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自年轻时候从军,一路铁血峥嵘走到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的位置,半条命中牵挂的就是大宋兵军,此刻,命运却终于把他推到了这一步,林冲心死如飞灰,眼神似若空洞地慢慢从慢慢走出了操场。
他推开了栅栏门,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看见了仇五杀进来的那条血路,斑斑驳驳地一路都是还没有融入黄土地的血迹,林冲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心中豪气顿生。
“场间诸位!你我往日里并无仇怨亦无恩泽,此间事,是大宋佞臣害我,林某原本打算戍边立功重新来过。”林中缓缓地看着身边的兵士们,说道:“军中男儿可以屈辱不可折毁,可以蒙冤不可自弃,然则天地不仁,林某终于还是要和往日袍泽拔刀相向了。”
“林教头!”众兵士面面相窥了片刻,有人大叫了一声。
“今日已经没有林教头了,诸位不必客气,上来吧。林某说过了,今日一战,来杀我的,不算是负义,被我杀了的,也请九泉之下不要怪责,既然命中有此一场相遇,那就彼此都痛快一点吧!”林冲一步也不停,只是提着刀,只是慢慢往前走。
一时之间,林冲身边的所有兵士都沉默了,更有甚者竟然在慢慢后退,片刻之后,林冲身前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让出了一条路。
林冲看着这一幕,心中唏嘘着,当我误陷白虎堂,当我被发配充军,当我被暗害野猪林,那些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一条路给我走……却不知,唯有到了此时此刻,家破人亡了绝望中提起杀人刀,路才隐约出现。
林冲笔直地往牢城兵寨外面走去,如同以往每一次信步走在禁军操练场上一样,只是今天的林冲,周身一股凛冽的杀气蒸腾不息,近如实质一般地形成了一个真真实实的杀意气场,将身旁经过的每一个兵士都震慑得几乎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然而,如果真的林冲能够这么就走出牢城兵寨,那么历史或许真的要改写了。一个皮甲戴盔的军官终于站了出来,拦住了林冲身前。
林冲默默地看着这个军官,没有说话。
那个军官反手提刀抱拳向着林冲一礼,凝声说道:“久仰林教头,却也从没想过会是如此一场相逢。”
“我说过了,今日只有林冲,教头之衔莫再提起。”林冲冷冷地说。
那军官说道:“林兄可有想过,今日这条路走出去,从此林兄就是大宋之敌,他日再想翻身便是千难万难了。”
“非我所愿,情非得已。”林冲看着眼前的军官,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曾几何时,自己就是他这般模样!
“我等皆明白林兄来此戍边甚为冤屈,也知林兄说是戴罪立功实则是委曲求全,各种苦涩不问可知……”军官挺直了胸膛,大声说道:“然而,林兄莫不是忘了!辽狗就在北边虎视眈眈,我大宋看似繁华无比实则积弊无数,林兄我且斗胆问你一句:家仇固然没齿难忘,但是林兄首先是一个军人,这家仇比之靖国大任却又当如何?”
林冲摇摇头,说道:“林冲已经立下死志,该不该放下的,都已经放下……这天地不给我个说法,我只好自己动手去要个说法。”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多劝。”军官眼中一暗,旋即又凌厉了起来,他沉声说道:“只不过!此乃边军重地,容不得半点优柔寡断!今日让你出去了,这支部队的军心就散了,今日让你杀伤了这里百人,来日对阵辽狗就少了百人……”
林冲久带兵阵之人,他知道这个军官说得很有道理——这世间岂能容忍对阵之时任由敌人让自己失去举刀的胆气——如果自己真的从这里走了出去,在场的兵士必然军心丧破,失去了这点精气神这支军队就没用了。如果优柔寡断,围剿之间多造杀伤,那么在与辽军对阵时候,就是真真实实地损了兵力,当今之计,既然劝阻不了林冲,那么就只有以雷霆霹雳之势杀了林冲。
林冲点点头,说道:“林某做不到的,日后请帮林某做到,今日生死已是定局,无需多说了。”
那军官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冲,片刻之后抬手喊道:“来人,且上酒!待我敬过了林兄,再杀个痛快。”
随即有小卒把酒坛子和两个藏青色的大碗拿来,那军官一掌拍开了酒坛子上的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当即弥散开来。
军官倒好了酒,着小卒把酒碗端给林冲。
林冲接过了酒碗,也不疑是否有毒,在他看来,大宋军中男儿断然不会如此下作。林冲伸手接过了酒碗,遥遥抬起向那军官稍作敬酒之势,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喊道:“好酒!”。
那军官也是一仰头就喝下了一碗酒,然后一顿手把酒碗砸碎在地上,喝道:“林兄,今日职责所在,一切勿怪!往后每年今日,沧州牢城必定为你上香!全体听令——!!!”
“举刀——!!!”那军官大声喊道,他的声音里充斥着壮烈、充斥着愤怒、充斥着失落,可也同样充斥着绝不犹豫、绝不容情、绝不退缩,受他的感染,在场所有的兵士“嚯”地一声,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最后的一刻,那军官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伤感,他死死盯着林冲,眼中突然有泪流下,可却他恍如不知,再次决然地虎吼一声:“送林教头上路——!!!”
再见了,林教头,各有际遇,各有立场,你固然是情非得已,我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送林教头上路——!!!”所有兵士齐声大喊,这一刻,众人心里已经明白,不管谁杀了谁,这都不是谁的对错,而是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所必然要有的觉悟,一种为了心中的义理而去死的觉悟。
张渐凝站在兵寨外面,看着这一幕,看得心中狂躁无比,只想着立即就要冲进兵寨中去,和林冲并肩厮杀一番。
进入一次剧情世界,就是分裂一次人格,如果做不到冷血无情对谁都无所谓,那么唯一救赎自己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在每一个剧情世界都没有留下遗憾。
如今,张氏已经死了,仇五已经死了,如果这一次,再让林冲死在自己面前,那自己还如何面对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明镜台的提示出现了——
“支线任务:沧州牢城之战——现在开始允许进入战场,活下去吧。”
张渐凝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冲向了牢城兵寨,四周里也有几个人影飞速地向兵寨中奔去,应该都是前来参加最后一战的穿越者。
张渐凝加紧了脚步快速地向林冲跑去,林冲现在的情况很紧急,他只有一把钢刀,此刻这兵寨的一众兵士已经被拿军官将杀气提振起来了,林冲陷在之中犹如困兽,呼喝声、脚步声、拼刀声,声声不绝于耳。
林冲当真如他自己所言,此番开打全然没有留情,招招都是往狠厉处下手,刀起刀落之间为了避免钢刀陷入人体中拔不出来,林冲大多数用刀都采用了拖砍而不是劈砍,他飞快的一划就是一道绽开了皮肉的老大血口子,却鲜有让人出现断手断脚的损伤。
那军官看见兵士们刀阵挡不住林冲,一抬手喊道:“刀手后撤……弓箭手——准备——!”
原本围着林冲的刀手听闻了传令,立即纷纷散开,场间只剩下林冲站着,还有十多条尸体躺着。有兵士上来把已经无法行动的伤兵拖走,林冲只是看看,却不阻止。
那军官稍稍等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喊道:“弓箭手高低二排列队——拉弓——!”
二十个弓箭手快速跑了出来,按照那军官所说作前后两排列队,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站姿,站定之后迅速掂出了羽箭搭在弓上,缓缓地拉开了弓弦,只听着弓弦整齐地发出了紧绷的“兹兹”声。
“大哥,接着——!”张渐凝远远地起跳,将从林冲府带出来钢枪“逸冰”脱手甩了过去。
林冲原本眼见着弓箭手列队,自忖未必就死,但是伤筋动骨估计是免不了了,突然之间听见张渐凝的呼喊,惊讶之间扭头一看,抛射过来的正是自己的爱枪“逸冰”,当下大喜过望,大吼一声:“好三弟!来的正是时候!”
林冲随手丢了钢刀,一跃而起在空中伸手接过了“逸冰”,双眼精光爆射,仿佛有了这一柄钢枪在手,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去走一趟了。
看着林冲人人在空中,那军官冷冷地一挥手发令道:“齐射——!”
原本那军官分了两排列出弓箭手,是打算第一排先射,林冲无遮无挡必然只能是用武器拨开射来的羽箭,那么等他旧力已死新力未生的时候,第二排弓箭再急射一轮,那么林冲就必然无幸了。此刻他看见林冲跃上空中,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立时又改变了主意,指挥弓箭手两排齐射,林冲只要中一箭摔落地面,那么战斗就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