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楼。
云湘把手里的令牌翻来覆去的翻看着,这是屈淮在军令司表示身份的令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正面刻着军令司的令徽和名称,背面刻着屈淮的名字。这令牌一般的用处是军令司人在各处表明身份或者进入军令司大门之时所用的开门牌。但是对于屈淮来说,这令牌在这一方面的作用就着实有限了。
屈淮身为九州元帅,九州元帅府自然有自己在各处表明身份的令牌发放,屈淮一般用的也是自己九州元帅的令牌。所以这军令司令牌表示身份的作用对于屈淮来说就成了鸡肋,根本无用。毕竟这大梁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九州元帅屈淮是军令司三大巨头之一的?真要是不知道,那估计屈淮拿出自己九州元帅的令牌都没有什么用了。至于在军令司进门的问题……在军令司,有什么人敢拦着屈淮进门吗?
这样子一块鸡肋一样的令牌,却被屈淮特意派人从乾州千里迢迢送到长安交到她的手上,屈淮要她干什么?
云湘拿起一边随这块令牌一起送过来的绝对算不上信件的信件,信件上连个称谓都没有,只有短短一行字表明时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时间不给地点,屈淮要干什么?
云湘把目光再度投注在自己手里的令牌上,屈淮看起来对于这块令牌还算珍视,还在上面挂了黑曜石待着的吊坠。云湘挑剔的在吊坠的马尾上蹂躏一把,就以屈淮那么懒的个性,自己朝服的配饰都懒得收拾,怎么可能对一个如此鸡肋的令牌这么上心?她把手放在吊坠上那颗黑曜石上摸索着。果不其然,在黑曜石的底部,她感受到了点和别处不同的东西。
云湘抓着吊坠的马尾把吊坠提起来,黑曜石底部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北”字赫然映入眼帘。她深吸一口气,把整个令牌拍在桌子上。让平南王府的人帮他干镇北候府的事,屈淮也真是信的过她。
云湘把目光再度投注在令牌上,她明白屈淮的意思了。上一次高华郡主的所作所为,她虽然没有特意打探过,但是对于高华郡主干了点什么,她还是略知一二的。想来屈淮是通过高华郡主看到了这件事情的危险性,这才选择了他平时根本用不上的军令司令牌做代表他身份的信物。纸上的时间,想来就是这一次镇北候府与他联络的时间。
去,还是不去?屈淮既然没有明说,她完全可以当作自己没有发现那个小的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的“北”字。完全在她自己。
云湘摩擦着手下的令牌,令牌通体漆黑,与她过于白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权衡利弊,终于是把令牌拿了起来,把信件放到烛火里烧掉,起身出门。
她是没办法了,随便屈淮干什么吧,她认命!
长公主府。
此时已经是深夜,却一点不妨碍长公主府的灯火通明。这座坐落在长安城东北处的府邸,以这样子的方式,宣告着自己在长安城的超然实力。
将烈自正门进入,今夜是独属于长公主府的时间,长安城中不会有另外不相干的人看到有关今夜所发生之事的一星半点。正厅金碧辉煌、气势磅礴,曲容端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将烈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嘉德长公主。”将烈朝着曲容行礼,被曲容出言阻止:“将烈勇士不必多礼,今日我宴请你,你我二人乃平等之态,没有谁对谁行礼之说。”
将烈笑一下,也不执意继续,直起身子对着曲容道:“既然如此,长公主也可以之间叫我将烈。”
曲容含笑点头,伸手引向一边:“将烈,坐。”
将烈入座,眼睛看向周围服饰的人。曲容会意,说道:“你不必在意,这些人都是可信的心腹。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听人说话,只会做好他们份内的事情,其余的与他们无关。”
将烈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曲容看着桌面上的膳食对着他介绍道:“这些都是我府里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不妨尝尝,与草原的风味,想来应该是各有千秋。”
将烈看着桌面上膳食,曲容准备的很精心,比之将烈参加过的几次国宴都毫不逊色:“谢长公主厚爱。可大梁的美酒佳肴虽好,却依旧不敌草原奶酒牛羊对于将烈的诱惑之大。”
曲容会意:“不知道对于勇士来说,草原奶酒牛羊的诱惑到底有多大?”
将烈道:“心向往之,不能自已。”
曲容问道:“若能使之,当如何?”
将烈看着曲容,曲容举起酒樽与他对饮,将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若能使之,烈当辟土封王。”
曲容点点头:“辟土封王……不知道勇士可否想过,辟土所需何,封王所需何?”
将烈不语,只是看着曲容。曲容笑笑,说道:“辟土,无军队不可。勇士可以利用的军队,无非是天狼部落,平南王府也许会在适当范围内提供支援,却不会帮着勇士进犯大梁。然而勇士相必自己也知道,天狼部落的人,有多少是能够真正追随你,为你鞍前马后,开疆拓土,开辟万世功业的?天狼部落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勇士这种智者反而不被重视。就算是有少数人愿意为勇士奋不顾身,想来也是没有选择追随乌德龙的人数多被。”
将烈看着侍女为自己的酒杯倒入心的美酒:“长公主看得清楚,乌德龙在天狼部落可以获得的支持,的确比我多。我在天狼部落之中只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头目作为亲信,手中最多不过几千人。乌德龙取得的支持力量,足以让我望尘莫及。”
曲容笑笑:“既然此路不通,勇士为何不另谋出路?”
将烈笑着扭头看向曲容:“长公主有何高见?”
曲容走下主位,来到将烈对面坐下:“松狂滩摩尔部,足以满足勇士的要求。”
将烈挑眉,他生的浓眉大眼,又常年在草原与人搏斗生存,气概不言而喻。这一动作,更生几分邪魅。曲容站起身来,一条一条与将烈分析着。
“天狼部落,以乌玉穹为首领。首领权威最高,但是首领手下,却有着不少掌管兵权、为天狼部落出谋划策的头目。你要在天狼部落发展,不取得这些人的支持,将会寸步难行。然而这些人与乌玉穹亲近,一向以乌玉穹的想法为最高指令。乌玉穹自己支持乌德龙而不重视勇士,这些人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太多出入。但是松狂滩摩尔部就不一样了,虽然名义上是由松狂滩摩尔做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松狂滩摩尔部真正的大脑,是巫神。这便是勇士的优势了,与天狼部落那些人不同,这位巫神,可是重视脑袋的。”
将烈歪着身子以狄戎常见的坐法坐着看向曲容:“松狂滩摩尔部素有野心,怎么肯能平白无故出力助我,长公主未免有些好笑。”
曲容莞尔:“将烈,你不要骗我。你若是连松狂滩摩尔部这个助力都看不穿,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趁早打消了你的雄图霸业。”
将烈依旧不说话,曲容自己说道:“渝国与大梁,中间隔着一个南境草原。越其以鄙远,不智而不可为。同样,天狼部落未必会愿意全部北迁放弃草原。最好的结果,就是南境草原一分为二,天狼部落与渝国各占其一。天狼部落与渝国是盟友,渝国不能干出侵犯你们领地之举,那现在与你们天狼部落正草原上平分秋色的松狂滩摩尔部,会不会就是渝国的目标呢?”
将烈看着曲容,他手里的酒樽被他牢牢的握着,依旧不发一言。曲容继续说道:“这个道理,不止是你我清楚,渝国清楚,松狂滩摩尔部的巫神也很清楚。所以不用怀疑,如果可以,巫神是愿意依附于天狼部落或者渝国的。让他们与乌玉穹或者乌德龙交涉,乌德龙与乌玉穹对于他们的倚仗程度、重视程度、可以许诺给他们的东西,都不会必你更多。而你相比于乌德龙的优势所在,巫神也会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你们完全有的商量。”
将烈依旧不说话,曲容道:“今日我让国师代为邀请勇士,就是让勇士明白,我不是以大梁长公主的身份邀请的勇士,而是以渝国未来王后的身份邀请的勇士。勇士大可直言不讳,我会考虑的,是渝国与天狼部落的利益。”
将烈道:“松狂滩摩尔部当然是强大的助力,也是我的目标。”
曲容满意的笑了:“开疆拓土之劳已有,立国之根基却不容动摇。天狼部落与松狂滩摩尔部俱是民风彪悍。虽然骁勇善战,但若要他们为一国之栋梁,上可匡扶社稷下可安抚黎民,实在是强人所难。勇士应该也明白这件事情,不知有何想法?”
将烈把身子略微坐直一点,看着曲容:“长公主就是长公主,渝国王后始终都是将来,现在的长公主,还是长公主。”
曲容坐到他对面:“这是不可逃避的问题。草原狄戎,没有属于自己的文明传承。就算是有,一旦立国,以农耕为主体,你们的文化也必定不会适用。学习大梁或者渝国的文化,是狄戎建国唯一的希望。”
将烈伸手对着曲容:“条件,我能获得什么?”
曲容道:“我要你保证,将来天狼部落与大梁开战,必尊战时之礼,你率领的部队,可攻城池,不可灭国民,可略资产,不可毁社稷。这对于你的长远发展也有利,你用不着拒绝我。乌德龙与乌玉穹我鞭长莫及,你是我最后的努力,成则成,不成,我也没有办法了。”
将烈点头:“是,狄戎入主中原,必然要学习中原文化。天狼部落的其余人我也控制不了,但我答应长公主,我所率领的军队,可以做到这一点。作为回报,长公主将许诺我什么?”
曲容嗤笑一声:“这对你而言有利无害,你没有必要算的这么精细吧。不过我也没有这么小气,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和乌德龙所得到的一样的待遇。你将来若要和大梁联姻,长公主府将鼎力相助。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