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0日,一如往常忙碌的我突感不安。中午时分,同事全部出去吃饭了,我完全没有饿意,突发奇想,在搜索框里输入:童小语 174cm。
回车。
只出现一个网页。
点开,是msn空间,有日志,也有照片。
紧张,稍作犹豫,还是打开了其中一组名为“婚纱”的照片。
果然是她,只是成熟了不少。
新郎不帅,眼角眉梢很有点儿像我——难道是以我为模板找的?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喜欢开黑色幽默。
记得童小语曾和我说过一起买婚纱的事,她说苏州的婚纱很便宜,300元就可以买到一套很漂亮的婚纱。她说等我们结婚时,我要买十套,好不好?
我说好,一百套都没问题。
她说,我还要到宜家,买所有喜欢的家具,好不好?
我说好,把宜家没下来都没问题。
那时候就是这样,我们一穷二白,但却爱得肆无忌惮。
不像现在,干什么都拘谨。
我叫苏扬,江苏扬州人,生活在上海很多年,现在飘在北京。
我在一家出版社上班,编辑。此外,我还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做编辑前,我曾是一名不入流的青春作家,出过几本书,但销量都不好,所以慢慢也就丧失写作的欲望,特别是近几年,愈发不愿表达。
不愿表达还有一个原因:所谓幸福,其实无法言说,说出来别人也不懂,懂了也不关心,关心也是虚情假意——这年头,我们买不起房,买不到车,所看全是疮痍,所吸全是废气,所吃全是毒品,工作一年是蚁族,工作十年是房奴,工作二十年就得拆迁,一个个都没安全感,谁还能有真心关心谁?
所以,不如沉默。
十年来,我恋爱,失恋,再恋爱,再失恋。
十年来,我上班,然后失业,再上班,再失业,然后一直工作到现在,还要工作到永远。
现在的我生活平淡,买房,结婚,生子,上班,下班,努力工作,赡养父母,培养下一代。
和这个城市数百万上班族一样,面无表情。
童小语曾问我:苏扬,如果我们分手了,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吗?
我说不会。
我显然撒谎了。
她说她也不会。
我们都说了慌。
不同的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我在撒谎。
她不知道。
十年前的她,真的相信天荒地老。
十年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性感的,狡猾的,矫情的,物质的,愚蠢的,恬不知耻的,高不可攀的……
我为什么单独念念不舍十年前的童小语呢?
她不是我的初恋,我和她恋爱时间也不算长,当年我们都还是学生,我们的恋爱实在波澜不惊。
这个问题从她离开我的那一刻就开始思考,却一直不得其解,直到结婚前我才恍然大悟,她和其他女孩最大的不同是她足够单纯。
是的,我遇到过各种女孩,还将遇到更多的女孩,可是我再也没法遇到像她那样纯真的女孩了。
想到这个,我真的觉得很悲哀。
打开网页,今天的新闻是——
三名英国小伙子成功学会了水上漂;
暴雨已经到了江西;
美国击毙了本•拉登;
山木老总强奸了女大学生;
黄光裕被判了14年;
郑少秋全裸出镜;
年薪三十万的高级白领自比富士康,压力大到想跳楼;
一位美女高调宣布自己不是天上人间的小姐。
……
童小语,每天资讯这么多,它们犹如魔鬼,疯狂充溢着我日趋膨胀的大脑,将我的对你所剩无几的思念吞噬。
我拼命抵抗,却也徒劳无功。
现实很残忍,回忆太伤人!
生活总是这样矛盾!
十年过去了,有些故事仿佛就在昨天。
这话太酸,但事实确实如此。
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回忆。
那时我们真年少,还相信世界有很多美好——
故事,从十年前开始。
……
……
十年前,也就是公元2000年。
那时我21,正在上海一座理工大学读大四。
我强烈意识到再过一年我就得从学校里彻底滚蛋,我再也不能满脸温情地对你微微笑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告诉你我是一特善良的学生。我不可以动辄愤怒地像个诗人用夸张的形体动作表达着我的沧桑我的郁闷我的故作姿态。我得离开象牙塔走进社会然后承担起所有潜在的无奈和责任,我将会参加尔虞我诈的大军或许有一天变得比你还要忘恩负义、狗肺狼心。
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我感到了莫大的恐惧,于是站在学生边缘上,我一边暗自神伤地怀念着学生年代里所有的风花雪月,一边对茫茫不可知的未来窃窃感伤,犹如一个临产前的女人,孱弱、易怒、敏感万分。
毕业前一年,学校里的男女混混们是什么样的心态都有——
有人渴望一步登天,最好立即能中体育彩票变成资产阶级;
有人崇尚不劳而获,幻想可以被哪个富裕的老女人包养起来逗她欢心成为她的小蜜;
有人憧憬能够找到一个月薪800元人民币的工作认为那就是他要追求的幸福,也有人想投资800万在南京路上开一家肯德基。
有人动不动就绝望,眼角眉梢无比苍凉;也有人躲在操场或者天台上拼命做爱,他们说流年逝水应该及时行乐,有人成天大笑、莫名其妙;有人通宵酗酒,然后在酒醉之际以愤怒的姿势去控诉这个社会对他缺少温情的关怀……
一切都是无序的、激情的,燃烧的快,熄灭的也快。
再看看这个城市,这个美丽的城市正以一种你所无法理解的速度飞速膨胀着:奇形怪状的摩天大楼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压抑着风压抑着云也压制着人的灵魂,黄浦江上继续造着大桥,黄浦江下继续挖着隧道,轨道在延伸,道路在扩建,老房在改造,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建造的石库门敲敲打打之后就变成了“新天地”,苏州河边的老仓库补补缝缝就是顶级画廊……一切的膨胀都让你有点头晕有点目眩有点不知所措。
而与之一起膨胀的名词还包括:伪娘、BL、肥胖儿童、形形色色的选美大赛、唱RNB的人、先知、波西米亚风格的内裤、艾滋病患者、性骚扰、重口味,步履匆匆的人们交叉而过神情冷漠、站在金茂大厦88层的高度思考幸福是什么……
我一直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从小到大都在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是鲜活的生物之外其他的一切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他妈的是虚无的存在。不管是在教科书上还是在其他媒体里听到某个人在讲什么大道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放屁、在骗人、在造谣生事。
我曾经无比渴望成为一名电影导演,这个纯朴的愿望来自于一部叫《东方不败》的电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从一个狭小脏乱的录像馆出来以后着魔似的手脚乱颤激动得要命。我想呐喊我想歌唱我想迎着风飞迎着那漫天大雨到处乱飞,以此表达我的欲罢不能。
这部电影构成了我最赤裸最纯真的创作欲望,从此以后我立志将从事影视制作作为我人生发展的方向。当然那部电影还导致了另一个结果那就是让我疯狂迷恋上了林青霞,并且在以后的生活中只要看到下巴中间有道沟且长相半男不女的人就会心乱不已。
高二时语文老师要求大家畅谈自己的理想,我战战兢兢地说渴望成为中国最牛B的电影导演,结果当场就引发哄堂大笑,我的那些目光短浅的同学们一个个用看怪物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嘲笑我是一傻帽,我那同样目光短浅的混账老师也说我为人不踏实,整天就爱不切实际胡思乱想,他貌似善良地劝我还是想想办法考上大学先。我不敢反驳什么,你有理想,他有教鞭,我势单力薄所以我只能逃避只能缄默不言。后来等到高三的时候,我的理想变成了作家,当然我没有敢对任何人说,我要是再说我就真是一大傻帽了。
啰唆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说明:我的青春期活得是多么压抑。
我是自尊的,我更是自卑的,这两种水火不容的性格在青春期发育成形,然后多年来一直深深折磨着我,让我不堪承受。
1997年,我高中毕业,考到了上海,我想当然地以为这个号称全国最为时尚的城市可以开放一点,文明一点,自由那么一点点。可生活了一段日子后,才发现是换汤不换药,人心依然险恶,世道依然狭隘,你要敢说你想从事文艺创作,一样会被别人无情耻笑。
我不想再被别人耻笑,所以我只能被同化,几年的大学生活充分培养了我如下的习惯:
1、开口之前必先说一个“操”;
2、熟练掌握了“傻B”的应用技巧,并在日常生活中反复大量使用;
3:不管见到认识不认识的同学,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用说声“hi,饭吃了吧”,仿佛大家都是文明人;
4:学会了抽烟。热衷的香烟是8块钱一盒的“红双喜”,曾经一度贫穷到只能抽一块五一包的“大前门”的地步,2000年开始只抽四块钱一盒的“中南海”;
5:吃了生平第一顿火锅,从此爱的一塌糊涂,隔三岔五都要到学校附近的“乐满家”火锅城撮一顿;吃了上千顿三块钱一份的蛋炒饭,和校门外那些做打排档生意的安徽人混的倍儿熟;
6:掌握了不下十种牌技,尤其精通“诈金花。”我和我们寝室的“杨三儿”,“林滔”并称我们系的 “金花三贱客”,人见害怕,鬼见发愁;
7:知道了一些衣服品牌,比如“班尼路”和“佐丹奴”,初步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穿着搭配技巧,知道原先高中时在运动服下穿皮鞋是一种很傻B的行为;
8: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追求过几个女孩,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那些心狠手辣的姑娘们一个个以貌取人,忽略了我冲天的才华,把我纯真的感情扼杀在朦胧之中,死得很惨很惨;
……
人最害怕的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现在想想几年大学生活下来改变还真不少,其中有一大部分是虚荣的表现,还有一部分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的时候我会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庞试图寻找出高中时期的种种锋芒,可我所能触及的只是越来越茂密的汗毛和鲜亮的青春痘,它们无耻地横亘在我光洁的肌肤之上,搁手万分,犹如我堕落的人证物证。
而我所真正想表达的只是:所有的这些变化大大超过了我来上海时作为一个乡下孩子所能预见的全部目标。于是,到现在我对我的某种语言或动作依然有一定的陌生感,觉得那很丑陋、很肤浅,其实并不属于我。
也就是说同化其实只是一种表象,我的内心依然无比守旧。具明显的证明就是我依然坚持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其他的依然是虚无和假象,由此可见我真是一顽固的人,我听说过上天会保佑吃饱饭的人,却没有听过上天会保佑顽固的人,所以,在2000年以前的三年大学生活中我一直活的比较郁闷,并且不认为在剩下的一年内会有任何改变。
这一点可真让人伤心。
我一直喜欢把大学生活比喻成花朵,那么我的大学充其量也只是一朵开放失败的红玫瑰。
这个比喻好,可以说明一些问题,可以将我一颗敏感受伤的心表露无遗。
郁闷的人往往火力过剩,需要找个合适的途径发泄发泄,否则弄不好就会整出杀人放火、抢劫越货之类的生猛举动。
2000年大行其道的网络世界正好给我们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发泄平台。上网立即成了最时尚的行为,成了全体火力过猛的男女青年的桃花源,也成了我们这帮毕业前无所事事的混混们的精神天堂。
天堂就是那个可以给你带来快乐忘掉烦忧的地方;天堂就是那个可以让你尽情实现梦想的地方,即将告别校园的我们都是容易受伤的小孩,所以更愿意把自己置于虚拟的世界久久不愿醒来。网络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我们喜怒哀乐的理由――脆弱的可以从中寻找到坚强,弱小的可以从中寻找到强大,虚伪的可以寻找到真诚,无耻的可以寻找到更无耻的力量。
以上的排比句所形容的就是2000年网络带给我的所有感想,时隔多年回头去看的时候,居然发现那种感觉竟是那么的青涩懵懂,犹如池塘边的睡莲、理想中的初恋。
据说每个人都喜欢在网络上扮演另外一种身份,我很想脱俗但我比谁都俗,我在网络上扮演的是一个情感专家,天天和有爱情的人讨论爱情的甜蜜,和没有爱情的人研究爱情的可悲,日子过得非常荒淫。
该年的六月份我的荒淫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的可能――我在当时特知名的中文原创作品网站“榕树下”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感论坛,我思考了三天三夜综合了无数种可能最终给这个论坛取名为“寂寞疼痛。”我的用心良苦很快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就冲着这“寂寞”和“疼痛”两名词,祖国各地无数痴男怨女齐聚而来,集体抒发他们内心的“寂寞”,个个“疼痛”的不行。
这些痴男怨女们一个个感情丰富、精力旺盛,仿佛没有人为了当时还不便宜的上网费用而忧愁过,在我的论坛上她们整天说着风花雪月的故事,畅想着更加风花雪月的未来,实在浪漫的可以。很快“寂寞”和“疼痛”就成了她们用来标榜自己生活状态的一种标志,并且为此欲罢不能。
就如此疼痛了一阵子后,我的论坛在“榕树下”网站声名鹊起。那些痴男怨女们近乎变态的热情在最大程度上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犹如改革开放后暴发的个体户一样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时感到不知所措。最初的几天我是白天上不好课,夜里睡不好觉,逢人就媚笑,遇事就手脚乱颤,一天到晚像个小疯子一样没心没肺的活蹦乱跳,表现出来的症状和一个神经病患者别无二样。
“寂寞疼痛”上的网友大多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属于那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宝贝儿,世纪末的时候这些宝贝们正好发育成熟,于是一个个雄心壮志地开始渴望起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来。
2000年的爱情和那年的网络一样泡沫,且没有风险投资又不能上市。于是那年失恋的女孩就特别的多。隔三岔五的就会冒出个小姑娘在论坛发帖子大放厥词说自己又失恋了,生怕别人不知道。除却失恋告白之外她们往往还会信誓旦旦地说在有生之年再也不相信狗屁爱情再也不相信猪狗不如的男人之类绝望无比的话。
姑娘们的绝望很快得到我的同情,我这人没有太多优点就擅长多愁善感,我写了大量无病呻吟的文字像爱护小动物一样精心抚慰那些为爱痴迷为爱疯狂为爱欲罢不能的少女们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我总是鼓励她们不要那么绝望还是应该去相信爱情应该再勇敢去爱别人,虽然我自己根本就不是这样去认为的。但是我还是那样去鼓励别人好好去爱,由此可见我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当然你会理解这是一种虚伪,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其实是一个道理,重要的是我确实是那样去做了,而且做得很不错。
很多小姑娘在我的安慰之下重新获得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和力量,她们很快又轰轰烈烈地重新投入到下一场爱恋之中,这真让人感到欣慰。
在这些宝贝们的文字中有大量的词汇被反复提及,类如:小资,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男人,安妮宝贝,同性爱,怎么样才能有效防止便秘,南京东路的星巴克内的蓝山咖啡,资生堂的唇彩有多美……。
我就整天生活在这样一种氛围之中,蔓延的胭脂流离,忽男忽女,欲罢不能。
也有女孩试图直接和我交流对爱情的心得体会,她们千方百计弄到我宿舍的电话号码然后给我打电话说要和我讨论爱情,这个时候我则会一改温柔善良的面目,汹相毕露,特别是在对方告诉我她是多么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我总会立即打断她然后恶狠狠地说:
“别他妈的和我讨论爱情,恶心!”
我之所以如此回答,往往是因为我嫉妒,我嫉妒自己不会那样去爱别人更嫉妒没有人那样去爱我。一位名叫张国荣的男人曾经在一部光怪陆离却好看得要命的电影里如此说过:任何人都可以变得很狠毒,只要你尝试什么叫做嫉妒。
这句话差不多可以反映我在2000年面对所谓爱情时真实的心态。
而张国荣自己却选择在2003年愚人节那天从一幢名叫文华的大楼23层的高度上自由下落从而把自己彻底结束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也是因为嫉妒。
除了谈情说爱外,我那论坛里的姑娘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模仿安妮宝贝写小说。平时这些女孩一个个号称自己迷恋米兰•昆德拉和杜拉斯的文字,崇尚在午夜冲一杯蓝山咖啡然后听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虽然我有理由相信她们中绝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并不知道帕格尼尼是男是女是个老太婆还是一个糟老头,但这根本不妨碍他们去小资,每个女孩只要一开口就是一副“很受伤”的腔调,而这些都是那个叫“安妮宝贝”的浙江女人所引发的。
说实话,你不生活在上海你就无法明白2000年时安妮宝贝对那些痴男怨女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论坛上很多女孩子和我聊天的开场白差不都是:“你有看安妮的文字吗?我觉得她笔下的女子就是我,我有很多欲望,在这个迷幻的城市里我经常迷失方向……。”
这种沧桑的话她们一说就是一大堆,跟拉稀一样轻松无比。对此我大体不屑,因为我知道她们只是在耍酷。耍酷其实不要紧,哪个正在发育的青年男女不爱耍酷啊!可要命的是她们还一个个模仿安妮宝贝去写爱情小说,写给自己看情有可原,但是拼拼到处漫天飞舞地发帖去糟蹋别人的灵魂。
这样的爱情小说无论是语言还是情节都千篇一律,大体都是在上海这个物欲横飞的城市里生活着一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这个男子高高瘦瘦,看上去很白净并且具有洁癖,男子的名字叫城或者林,这个男人还很忧郁,爱护小动物,注意环保可以为了花花草草掉眼泪,当然这个男人是一个高级白领,虽然物质丰富但是内心苍白,终于有一天见到了一个穿着棉布长裙并且穿球鞋不穿袜子还有着海藻般长发的女孩子,然后两个人有了感情很快开始做爱,他们做爱显然是疯狂的,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只要一方有了性欲就可以如同两台机器一样永远干下去并且不会消耗能量不会产生垃圾场。最后肯定是以分离为结局,弄不好还会死一个,另外一个开始流浪,号称要在流浪中学会遗忘……。这种小说的篇幅不会太长,句子也有欠通顺。这帮小朋友遣词造句还没学会就描写生离死别的爱情了,确实让人欣慰。
在这些女孩子的小说之中大多都会有精彩的性描写。你千万别以为这些18、9岁的小姑娘对性的理解只是天马行空想像。如果你真的那么以为只能说明你太愚蠢太封建。就比如说我论坛里好多女孩子都有着丰富的性经验,这些性经验是通过那些他们身体上呻吟的男人领悟到的,我曾为这个现实绝望过好一阵子,当然现在依然绝望着。绝望过后痛定思痛,我开始固执地认为现在的女孩子到了十八岁只要稍有风情的就差不多都经历性生活了,你尽可以嘲笑我的浅薄无知甚至用心险恶。没关系,你的嘲笑根本不会动摇我的观点,因为我在你之前心已经被伤透过很多次,不,应该说无数次,N个如花如阳光如朝露如春梦的少女们很大方地告诉我她和一些男人的性事,或许只是因为她们知道我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往往是安全的,所以她们都无比乐意把我当成一个聆听者。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我正在肆无忌惮地出卖她们,如果她们知道了我到很想知道她们会不会不在乎还是很伤心。
有一次在网络上我问一个18岁的高三女孩子,我说你和几个男生发生过关系了啊?我以为她会立即骂我是变态就算不骂我也会立即愤然告别,可是她没有,她的回答让我恐怖地不行,只听到她用一种骄傲的口气对我说:
“我一共和四个男人做过,两年前有过一个孩子,打掉了……。”
虽然当场我就被深深地吓着了,但是为了显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我立即用毫不在乎的口吻回答:“就四个?还好啦!我昨儿认识一个女孩,人家和十三个男人发生过关系了,光孩子就做掉三个,也才比你大一岁呢。”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是在吹牛,因为前几天的确有一个19岁大一的女孩子如此对我说过的。
还有一次一个女孩子在电话里扳着手指头给我数和她做过爱的男生,等到她两只手都不够数的时候,我已经“落荒而逃”了,我怕再听她数下去会当场疯狂掉。
这样的对话在那段日子里几乎天天可见,于是我的心天天被无情的伤害,伤害的鲜血淋漓,伤害的体无完肤,伤害的终点就是终麻木不仁,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年过20的女孩告诉我她还是个处女,她很渴望在婚姻前保持贞节完美,我肯定会瞪大眼睛大叫一声:
“鬼啊!”
这就是2000年一些女孩子的情感和性经历的现状,充满了种种血腥的欲望,请相信我绝对没有信口雌黄,如果说你还和我一样有点良心的话。
所以现在,当一个还没有真正恋爱过也没有任何性体验的纯情男生――我,口口声声告诉你我对爱情非常悲观,请你不要把我当做神经病患者,也不要认为我在矫情,如果你和我有一样的经历,或许你会比我更绝望。
得意也好,绝望也罢。总之,2000年的那个暑假刚刚开始的日子里,我借着“寂寞疼痛”这一亩三分地活得异常生猛,通常状态下我就以一救世主的身份去面对那些为爱煎熬为爱不能自拔为爱像得了打摆子的女孩们,救世主自然是受人尊敬的,事实也是如此,在论坛里我有绝对的威信,也受到了无数MM媚俗的崇敬。
她们爱看我编织的爱情故事,并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她们更乐意听我分析爱情的道理并引以为鉴,她们“爱我、宠我、包容我的一切不良行为”,长此以往,我就养成了很多坏脾气,比如有“外地人不聊,男人不聊,老女人不聊”的“三不聊”原则。
我就这样或快乐或忧愁地挥霍着自己大学的最后的日子,大四的课程不多了,最大的烦忧就是找工作,不过这还不是特别急,反正万事拖沓已经成为我们的优良传统。我们可以每天可以“荒淫无度”睡觉睡到自然醒,没有人会去管你一个毕业生的精神状态只要你别发疯别变态,你有忧伤可以有愤怒也可以去写诗,你可以抽烟可以喝酒可以以泡妞可以歌唱祖国,也可以快乐可以哈哈大笑可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觉得你是大爷你天下第一,当然你还可以跟一帮和你一样无聊的混蛋们到学校附近的通宵大排档喝酒,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
这,差不多就是我毕业前一年的真实生活状态,那是一种自由惬意的生活,一种真正民主的生活,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都不是我的YY而是事实。
而在这个事实中还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2000年我好像什么都不缺,除了爱情!
童小语就是“寂寞疼痛”上的一个典型宝贝儿――崇尚虚幻缥缈的浪漫,擅长马不停蹄的忧伤,迷恋一切小资的生活方式并且坚持认为那些就是她人生应该追逐的方向。
2000年时童小语17岁,属于情窦初开的年龄,生活中她压根就不认识几个男人,网络的出现给她提供了恋爱的机会——那年暑假,童小语正和一湖南人疯狂网恋,两个人天天卿卿我我、恩爱无比,简直恨不得能越过这几千里的物理距离立即结婚过日子,热烈地吓人。用童小语后来对我说的话就是“我们都开始商量婚后要买宜家家居了。”
由此你大体也可以明白2000年的少男少女们对网恋的热情是多么真挚和高涨。后来不晓得那湖南傻B怎么就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忽然之间一反常态对童小语异常冷漠,于是童小语变成了童怨女,那湖南傻B在童怨女再三追问之下说出什么“爱会败在时空距离”、“遥遥无期的网络让我对你的爱变得那样无能为力”之类沧桑无比的话就消失不见了,简直就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湖南傻B虽然没有带走什么云彩却带走了童怨女很多眼泪,童怨女对这段网络恋情的痴迷和执著让我很是费解。总之童怨女网恋失败之后在我的论坛以每天十篇帖子且每篇帖子超过2000字的规模发泄她失恋的痛楚。
一开始我还想以此为典范教育一下那些成天说自己不相信爱情的女孩,想以此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相信爱的,所以每次都给她的帖子做TOP以便更多人可以看到。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都嫌烦了,她那点破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跟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了,童怨女还是无法停止她的火力成天诉说不止,终于有一天我无法再忍受了我发帖子告诉她凡事适可而止你不珍惜自己的眼泪也要考虑别人的心情你再这样发帖子弄的好像不是你失恋了而是我失恋了,结果她不但不听我的劝告继续发她的控诉帖子,而且目标变得更为明确,以前的帖子的最后总是这样写:“谁能告诉我,我这么爱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谁又能告诉我,我的生命中是否还有幸福?”现在好了,变成:“苏扬请你告诉我,我那么爱他是为了什么,苏扬请你告诉我,我的生命中是否还有幸福。”童小语的口气好像抛弃她的那个湖南傻B就是我,我继续跟帖子说你失恋了哭两声就差不多了,日子总是要过,考试总是要考,失恋的人我见多了,失恋成你这个样子我还是头一趟碰到何况还是网恋?见都没有见过,弄得那么纯情干什么啊?
结果童小语没有再反驳什么,而是可怜兮兮对我说:“苏扬,你知道吗?我可是第一次那么去喜欢一个男生啊!”
童小语对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在网络上,而是在虹口公园南大门边的茶坊里,在拒绝了童小语千百次的见面要求后我终于彻底败在她的口水之下答应现身相见。
童小语曾问我为什么总是不肯和她见面,我说我和谁都不肯见面的,她又问这是为什么,我说你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弄得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干我们这行的是不能轻易和别人见面的。说完我自己也觉得很滑稽,可我确实不是在故作神秘,你可以用你聪慧的大脑想想看,那帮正在旺盛发育的丫头们的幻想能力一个个不要太丰富,你站在高处说几句沧桑的话冷不丁她能把你想象成F4加以崇拜,可你要真和她见面了让她发现其实心中所敬仰的偶像跟身边灰头土脸的人没什么两样那打击得有多大啊?像我这种智慧的人自然不会犯贪小失大的毛病的,所以一直铁了心坚决不和论坛上的网友见面。
后来童小语说我肯定特丑,并且在论坛上大肆宣扬,这小混蛋没有什么特长就数胡诌有一套,结果对我的长相取证成了论坛上所有姑娘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最后一致的结论就是我生理肯定有严重缺陷,否则何以连照片都不敢上传一张呢?我一看事态有可能恶化,于是就答应了童小语的见面要求,但是条件之一是她请我喝茶。见面后才知道还是中了她的激将计。
2000年7月的一个傍晚,我顶着还未消失的烈日沿着中山北一路的高架狂骑直奔虹口公园――那几乎是我来上海三年多的第一次一个人骑车“远行。”
在此之前,我最远的出门记录是坐车到人民广场,当时我的本意是想到人民广场附近的福州路逛逛然后买几本书的,结果我在人民广场附近兜了半个小时还没找到福州路最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心急之下差点报警想冒充白痴让警察叔叔送我回去。
那天我用了半个多小时顺利骑到了虹口公园,然后披着一身臭汗站在约定的茶坊门口等候童小语。傍晚时分的虹口公园门口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卖糖葫芦的大爷和卖茶叶蛋的大妈拼命朝你殷勤微笑试图引起你的注意,粗笨的洒水车发出悦耳的音调从你面前飘然而过,一片惬意繁华景象。
我不停地用餐巾纸擦拭着脑门上的汗水并且反复对着镜子研究怎么样微笑会比较有魅力,间或从包里掏出把小白梳子梳我那凌乱的头发,接着我还担心牙齿上残留着中午吃的韭菜于是不停对着一边铮亮的栏杆龇着牙然后用刚掏完鼻孔的小拇指头不停地剔着果然存在的韭菜叶,我知道我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狼狈,但现在狼狈总比等会被童小语见到时候狼狈好,我想我是英明的,可就这样狼狈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童小语还没有在我面前出现,最后正当我愤怒不已并决定打道回府之际,一直站在我身边的那个穿着浅红色职业装,拎着个很时尚的皮包看上去特洋气的女孩迈着款款碎步迟疑地走到我身边很礼貌地地问我是不是叫苏扬,然后在我惊魂未定之际,这个年轻且貌美的女孩说她叫童小语。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讽刺,因为捉弄你的那个混蛋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上帝。
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你为了做好一件事而作了充足的准备,可到最后所有的用心良苦很可能是白费,这种白费就是打击,而这个过程就是滑稽。这样的滑稽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反复出现过N次,搞得我狼狈不堪。
我是说,2000年那个夏日的下午,那个还算美丽的下午当我第一眼见到童小语的时候我深深感到了上帝他老人家给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老家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让童小语的气质和外貌超出我的想象能力之外的,就算他可以这样也完全没有必要让童小语看着我不停擦汗并且对着栏杆做出无数种奇怪的笑容的样子――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和上海女孩子有太多交往过,我想当然以为她们会和我们学校那些奇形怪状的丑女们一副德性,更何况看了童小语在“寂寞疼痛”上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帖子一直让我觉得她就应该是那种稚气未脱的小女生,成天背个双肩包蹦来蹦去嘴里咬着棒棒糖吹吹泡泡什么的――不就是一个17岁的小女孩嘛,不这样还能哪样啊?可面前的这个叫童小语的女孩不但长相成熟且甜美,而且穿着颇似工作了数年的白领,动不动还真诚地朝你微笑让礼貌的让你无法适应,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真的好高,虽然穿着平底鞋,但依然不在我之下。所有的这些意外都让我事先精心准备的对话内容全部作废,因为我的经验告诉我在这样时尚的女孩子面前我绝对不可以玩弄深沉,否则只会弄巧成拙。于是站在童小语身边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浑身又开始大规模出汗,擦都来不及擦。幸好童小语对我的心虚仿佛没太在意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我说了句:天好像没那么热吧,然后就和我一前一后走进了茶坊。
那个傍晚童小语坐在茶纺里的秋千上一晃一晃地对我诉说她的感情故事,讲到被抛弃那一段情节时已经泣不成声,眼睛哭地通红跟兔子似的。讲完之后又问了一通我知道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然后就瞪着兔子眼死命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浑身打了个寒碜,我说我当然不知道了。
童小语说:“你为什么不知道呢?你是情感专家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说我知道才怪,我知道的话那湖南傻B不就是我了吗?说完之后我自己就乐了,我想自己还不知道抛弃女孩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呢,这得回去问老马去。童小语继续瞪着个兔子眼看着我,等我笑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你笑什么啊?”说这话时她眉毛上扬眼神迷惘满脸的真诚,弄得我又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然后心中就是一片巨大的空白,是啊,我到底笑什么呢?
“苏扬,你说我还能再去爱一个人吗?”
“会啊”,我毫不犹豫回答。
童小语不说话,就瞪着我,一脸的不相信。
“肯定会的”,我立即补充说明。
“你骗我”,童小语捏着手中的吸管在薄荷红茶里死命搅来搅去,“你肯定在骗我,我不可能再有爱情了”,她瞪着我缓缓说,然后低头又去搅那红茶,
我被她搅的心惊肉跳,我反问:“我骗你干吗啊?骗你我又不长块肉”,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的认真,结果童小语说:“你不要再长肉了,你已经够胖了。”
童小语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很真诚,真诚地一点都不像在嘲讽我,所以我只能接受,并郁闷不已。
一年后的一天我再次问起童小语第一次见到我的感觉时,那时童小语已经深深吸取了我说话的精华,就是说什么都要嘲嘲别人,只见她缓慢凝视着我然后一字一字地说:“苏扬,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见到的是火风了呢。”
火风,哈哈,大伙还记得吗?就是十年前全中国到处高唱:“抱一抱呀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胖子啊!
玩笑开大了吧!
三年后的某一天我在虹口公园附近租借了一间地下室作为安生之所,茶余饭后我总喜欢一个人沿着虹口公园的围墙走走,一边打发无聊的时光一边乘机回忆点什么。每次路过我和童小语第一次见面的那家茶坊的时候我都会小心翼翼,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我可以清洗看到我和童小语曾坐过的那张桌椅,茶坊里有时候人满为患有时候空无一人,那个曾经被我和童小语坐在屁股底下的秋千在空中晃来晃去,寂寞的可以。
其实我知道寂寞的不是秋千寂寞的只是我的心,但我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变得麻木不仁是不是就不会再为消逝的幸福去感伤,反正我是做不到,说实话我很想游戏人间想玩弄感情很想把爱情当成玩具当成游戏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拿不起更放不下。我痛恨我身上的这些痼疾所以我总是会对自己说:我们之所以会对一个人加以留恋并感伤不已,并不是我们性格里缺乏无耻,缺乏残忍,缺乏喜新厌旧的能力,我们缺乏的只是遗忘的本领,也就是说,如果当一份感情结束的那一天大家就可以立即遗忘曾经的风花雪月,那么谁都会活得很滋润。
在童小语离开我后的日子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寻觅到三样东西:孟婆汤,忘情水,还有一壶名叫“醉生梦死”的酒。
“苏扬,你是个作家对不对?”那个傍晚临别之前,童小语虔诚无比地问我。
“什么作家啊,就我那两下子,吓蒙人的都是。”我实话实说。
“你就是。”她坚持。
“你又知道了?”我不屑。
“那还要说”,童小语非常地得意,“一看就知道你是作家。”
“你倒是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嗯,主要形象很像,因为正常人是不会留那么长的头发的,就算留长发也不会蓬头散发不休边幅的,也就你们搞艺术才会有这种邋遢样的。”
听了这话我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给气得喷出来,为了避免被童小语天真的言语继续伤害我赶紧转移话题,我说,“你很崇敬作家吗?”
“恩,对的,我还梦想过韩寒向我求婚呢。”
“韩寒?那小子很色的,见到你这样的漂亮姑娘肯定垂涎三尺。”
“不许你这这样说他。”她竟然有点儿生气了。
“骗你干吗,我有他电话号码,对了,干脆回头帮你们介绍介绍,说不定还真能撮成好事呢。”
“真的?”她信以为真,笑逐颜开。
“煮的。”我白了她一眼,这丫头真够傻的。
“你们作家都喜欢骗人。”她沮丧万分。
我详怒:“我说了我不是什么作家,你叫我作家还不如叫我傻B来的好呢。”
结果童小语当场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傻B是什么意思,等我费尽口舌向她解释清楚傻B就等同于她们上海话里的“戆大”也就是“白痴、十三点、二百五”的意思后,她突然笑靥如花地对我对我说:“苏扬,那你就是一个傻B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