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或者和亲,历来是文化相融交流的好方式。大梁与渝国在这一方面也一向开明,闺女出嫁陪嫁之物多是典籍物资,更有甚者会陪嫁以城池人民。只是因贵女和联姻者身份不同,规格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如乌德龙现在的情形,他将来迎娶曲珍,便只有寻常规格,并无特别之处。但若是到了曲容出嫁和亲渝国之时,便会是凤座九架、典籍数万、生产作物数千、庶民宗族无数。曲容所许诺的,让将烈不得不心动。
将烈道:“不知道长公主所许诺的,会是哪一位贵女?”
曲容笑笑:“这承诺兑现之时,大抵不过两种情况。一者拓土称王,一者沦为败寇。成,与大梁的联姻便会是锦上添花、文明交融之喜。败,迎娶一国之贵女,很可能就会成为你东山再起的机会。两种情况,和亲的贵女人选自然也不一样。但我可以保证,就算是最低,也不会低过藩王郡主这一等级,长公主府有这个能力。”
将烈大笑:“今之天下,大局未定。长公主怎知,我会迎娶的是大梁的贵女,而不是渝国的贵女呢?”
曲容道:“迎娶大梁还是渝国的贵女,要视乎你当时的情况而定,现在并无定论。但是将烈勇士不放想一想,时移境迁,你有拓土称王的可能,我也有问鼎后位的可能。无论哪一种,你似乎都不能吧话说死。就算没有我,还有向哲。你最好三思而行,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有随机应变的可能。”
将烈站起来靠近曲容,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很是逼人:“长公主今日凭借殷王昔日留下的势力比我强,将来就未必了。男儿生如世,自有无限的可能。长公主这一生,最高不过一个深宫妇人,并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曲容抬头直视着将烈的眼睛,对于他身上浓烈并且猛烈的侵略性以及压制性气息视而不见:“能执掌住别人的势力并且把它发扬光大世世代代的继承下去,未尝不是一种本事。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将烈勇士可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今日我凭借长公主府地位高之于你,他日我的身份权力,未必逊色于你。”
将烈勾唇一笑,往后退几步,和曲容保持成一个相对安全的姿势:“我对于几十年后我二人再见的场面,充满期待,也有可能,我们此生不再相见。”
曲容学着他的样子笑着看着他道:“我只盼来日相见,以我还能以平等之礼相待。想来,这对于你我二人来说,也并不容易。”
将烈道:“有今日长公主这一句话,将烈自当勤加勉励,他日与长公主再度相见,不负长公主今日盛情款待。”
曲容昂首大笑,走回主位上,杨袖对着将烈,示意他落座:“将烈勇士,请!”
将烈落座,曲容举目示意,美姬立上,一时歌舞升平,好一片太平富贵景象。
议政殿。
庄王曲玮意气风发的从议政殿走出来,秦全和顾远泽跟在他身后。秦全面如肃穆,对于庄王曲玮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没有触动。顾远泽眼睛含笑,明显对于庄王比对端王满意。靳清从前面走过来,与几人互相见礼。
“国师这是要去见父皇?”庄王曲玮心情极佳,再看见靳清,想起他对于自己暗地里的支持,更加心情舒爽开阔,对着靳清问道。
“老臣要就目前军令司的状况与陛下商议是否增派人手进入总部,谢庄王牵挂。”靳清直言不讳,直接将自己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和盘托出。
庄王叹道:“是啊,上一次球猎之后,军令司人手不足,现在好多事情也耽搁了。屈元帅又不在长安,杨总帅忙的是焦头烂额。也是时候增添军令司的人手了。”
秦全轻笑两声,说道:“就算是屈淮在长安,不也还是杨定平一个人的事。军令司的人手,还不是看陛下的心意。”
顾远泽轻咳一声:“臣不议君非,国师还是快去吧。”
靳清点头,几人侧身让路,靳清独自走进议政殿。顾远泽对着庄王道:“庄王殿下,礼部还有些细节想要与您商议,您看您是否方便。”
庄王笑笑:“顾尚书找本王,本王自然是有时间的。既然礼部还有细节需要商议,不如我们移步礼部,本王自然对礼部的高见洗耳恭听。”言罢又看向秦全:“秦尚书不如一起?”
秦全摆摆手:“老臣老了,没有那么好的精神再去听礼部的事情。老臣就在这里等着国师出来,午时和国师去喝点小酒,庄王和顾尚书自便吧。”
秦全的态度虽然还说得过去,但是内容就不十分漂亮了。庄王也不介意,和秦全客套几句,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也让秦全不是一直黑脸。他见秦全不回应,自然也不自讨没趣,与顾远泽携手而去了。秦全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发出一阵无奈的叹息。随即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打量着这已经看了几十年的议政殿,静候靳清出来。
秦全料到了这一等会很久,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久。一直等到午时他准备用餐的时候,靳清也没有出来。秦全哼了一声,倔强脾气又上来了,命小宦官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找了个宫墙阴凉处坐直继续等。在议政殿门口站岗的侍卫和宦官也不敢去招惹这位一直号称脾气不好的户部尚书,只得当是看不见他,任他自生自灭。
秦全坐在宫墙边上,黑着一张脸看着议政殿的大门。他当然不是脑子抽筋非要在这里等着靳清陪他去喝酒,那不是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乐子吗。他要等靳清,是因为他在私下已经见不到靳清了。
代王势大,梁帝想要建立朝中的平衡,就必须从余下的皇子里进行选择。端王几度失力,一直没有尚佳的表现也就罢了,偏偏还被他弄得搞砸了。现在梁帝必然不会劳而无功的继续去打端王的主意。以现在的清醒来看,庄王,似乎是梁帝最适当的选择。
端王、庄王、代王、昆王……依稀有个清瘦的人影在脑海中回想过,林淼堂,这个曾经名噪一时、万人之上的大梁宰相,再度出现在秦全脑海里。他咳嗽几声,陷入了回忆。
秦全,是与靳清和林淼堂同一时代的人,甚至于秦全进入朝堂还要比这二人早上几年。他看着林淼堂和靳清一步步走上来,一步步走到彼此的对立面,一步步走到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局面。看着二人勾心斗角,看着二人此消彼长,看着靳清得意,看着林淼堂失意。私通内宫、畏罪自杀哪一个他都不相信会是那个看重自身利益大过一切的林淼堂会做出来的。如果不是林淼堂结党营私的势力对于朝堂影响过大,秦全未必会因为不耻林淼堂的坐法而赋闲在府,直到这一次图钰国使团来梁要与大梁通商,梁帝才因为户部没有比他更加精通这种通商事宜的官员而把他召了回来。
重入朝堂,秦全之心已经大不如前。他已经是一个老人,没有年轻之时愤世嫉俗的傲气,也没有当年一力向上开拓进取的意志,更加缺少了他当年意气风发,开口论孔丘的心气。唯一剩下的,就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不服。
这骄傲与不服输的心气,支撑着秦全走完了整个生命。这骄傲与不服的心气让秦全当年与林淼堂在政治原则上产生分歧之时无所顾忌的拂袖而去;这骄傲与不服的心气让他重入朝堂之后无法容忍无能的端王在他头上指手画脚干预他最骄傲的户部事务;这骄傲与不服输的心气让他没有办法对于夺嫡束手旁观,他不可能再度忍受一个昏庸的君主在他头上作威作福;这骄傲与不服的心气让他今日坚持不懈的等在这里,等靳清一个说法。
关于林淼堂,关于端王与庄王。
凭心而论,对于庄王,相比于端王而言,秦全是满意的。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大费周章的与端王争执。到了他这个地步,做什么事情会有什么后果都已经很清楚了,他没走一步甚至无需多想,便已经是其余人眼中的深思熟虑。就算是看起来的一时义气之举,背后也有人所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深思熟虑。看起来最没有意思的人,有时候往往会是实际上最有意思的那个人。
林淼堂一倒,林家一失势,皇后一失宠二皇子昆王这个原本因为是嫡子而炙手可热的人物,立马就变得敏感而岌岌可危。这一次梁帝彻彻底底不考虑昆王的态度,也让朝中对于站位持观望态度的大臣对于昆王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就算是秦全,也不认为昆王可以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昆王尚且不在考虑范围,更不要说刚刚被秦全一手从大好形势上推下来的端王。还剩下的,便是代王与庄王。
代王……庄王……谁当问鼎九五,谁当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