觉得年轻冲动其实只是傻B的一种,领悟了这层道理开始心态变得平和算是安分了不少,毕业之后在江苏一个小县城做了三年语文老师,娶了老婆养了女儿,日子过得郁郁寡欢,许是压抑久了体内的那根反骨又开始蠢蠢欲动,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之际愤怒地将手上的粉笔和黑板擦砸到了地上算是和老师生涯做了一个最彻底的告别,结果又被他父亲给暴打了一顿,却没有再让他再次安分下来,一个人跑到上海之后做起了药贩子,六年跳了三家医药公司,从最初的小瘪三混到了现在的大区经理也算是小有成功,而这六年来此药贩子最大的收获就是玩遍了祖国各地的妓女甚至把战场开到了新马泰(主要也是工作需要),女人玩多了后他又开始感悟人生了,动不动就说人生一场空人生一场梦。
我第一次见到此君是在公司里,他每个月都要到公司汇报一下江苏大区当月销售业绩,那天半仙正把我交给他让他把我带到苏州,当日在公司内我先是和他谈了一会儿文学,然后又谈了一会儿人生无常,最后开始谈女人,而通过谈女人我很快赢得了他的好感,当我把我遇到的那些破事添油加醋告诉他之后他很快回忆起他大学时的风花雪月,也回忆起那个被她把肚子搞大的女朋友,伤感的不行,当然谈话的内容也有积极和快乐的一面,那就是我们惊喜地发现我们搞女人的手段和心态居然是惊人的一致,并且都获得了成功。就这样我们一路从上海谈到苏州,吃过晚饭之后在他下榻的宾馆内又秉烛夜谈直到深夜,他旺盛的表达能力让我心力交瘁,他总是告诉我对半不起那个被她把肚子搞大的女朋友,光后悔就对我说了不下一万遍,谈着谈着他又绝望了起来,说了半天废话去论证人生只是一场浮光掠影的梦,对于这种狗屁不是的思想我也只能面含微笑佯装听得津津有味并不停点头表示领悟,我的谦虚很快获得了他的好感,在谈话的最后他大力拍着我的肩膀说他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做不出业务他也会帮我顶着,他说他很器重我相信不会看走眼,因为他从我身上分明看到了他当年骁勇的影子,听了这话我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仿佛吃了个活苍蝇一样无比难受,因为我也害怕从他身上看到我未来的影子,如果我到30岁了就他这种半死不活的腔调我还真不如立即死掉来的痛快。
在苏州我住在一个名叫大王家巷的胡同里,离火车站只有几站远,距苏州市的主干道人民路也就二三十米的样子,可每当从繁华热闹的人民路转进这大王家巷就仿佛进入了农村,不但全然听不到汽车的声响,而且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公鸡啼叫以及小贩的叫卖声,晚上八点之后巷子里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只有那暗红的路灯照在那些高大的白色砖墙和黑色的瓦片上,那些在夜风中剧烈摇摆的芭蕉叶发出沙沙声响,显得分外的阴森狞人。
公司在苏州的办事处(也就是我们的住所)是一套二室一厅的民房,和我同住的就是我在苏州的唯一领导也是最高领导――一个四十几岁的上海老头,我不是白痴所以在这里我用老头来形容这个不到半百的上海人绝对不是我的口误,事实上我的主管看上去绝对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老头,而且身材臃肿行动缓慢,据说是拿掉一个肾脏的缘故,这个老头身上保持着上海人所有的臭脾气几乎是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看不惯,而在其后的生活和工作之中更是对我的所有行为和习惯指手画脚批评责难让我痛不欲生,其间的所有痛楚已非我生花妙笔所能表达一二,总之和这个老头一起生活的一个月是我人生至今最为痛苦的日子,我不但承包了所有的苦累活,办事处货物都是我搬运做饭洗碗简直就是小菜了,可就这样累死累活还得不到这个老头的认可,老头在打击我的同时还把我当成了一个消遣无聊的对象,不但每天要对我进行训话而且喜欢给我讲述他上山下乡那会儿的故事,老头说他年轻的时候不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心灵手巧,他们全农场比赛插秧没有一个女人比得过他的,老头说文革那些年无数女人对追求他他都不为所动后来被农场送到复旦大学读了两年的农作物知识,因此基本上他也可以算作复旦大学的毕业生,老头说这些的时候洋洋得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而对于老头的厚颜无耻我除了用噩梦一场来形容别无他法。
基本上这个老头对我的指责绝大多数集中在卫生方面,在他眼中我是一个缺少教养没有任何卫生习惯的乡下人,他经常在我做错事的时候一边冷笑一边急剧摇着头表达着他内心的无奈,这样的姿势也成了我内心最为恐惧的表情之一以致落下了后遗症在以后的人际交往中谁突然对我这样我都会毫不犹豫和他急,大学四年内所养成的所有不良生活习惯都成了这个老头嘲笑和攻击我的对象,对这一切我也只能忍气吞声虽然很多次我几乎忍无可忍真想掐死这个少了一个肾的死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