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内乱得闹哄哄,陌景澜倒是乐见其成。不可否认,黄清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但,他的家室和亲戚,的确是不能差得再差了。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黄清身上,截然相反,是一锅馊了的饭菜配料一碗淡淡的米粥,两袖清风。
江南区域,本就是多事之地,因富庶天下,大大小小的税务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国库来源,多半是因为江南。是以,更易引起造反起义。自黄清上任以来,无不是赞美溢于言表,更有甚者传言,江南总督黄清,是江南的主子,是扬城的神。
传言传着传着,就传到了京都,自然就传到了天子耳中。对于皇上,那是神的象征,天子,岂能随平民百姓相提并论!起了兴致,遂宣诏入宫,亲眼见见让江南百姓的“神”。
不同于刘余的小心翼翼,黄清处变不惊,稳步上前,言辞凿凿,因为他自认为问心无愧,做的事情光明正大,不想刘余一干小人,为了一己私利,信口开河,表里不一,表面极为恭恭敬敬,实则内心估计在算计着。
性子,不骄不躁,进退有礼,敢讲敢做。仅凭一面之缘,皇上就相信了黄清,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的清廉。
生得浓眉大眼,却偏偏一副自恃清高的模样,眉目之间又慈善和蔼,与面貌完全不符,儒雅书生。
穿着简单朴素,深蓝色的长袍,袖口处泛着些许的白色,定是长久的穿着,几乎不曾换下的缘故,被清水洗得发白了。见到皇上,竟然不觉得惊慌,眼中从容不迫,鞠躬,跪下,行礼,自然,水到渠成。
背,却挺直而立,不似其他官员,微微弯着。有傲骨,是个倔脾气!验证了他的一片赤胆忠心,绝无半点虚假。
刘余,扬州城的巡抚,隶属于他的部下。做事谨小慎微,思前想后,才最后做出决定。凡事都爱留有后招,不会将对手直直逼向死路,会在不知不觉间断掉对手的所有后招,然后,慢慢享受不一般的痛苦。
趋炎附势,狐假虎威,结党营私。许是儿时贫穷,常常受到欺凌侮辱,奈何自己身份何等卑微,他的娘亲,不过是一个丫鬟,一个洗衣奴。她的娘亲,不愿她的儿子遭受侮辱,低人一等的痛苦,如此煎熬!
省吃俭用,用自己的月例一点一点积攒,再加上还做些刺绣、帮人干事的那些钱,供他去私塾先生那里读书。幸亏当朝读书之人不论贵贱,只要饱腹经纶,学富五车,就可以入朝为官。勤勤恳恳,夜以继日的,不负他娘亲的期待,刘余金榜题名,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开始了他的仕途之路。
一步一步,犹如走在刀刃之上,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坠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难以再寻到尸首。
其中的艰辛,恐怕是他自个儿清楚了。毕竟,他亲身经历,亲身感受,而他的娘亲,积劳成疾,于一年的寒冬腊月之际,闭上了双眼,嘴角,依旧残留着一丝微笑,是欣慰,是开心,她的儿子,成了人上人,没有那些冷嘲热讽,没有别人的指手划脚,不会无端遭受白眼,他,能过上好日子了!
然而,身处朝廷,怎会活得如此简单?本就无权无势的刘余,他的光环,就是考取功名而已,再无其他。受百官排挤,歧视他的出身贫寒。每日如此,精神再强大,再怎么坚硬不摧,终究不是无情无感之人,一时迷茫,糊涂之下,走错了路,在错的道路,越走越远,难以回头。
这些,黄清都知道,但他更知道,仅仅一个刘余,根本成不了大事,背后,必定有更为重要的大人物,是他的后台。否则,刘余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做假帐,私吞朝廷银两粮晌,欺瞒百姓,残害少女。以上种种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扬州城内的官员,比比皆是,他有心,也无能为力。江南总督又怎样?势单力薄,论单打独斗对抗不了,可要论缜密心思,他想,还可以搏一搏,无关结果,他要的,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罢了。
“是个人才,可惜了……除非……”
上座的男子喃喃自语,眸色一片慨叹,惋惜地摇摇头,但心中的那抹期待越来越明显。
良久,起身离开。
暗风暗雨,事情办得是时候了。
京都的信,也是时候到了。
他们,该是时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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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注定不平静。
而她,沉沉地陷入了梦境。
柔和的光亮,一圈一圈,不停地旋转,旋转。
夭夭似落叶一般,轻飘飘地在空中飘下,叶子的尾端划出漂亮的弧度,打了一个旋儿。漩涡中的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之后,她便彻底地进入黑暗之中,仿佛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处于在一个未知名的地方。
迷茫的睁着双眼,入目的,是陌生的环境。一时间,她进退两难,进,对于前方,她一无所知,为何而进?退,身后之物,亦遍布危险,从何而退?进不是,退也不是,在这干巴巴地等着,更不是!
踌躇不决之际,周围的一景一物,皆在变化。
虚幻的梦境,何尝不是她日夜所思所想?
佛曰,勿贪、勿嗔、勿痴,心自静!
纵使相隔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心中仍有所牵,仍有所挂,仍有所盼,仍有所念。忘记前世浮沉,奈何前世总是萦绕,逃不掉,忘不了,一辈子。
云雾层层,淡淡薄霭。
今日,是尊上仙君的徒儿封赏之日。
尊上仙君,天界身份,可见一斑,堪比天帝,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本尊,依旧神秘莫测。
他亲自收的徒弟,注定不同寻常。她的师傅,已经在天界雄据一方,手下之人个个应属人中龙凤,出手不凡,灵气浓郁。握有的势力,叫人着实摸不清,不可小觑。
天宫之中,觥筹交错,欢饮达旦。
一位女子,逆光而来;
对面男子,含笑不语。
一袭红衣霓裳,妖艳动人。
拖尾的长长裙摆,似乎从天宫的殿堂一直向遥远的尽头延伸,踏着七彩,乱了天宫众位神仙的眼,无不叹为观止。
没有多余的修饰,青丝流泄,仙云绾发式样,头戴鸾凤钗,眉间的桃花,灼灼其华,双袖的流苏,摇摇晃晃,飘飘然然,唯美地令天地都不知不觉的失了颜色,天宫,仿佛是以她为一切。
毫无疑问,今日的夭夭,是光彩夺目,是明媚动人,是尊于天界。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缓缓从身侧抬起,执起女子的玉手,有些薄汗,微微凉。
男子眸色一闪,知晓身旁的女子,紧张不安。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排场,何况,一群人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怎么着都感觉怪异,很不舒服。
习惯地往男子身边靠了靠,两人本就离得极进,一下子,连距离都没有了。
宽厚的大掌轻轻握住女子软若无骨的小手,相握的十指,男子用大拇指慢慢摩擦着女子的手背,示意她放轻松,呼吸自然,吐纳归一。
渐渐地,女子平缓了心情。
与男子并肩而立,一并前行。
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一双阴蛰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受人追捧的那对男女,眸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大有燎原之势。
夭夭只觉得背后阴恻恻,似乎,被凶猛的老虎盯上,幽幽地泛着侵略的目光。凉风阵阵,从表及里,由外而内,夭夭冷不丁地身子一抖,一旁的男子,只当她因为胆怯,握着她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今吾尊之徒,拜吾为师,须谨遵天界之礼法,遂收入吾尊门下,仅唯亲传,天界诸位,不得有议,然,休怪本尊手下无情!”
数十个字,道尽所有,警告天界诸位神仙,身旁的女子,他们是万万不能碰的,也是万万不能惹的。
白与红,那么般配,那么和谐,那么耀眼。
有一瞬间的时刻,天宫众位神仙,愰了愰心神,他们还以为来的是她和尊上的成亲婚堂,而非昭告天界的收徒大典。毕竟,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可不太像师徒。既然尊上已开贵口,他们,不敢妄自多言,生怕一不小心,丢掉的,就是他们的舌头。
仙婢恭敬地端来一壶酒,一个白瓷杯子。
尊上仙君提着酒柄,汩汩清澈的酒水顺势留下,醇厚的酒香四溢蔓延,修长的指尖从白杯穿过,递到女子面前,女子颔首,双手接过,弯下腰身,鞠了一躬,以表对师傅的一心一意。
“尊上仙君之弟子——夭夭,若饮对相师情旧,追随一往难恩还。弟子夭夭,拜于尊上仙君门下,承蒙师恩,一日为师,终生永伴!”
一饮而下,倒置于空中,一滴未剩。
封礼,结束。
众神入席,按照自身修炼高低,依次坐开。
夭夭浅浅一笑,坐于尊上仙君右侧,左侧,天帝是也。
猝不及防的,对上了天帝复杂不定的眼神,脸色一白,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她最爱的桃花酥,刹那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知怎地,她的心,闹慌慌。
不安,淹没在天宫盛宴中。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这不像她,甩甩头,从精致的盘中拈了一块桃花酥,形状小巧,五朵花瓣,粉红粉红的,天宫的吃食,倒是增进了不少。
师傅的气派,压制天宫上下。
歌舞升平,天女舞动水袖,美妙如画。
似梦似幻,舞姿翩翩而起,绝伦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