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竫帮她把大件的,床单被罩之类比较沉重的,自己先拧干,再用手抖抖散开,递给江苑。
“以后,这些重活,你别一个人干,让我来。家里的洗衣机,你和我妈妈要利用起来,别总是用手洗,让它在那里睡大觉。”
“我能应付的,没事!”江苑和时妈妈洗衣服,都是用手洗,很少用到时竫给她们买回来的洗衣机。
时妈妈总说洗衣机浪费电,又浪费水,衣服还洗不干净。
江苑接过时竫递过来的衣物,展平晾晒。
两人配合默契,动作熟稔默契地似老夫老妻一般。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干着活。光阴仿佛驻足在了这一刻,美好得不忍大声。
时竫看她的眼光炽烈,江苑眼角余光早已觉察,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了,赶紧加快了干活的节奏,想赶快把事情做完。
递最后一件衣物的时候,时竫抓住了衣物的一角,江苑挣了挣,时竫紧紧抓着不放手,他的脸也有点泛红,嘴巴几度张合,显然是有话要说,似是憋了很久。
江苑疑惑地瞧瞧他:“怎么啦?不舒服?”
“那个钟伟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接你回去?”时竫问出这几日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
“不是,他只是来看看我。”江苑不想和时竫进行这个话题。
“他是你的什么亲戚?”时竫打破砂锅。
“他,他是我的------他不是我亲戚,他是我前夫。”江苑据实以告。
时竫没再说什么,良久不发一语。
江苑的心却渐渐冷却下来。是啊,知道自己真是个离过婚的女人,还看见了自己的前夫,时竫跃跃欲试的心,是不是退缩了?江苑理解时竫,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退缩什么的,都是人的正常反应不是么?对自己来所,这都不算是最残酷的,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接受的残酷。时竫的反应,只是小小伤口上一点抓挠,麻木了,没什么感觉。可是不知为何,江苑却有些微微地失落,说不清是为什么。
“那天,你说让我当你弟弟,我想好了,我不想当你弟弟。”时竫沉默了半天,却说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是鼓足勇气,一鼓作气地说。
“--------”果真是两人的脑回路不同,思维怎么可以这么跳跃?江苑还没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心神,没法回应时竫的话。
“我想比弟弟更近一点,可以吗?”时竫好像卯足了勇气。
“呃?”江苑不明白,比弟弟更亲一点是什么意思。
见她还是沉默,时竫干脆竹筒倒豆子,直接说:“我喜欢你,不想做你弟弟。”
她愣在那里,如坠云雾,手里还抓着那件衣物的一隅。
惊讶之后,她忽然从云雾中跌落,表情淡然,无喜无悲。
Longlongago,在校园里,一个叫钟伟的高大男孩站住她面前,霸道地对她说:“我喜欢你。”就像现在时竫说的如出一辙。那时的她,羞涩欢喜,心怦怦乱跳,倚在墙上,任男孩的手抚上她的肩。
眼前的一幕,如镜头回放,何其熟悉,那句话扎根在心里,自己想尽办法磨平旧痕,可是如今又回放了一遍。但往昔的感觉全无,再次听到这句话,味同嚼蜡。
曾经,她有过“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的切骨之痛。遇上一个人,你与他相爱,结婚,曾经的甜言蜜语,曾经的海誓山盟,犹在耳畔。你以为他是你全部的需要和存在的意义,然而有一天你们决然分手了,即使是不得已不情愿。
沁入心骨的悲伤,压抑暗无天日的日子,好像已经很久了。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很多人,很多事,都自以为模糊淡忘的时候,某天半夜忽然醒来,却仍然记得那些痛。有些创伤表面看起来已经结痂痊愈,其实在最深处,伤痕仍在,永不会消失,那些伤痛无法磨灭。
彼此生死契阔,执子之手的人,都可轻言放弃,如此的潦草,如此地轻率!试问,物换星移,芸芸众生中谁能坚守初心?谁?
已经下定决心,余生独自一人,决不敢轻易尝试另一份感情。也曾下定决心,再不会涉足感情。
经历过了蜕变,她仿佛已经心如止水,一度绝望时,甚至只想伴着青灯古佛度过寂寥的余生。而今在这山林中,她收获了安然,只想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她余下的人生计划表里,没有感情这项空格,所以无法填写答案。
她未曾料到,这幽静的山林中,会有一份浓烈的感情在等待着自己,让自己伤痕毕露,无法遁形。
时竫,对不起,你要的幸福,我给不起!
人不能两次都陷入同一泥潭里。
剩余的时间,她想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在以后的人生规划里,感情纠葛,自己轻易不会再尝试。况且,现在的自己已,还有资格拥有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感情么?时竫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随便玩玩的人,所以在这件事上,更要慎重,不能伤了他的心。
毋庸置疑,时竫真诚、善良、稳重、帅气,但是这么美好的男孩子,不可能会属于自己。他应该拥有更完美的爱情,更真切的幸福。
自己给不起他希冀的幸福,这种幸福如同钻石般闪耀,自己只是一块拙石,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光华。虽然不知他希望的幸福是什么样子?但是,不难预见。世人希求的幸福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不是么?
她手里仍抓着着滴水的床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很清晰,很平静,慢慢地,坚定地说:“对不起,时竫,我不喜欢你!”
她斩钉截铁地掐断了这份念想。
断了他的,又何尝不是断了自己的?这份感情太纯粹,太昂贵,可是自己已经掺杂了杂质,给不起他要的幸福,给不起!
“我哪里不够好么?”时竫眸光暗了暗,固执地问,“哪里让你不喜欢?你说说看。我、我可以试着改……”时竫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一直低到脚下的土地中。
“你不必改,你已经很好。但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江苑只好违心地胡乱找着理由。
“我,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时竫把自己的姿态降到了极低的位置,把自己的尊严也踩入尘埃里。
“很多事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你可以改变自己,但是你可以改变我们之间年龄的差异么?”江苑提出尖锐的问题。
“年龄不是问题,我母亲比我父亲大六岁,两人不也生活得很好?他们很少吵架,很恩爱。我们只差四岁而已,年龄差异根本不算什么。”时竫激动地说。
“时竫,强扭的瓜不甜的,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人的命,天注定。”江苑垂着头。
“先不要拒绝,先考虑看看,给我一段时间的考察期,好么?也许你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我适合你呢!如果考察后,你仍发现我不是你喜欢的,我不会再勉强你的,我会放手。可以吗?只是希望你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时竫固执地说。
江苑不置可否,点头不行,也狠不下心说拒绝的话,时竫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自己狠绝的话无法再说出口。
江苑觉得再住在这里,自己会很难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当机立断,立刻离开这里。怎么跟时妈妈解释呢?当初自己是想住到明年春天的,她从没看过盛大的雪景,说要待到冬天下雪时,欣赏这里的如画雪景。时竫还承诺说,到时陪她去林子里看雪景,冬天的山林异常美丽,没有看到,会有遗憾。
如今,冬天还没到来,自己就打算再次离开了。只是这次一想到要离开,竟然有了心痛的感觉。
太阳刚下山,天刚擦黑,时妈妈早早把鸡赶进鸡舍。说最近几天,老是有小动物觊觎她养的这几只芦花鸡,天要冷了,林子里的吃食不多了,小动物们才来打她几只鸡的主意,每天夜里,那些动物们窥伺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贪婪的光,吓得鸡惊叫着到处乱跑。本来是天黑了之后,鸡会主动乖乖钻进鸡舍里的,现在太阳刚下山,就让鸡回鸡舍。鸡老大不情愿,咯咯叫着一圈圈在院子里转着圈飞跑。
江苑和时妈妈撵着那几只鸡赶了半天,都累得气喘吁吁,最后才把最后一只精力旺盛、东躲西藏怎么都不愿意进鸡舍的芦花鸡圈进了鸡舍。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坐在院子里,累得只有喘息的力气。互相看看两手污浊,头发乱蓬蓬的样子,两人相视开怀大笑。
趁着这么好的气氛,江苑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貌似很随意地说:“时妈妈,我想最近回家去一趟。”
“回家?不是说要待到明年春天么,怎么又要走了?家里有什么事么?”时妈妈有些意外地问。
“没什么要紧事,想我爸了,就想回去看看。”江苑避重就轻地说。
“那你要赶早,趁冬天还没到,赶紧回。冬天到了,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路上可不好走呢。”时妈妈说。
“好,那我收拾收拾,这几天就走。”江苑松了口气。时妈妈拍拍手站起身,说让她进屋休息休息,等会儿一
块做晚饭。
跟时妈妈交代完,一回头,就见时竫站在房间门口。
看来她们的谈话他都听到了。这样也好,正不知如何跟他开口。
时竫脸色阴沉地看着她,“真的想走?”
“是啊,有点想家了。”江苑有些心虚。本来为了不伤害时竫,她对时竫准备了另外一套说辞,现在被他听到,用不上了。
“如果是因为我,大可不必。”时竫生硬地说完进了房间,不给江苑解释的机会。
第二天,江苑还没起床,时竫就起身开车走了,时妈妈说时竫有事去了来世镇。
江苑收拾好了行李,想趁时竫不在家时离开,以免相对尴尬,更怕时竫挽留。她怕自己禁不住时竫的挽留,一心软,就放弃了自己的初衷。
她最受不了时竫看自己的眼神,更加不想瞧见时竫痛苦的样子。
江苑准备好了,正打算跟时妈妈交代一声离开时,时妈妈身体忽然不适,躺在床上捂着腹部,很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