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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那个寒冷的夜晚

2016-10-05发布 3578字

江苑羞愧难当,垂着头,匆匆低语:“时妈妈,对不起,这些日子,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你别着急上火了,我这就离开。”江苑说完就仓皇地跑去楼上。

回到自己房间的江苑,环顾周遭,一时手忙脚乱,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她只顾随手拎只小包,其余什么都没有顾上拿。

她觉得惭愧,觉得尴尬,觉得对不住时竫妈妈。

一直以来,时妈妈对自己太好了,好得让自己不忍对她有半点违背之意。如今这般,她觉得再也无颜面对待她不薄的老人家。自己好像是恩将仇报的那个人,人家给了自己一碗粥,自己喝了粥,还涎着脸要求下饭菜,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时竫跟着她跑到楼上来,见她正毫无头绪地胡乱翻着自己的东西,衣服鞋子扔得到处都是。时竫急忙拉住她,想阻止像困兽一样乱撞地江苑。

江苑抬手一挥,挣脱了时竫的手。趁着时竫发愣的时机,她飞快地跑下楼去。

时竫紧跟着她奔下楼,在楼梯撞见正准备阻拦自己的妈妈,他脚步略微一停顿迟疑,江苑就跑到了大门处,他眼睁睁看着江苑跑出大门。

他急得直跺脚,无奈地对妈妈说:“妈,这么晚了,你让她去哪里呀?”

时妈妈无言以对,她有些心软了,其实自己的本意是让她尽快离开,但不是现在就撵她走啊。

在这样寒冷的雨夜,又冷又黑,她不由得也担心起来,“那你还不快去把江老师追回来。”

时竫大踏步跨出门去,时妈妈在后面叫道:“估摸这会儿她走不远,这雨估计一会儿还会下,你还是开车去。”

时竫找急忙慌地折回来拿钥匙,发动车子,因为着急慌乱,车子发动了几次才发动着。

此时,路上没有行人,雨也停了,但路面上积了深到脚踝的雨水。

天很冷很黑,前方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江苑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地走着。她只是一心想着离开,却未顾及到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徒步走出这片茫茫山林。

不是说“晚上下雨到天明”的么,现在大雨竟然在她离开时停下来,看来老天爷也有网开一面的时候,老天也有对自己不薄的时候啊,江苑自嘲地想。即使在这个漆黑阴冷令人绝望的夜里,江苑也没有丢弃她绝望中的乐观。

江苑就这么一直机械地不停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求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远远的,江苑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她知道必定是时竫驾车来找她。

不顾路旁沟壑水深和荆棘,江苑赶紧闪进了路旁的树丛,躲在黑暗里,看着时竫的车子开着大灯,疯狂地开过去了。时竫车子飞速开过溅起的水,湿了她一身。冰冷的雨水,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冰冷得沁骨,整个人抖得像像风中飘零的残叶。

冰冷几乎锁住了她的呼吸,衣服也都湿透了,越发觉得寒冷。

躲闪时竫的时候,灌木丛后面的荆棘划了她的脚踝,钻心得痛,但是和心痛、羞愧相比,这算不得什么。

顾不得满脚泥泞,也顾不得脚上淌下来的血水,她只顾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江苑身上湿透的衣服湿达达粘在身上,全身像陷在冰窖里,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大脑依然指挥着双腿迈步向前,摸着黑,跌跌撞撞,脑子里一片空白,僵硬着身子往前走,至于走去哪里,为什么要一直往前,根本无法思想。因为视线不清,她跌了两跤,磕得腿生疼,江苑无心顾及。

她冷得牙齿只打颤,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江苑惊叹自己运气好,都这会儿了,她倒展现了自己悲观性格中乐观的一面。

一辆红色轿车缓缓开过来,谢天谢地,是个看着年龄不大的女司机。因为路面积水,她开得极小心。车灯映照下,女司机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独自一人走在这黑漆漆冷飕飕的夜路上,动了恻隐之心,主动将车停下来。

江苑哆哆嗦嗦上了车连连道谢,因为身上湿透、脚下泥泞,弄龌龊了人家的车子,又连连道歉。

女司机是个豁达的女子,笑说没关系。

车子里开着暖气,她身体的温度慢慢恢复过来,仿佛刚才去阴间走了一遭,才又回到阳间一样。

江苑觉得此刻真是幸运,天无绝人之路。感谢老天爷每次在自己无助、以为是穷途末路时,总会派人伸出援手。开车女子是本地人,说是去来世镇看奶奶。

开车女子见江苑浑身湿透,脸发青,想必是冻得不轻,便把自己车后座一个纸袋里的衣服伸手扯过来,让江苑披上。

江苑此时深感何为雪中送炭。

车子行驶途中,江苑看到时竫的车子去而复返,两辆车擦肩而过,江苑急忙低头,时竫朝这辆车遥望了一下,疾驰而过。

时竫不会想到江苑此时正在擦肩的这辆车子里。

时竫为何去而复返?

疾驰到半路,时竫才清醒过来,江苑不可能徒步走得这么远,她肯定是藏身在哪里,否则他不会看不到她。所以他又掉头,沿路寻找。

两辆车,一个往左,一个向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就这么错过了。

人生禁得住几个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呢?如果有缘,此次错过,下次还会有相见之日,如若无缘,错过了,便是一生的遗憾。

半夜时分,江苑乘坐的车子来到镇上,她在一个小旅馆前下了车,因为还穿着女司机的衣服,她想给些钱,女司机豪爽地说:“谁还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啊,衣服你先穿着吧。”

江苑坚持要了对方的电话,说等有机会还给她。她问清了这个好心女孩子姓文,她心里默默地感谢这个热情善良的女孩子。

江苑暂时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住下来。这小旅馆简陋的很,房间里除了一张床,甚至连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欠奉,洗漱用品更不用提。

衣物、洗漱用品都没有,江苑简单洗了洗,脱下已然湿透的衣服,顾不得小旅店的肮脏龌龊,裹紧被子,倒头睡下。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小旅馆的老板娘打开房门,把她叫醒。

因为接连两天未见江苑走出房门半步,怕她出什么事情,试探着敲门不开,只好找来钥匙擅自开了门。

房间内昏暗,一股霉味,遮蔽着窗帘,发现江苑昏睡在床上,发着高烧,意识模糊。

小旅馆的老板是个好心人,他赶紧找人帮忙把江苑送进附近的诊所。

江苑输了几天液,烧退去,人也精神起来。她在镇上随便买了几件换洗衣服,打算就此离开。

没想到,在镇中心广场附近打车的时候,又巧遇文小姐,就是那位雨夜不吝伸出援手,帮助自己于困境中解脱的好心女孩子。

江苑很开心,两个人聊了很久,想不到还聊得很投机,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女孩很喜欢江苑,让江苑称呼自己“小文”。还不见外地称呼江苑“江姐”。这个称呼,惹得江苑一阵暗笑,这好像是渣滓洞里,那个不屈不挠的女战士啊。

女孩性格外向,爽朗健谈,直性子不浮夸,江苑很喜欢。

女孩见她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知道她身体还没恢复,就说她父亲在镇上有间房子,现只有奶奶独自居住,若不嫌弃,就去住两天,把身体养养好再离开。

江苑高兴地连声道谢,非要提前把房租付了,女孩知道若自己不收,江苑肯定不安心住下来,就从江苑给的钞票里抽出一张,说聊表心意就行了,剩余的硬塞还给她。

就这样,江苑在小镇上暂时安顿下来。

白天帮奶奶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计,晚上去小镇广场看人家跳广场舞。

广场上都是欢乐的人群,随着欢快的乐曲,老老少少展示着并无美感的舞姿,自得其乐。江苑也被感染,跃跃欲试,跟着比比划划,虽然跟不上节奏,但人们图的就是那份快乐,谁会在乎动作优美与否呢。

离开时竫家像是逃离,仓皇而狼狈,自己的药匆忙之间没有带在身上,还留在时竫家里。那里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回去的。

她急忙打了个电话给钟伟,请他帮忙去医院开两瓶药快递过来。

钟伟接到他的电话,劈头就说:“你怎么回事?电话也打不通,找你找不着,想玩失踪是不?”

江苑苦笑:“先前山林里手机没信号,你是知道的,现在才有信号了。”

“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个叫时竫的人来S市找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钟伟在那端不满地叫着。

江苑吃了一惊,时竫竟然千里迢迢去她家里找她了。

实际上,她不知道,这是时竫第二次为了寻她踏进那个城市了。

“那个时竫以为自己是你的什么?理直气壮得很嘛!他那么着急找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从他家里搬出来?出什么事了?”听着钟伟很焦急的样子。

“我好好的,能出什么事?”江苑没好气地说,“再说,就是我真遇到什么事,你也鞭长莫及。再说,咱两现在什么关系?你也管不着啊!别忘了,咱两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

江苑听他的口气,像喝了几缸醋似的。这干醋,他钟伟吃得着么?

“懒得管你的事!药我明天就给你寄过去,要记得按时吃,这个药不能停的,知道么?”钟伟仍然絮絮叨叨。

江苑好笑地听着他的唠叨,离婚了,他反而又恢复到刚结婚时管东管西的状态。

放下电话,江苑陷入沉思,时竫竟然去找她了。

她犹豫着,不知道此刻自己应不应该打个电话,告诉时竫自己一切安好。

打?不打?她捏着手机,直到把手机握得发烫,最终也没有按下通话键。

正要放弃,电话铃声却响起,江苑心突突直跳,是时竫吧?急忙接起,却还是钟伟。

“什么事?”江苑没有好声气。

“你现在在哪里?”钟伟问。

“干什么?”不知道为何,虽然自己已经从理智上原谅了钟伟看,但是每当面对他,还是无法给他好声气。

“就问一下不行啊?”钟伟耍赖皮的口气。

江苑告诉了他。

钟伟说,最近会出差来此地,顺便来看看她。钟伟是一家中等规模的贸易公司的副总,全国到处跑,来这里出差也不稀奇。

江苑说自己很好,不敢劳他大驾看望。

钟伟却不理她,自顾自地说,已经定了几天以后的飞机,到呼市后,当天就会去你那里,记得开手机,到时打你电话。顺便把药给你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