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雷和萧云猛听萧璞说母亲要圆寂,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向凤凰岭跑去。在夜色苍茫中,他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不一会,风也减弱了,雨也下小了,他们借水色辨认着路径。到山脚下时,一道闪电扯起,亮光照亮了凤岭,山色沉寂,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他们牵手涉水过小沙河。这条河平时也就是淹在小腿肚子上,谁知暴雨一下,山洪陡降,他俩刚走到河中间,水已经齐腰深了。苏雷说:“萧云,你先退回去,等我一个人过了河,如果咱娘没事,我站在山门上向你发信号。”萧云哪里听得进去,不顾一切冲去。河水固然不深,但水流太急,脚下流沙涌动,萧云站立不稳,被急流卷了出去。苏雷急得大喊,刚巧苍天有眼,一道闪电亮起,苏雷看清了萧云,扑过去一把拽住萧云,连游带爬的过了小沙河。
兄妹来到山门前使劲擂门,里边无人答应。兄妹情知不好,苏雷就想翻墙进去,跳了几跳,勾不着墙沿。萧云退后一步说:“哥!站好了,借你肩膀一用。”她飞身踩了苏雷的肩膀,双手一按墙沿,一个跟头翻了进去,然后打开山门。寺内死一样沉寂,二人叫了几声“娘!”,不见动静。萧云寻寻觅觅摸黑进了伙房,灶台上摸了火柴,点燃了油灯,借着亮进了禅房。二人见房内空空,供桌上的菩萨面前还燃着三炷香已到尽头,二人正看时,香火齐齐的灭了。
苏雷点燃炕桌上的一盏油灯,见桌上佛珠下压着的信笺,二人聚拢了头看,方知是母亲留给他们的绝笔文字。二人急忙走出禅房,这时雨已收敛,云层疏散,月亮在游云间时而露脸,却见庭院中间,有一东西在闪闪发光。萧云俯身拾起仔细观看,却见它比鸽蛋稍大,晶莹透亮,透视中间,有一颗红色心状物闪着奇异的光芒。萧云不觉吃惊,叫道:“哥,难道这是舍利?”“舍利?”苏雷接过来看,疑惑的说;“不会吧?听说舍利只有得道高僧圆寂后火化才会出现,难道咱娘真的成佛了?”二人低头俯视地面,只见地下的灰烬已被暴雨冲净,没充分燃烧剩下的黑色物是木炭,而散落的骨殖却是洁白如玉。
兄妹二人始信,母亲已经圆寂了。于是二人抱头痛哭。苏雷大滴的泪珠滴落在萧云的肩头上,他抬头望着天空,半轮残月在云缝中游进游出。朦胧中听到半空中有人做歌:“生也罢,死也罢。生死何须费牵挂。只是莫辜负了青春年华,空流淌了春秋冬夏。生也烈,死也烈。生死如月有圆缺。只是莫空耗了生命的元素,应留下那雷云雨雪。”
至于舍利成因,科学界尚无定论。也许是明了圆寂时吞下的那颗金丹起了作用。其实那是颗夺命丹药,明了吞服后已经气绝身亡,丹药刚好落在喷门处,经过烈火冶炼化后的物质成分刚好包裹了心脏,心脏萎缩变小,便形成了心状舍利。苏雷对妹妹说:“云儿,这颗舍利你要好好保管,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种事情一旦说开,会被认为宣扬迷信,对我们不利。”萧云泣道:“哥,我明白。”
好一会,兄妹止住哭。苏雷说:“好妹妹,咱娘是深爱我们的。正因为她深爱我们,才选择了涅槃。好好品味一下,母亲留给我们的三首曲子,她是让我们奋斗人生,经得起雷云雨雪,对得起春夏秋冬。”兄妹二人依偎着,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夜色沉沉,月亮缺了一半,心头缺了一半。
天亮了,太阳如新。兄妹蹲在地上,收寻母亲的骨殖。这时,山下李家窑生产队的支书李存秀来了。他是姥姥的堂弟,萧云管他叫舅姥爷。他一看情况就明白了,问:“原来是云丫头。怎么,你师傅坐化了?昨天旁黑,我见庙里火起,也不知是为甚,提了铁锹准备上山看看。刚走到河边,暴雨就下来了,看看庙里的火渐渐熄了,我就转回去了。敢情是明了师傅圆寂了。唉!真是……”
一早,萧璞跟房东借了辆自行车,匆匆地赶了来。她把自行车甩在山下,急匆匆地上了山。一见眼下情况,就知明了已圆寂。心虽痛苦,但也无可奈何。她知佛家重死轻生,看来前天和她论及鲁智深涅槃时已是先兆,方后悔不迭。萧璞见二舅也在,问:“二舅,您也来了?您看这事咋弄好?”李存秀说:“照出家人的礼仪办就完了。明了师傅好歹是李家窑大队的社员,我们肯定会管的。真是想不到呀,去年红卫兵们闹腾时,席书记对我说,杏林寺是千年古寺,一定要保护好,还特别关照要保护好明了师父。想不到……嗨,咋说呢。”
李存秀转了话题问:“你娘还好吧?有几年没见她上山了。”萧璞咂嘴说:“啧!我娘老的走不动了,昨夜她做了一梦,说明了师傅圆寂了。我就打发两个孩子连夜赶来看看,果真就应了梦了。二舅,您说,这是迷信吧,有时还真灵验。”李存秀感叹说:“嗨!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二姐是庙里的老施主了,她的梦,敢情灵验。我下山去喊几个社员来。”
李家窑村的村民,大都信佛,所以对明了很好。而社员们则把杏林寺看作是他们的医务所,不时地也有好善乐施者给些捐赠,捐赠的钱明了都用来置办了医药。他们听到明了圆寂的消息后,陆续来了数十个村民。村民们见明了火化后的骨殖洁白如玉,纷纷念叨:“阿弥陀佛!功德无量,这是舍利呀!”李存秀指挥他们在后山,圆觉师傅的墓塔下方挖了个坑,把明了的骨殖装入坛中葬了。然后推倒了影壁,用青砖砌了座幕塔。
苏雷和萧云葬了母亲后,又烧了一堆纸钱,回禅房收拾遗物。出家人也无值钱的衣服,只有手绢包裹着二十一块钱纸币,便收了。看看墙根下有一摞报刊书籍,靠枕头边有毛选四卷,拿起翻了翻,见眉头边页有不少批读文字,觉得这倒是值得收藏。随后拿了佛珠宝剑,搀着萧璞下了山。下到一半时,却见前日母亲接生的产妇的丈夫张春山正向山上走来。他一手提了袋小米,一手提了瓶香油。见了兄妹问:“明了师傅还好吧?我给她送点小米香油。”萧云眼泪刷得下来了,哽咽着说:“谢谢施主,我师父圆寂了!”张春山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小米香油滑脱在地,布袋子磕在山石上摔破个口子,小米流了一地。香油瓶也破了,洒出一股透鼻的香气弥漫在山间。他疑惑的说:“不会吧?前日不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