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的惊呼声刚刚发出来，老者就斜着眼睛飞了过来一个眼刀:“怎么？听见墨玦这个名字，小娃娃很惊讶？”

我快速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来了什么，又摇了摇头，道:“墨玦此人，我也不是没有听过。老头子，有没有人告诉你，随便冒充别人是不对的？”

顾昭立于一旁，神情隐晦不明，却适时地咳嗽了几声，将墨玦正准备同我说的话堵了回去，我抬眼过去看，墨玦仿佛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笑容可掬地直起身子，朝我挥了挥手:“你瞧，他都不耐烦了，老头子多说几句话他就受不了了，也怪不得你这小娃娃会被他看上!”

“墨师父，她……”

墨玦反过头来虎瞪了一眼顾昭，顾昭登时将话都停了下来，旋即不再答话，接着墨玦又看看我，眼睛眉毛不停地冲着我眨啊眨，道:“你们聊就好，就好!我绝对不会听墙角的，你们随意!当然，也要记得好好对待一下这周围的桌椅板凳，损坏了也是个价值不菲的价钱，老头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一股脑说完，我还尚在懵圈当中，就只见他笑眯眯地走到门口，反手就丢来了一个瓷瓶，道:“虽是小娃娃体内的毒素已然排除，可时间一久，那就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了!要不是看在你以后也是要叫我一声‘师父’的份上，我也不会给你，小娃娃，当知珍惜二字来之不易呢……”

我抬手接过瓷瓶，一股清香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令我此刻混沌的神智得到了几丝清明之意，不用猜，便就已经知晓，我手中的这瓶，定然是个不凡的东西。

然而事实也正如我所料，顾昭淡然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暗示意味，道:“清玉丹，能解百毒，医治百病，天下仅此一颗，当初墨师父也是费了好几番力气才从鬼谷主那里抢来的……昀昀，还不谢谢师父？”

我再次望了望这瓷瓶，突然就觉得这真是个好东西，不要白不要，顷刻之间就收回了正要将这瓷瓶丢还回去的动作，转手放进了被窝里，便也是收下了，也是一份人情，可我也没想认这老头子为师父。

墨玦说完话也就出去了，屋内瞬间就只剩下了我和顾昭两个人，室内又恢复了寂静，我环抱住膝盖，将脑袋死死压住，顾昭没有说话，半晌，我才听见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我的情绪也伴随着一声叹息极速上升，仿佛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显得那样引人怜悯，我闷声开口:“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顾昭仿佛微微一愣，眼中流露一种我看不懂的心疼，他走上前来捧起我的脸，旋即朝着我摇了摇头，道:“沐家权势滔天，你为家主，还有什么可以可怜的地方？你若还可怜，那么那些平民百姓又该如何？”

我怔怔地，不知所措，却也没有躲开他的手，就那样任由他捧着我的脸，两个人挨得那样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喷涌而来的气息，那样陌生，却又莫名的熟悉。

他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可怜的人，可唯独你，不需要被可怜，而你又怎知，他人的状况或许比你这更要糟糕几倍，甚至几十倍呢？那他们又该如何？我没有可怜你，从来都没有。我们很像，很像一类人，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在这浮世中相遇啊。”

心头仿佛有什么正在破茧而出，他说的对啊，我和他是一类人，一样的步步为艰，一样的在朝堂四处周旋，一样的……稍加不小心，便能万劫不复。

“可，那不一样啊……你无牵无挂，我却有整个家族，你靠自己，我却有沐家为后盾，你可以拼才华谋略，我唯一拿的出手的，就只有我这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了……”我弱弱的回答。

顾昭:“……”

良久，顾昭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又回到了尴尬的时刻，直到我以为他再也没有打算和我说话的时候，他长叹了一声，声线冰凉无意。

“沐昀，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掩饰自己呢？为什么就不能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流露出来呢？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只有我，才能让你感觉片刻的松懈，也只有我，才是你倾听的最佳听众……以后，在我面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必如此的防备。”

我皱起眉，我又何尝不想自己做回真正的自己，没有虚伪和做作，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时时刻刻想着去算计别人获得利益，通通都不该是我干的事才对，可偏偏，这些事，就要由我来完成。

真是不公平……

“你认为，在你的面前，不需要防备？顾昭，我又怎么知道，你和他们是不是一样呢？我至亲至爱，我最好的朋友都可以为了旁人反过来与我为敌，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保证，我可以对你……没有防备？”

我莫名笑出了声，突然觉得可笑至极，这样的话竟然是从顾昭的口中说出，一个我连底细都没有摸清楚的人，却对我说我可以卸下防备真心待他，可是我从来没有防备的人，却利用了我的真心，利用我对她们的信任，真是……可笑。

顾昭将手缓缓伸向我的后颈，我低低看着他，没有动作，他将我盘于发上的发带扯下，如瀑墨发瞬间倾洒而下，斜斜披散在我的肩头，窗外微风拂过，荡起一室的旖旎风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抬头露出疑问的神情，下一刻就已经被顾昭打横抱了起来，不待我惊呼出声，在离开门槛的那一刻，我瞬间低下头将长发飘飘覆至脸上，以阻挡过往他府里的人认出来，毕竟现下我女儿身的身份还不能公之于众，就算我可以不在乎，可是，理智却告诉我，我不能这样冲动。

他一路走去，我也没有心思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是一味的将头压得最低，整个人都几乎塞在了顾昭的怀里，直到顾昭的步子微微停下，我才小心睁开眼睛瞟向外边，一路的花，沿途中以及不远处那一丛，整片花海似的，都是木槿，红的似烈焰中盛放的妖莲，看起来却不像是眼花缭乱，而是将花的最美姿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面前。

我突然记得，上次我还是顾昭的身子的时候，我去见沈璧时，也是一丛这样的木槿，红的似火，不像是正常的木槿花颜色，可是最疑惑的仍旧是另一件事情，木槿花虽花期长了些，但也不至于在这寒冬腊月时仍旧盛放地如此娇好。

“昭哥哥，你来了!”

一声女子的柔声温柔传来，我不由自主寻声望去，只见一袭粉衣的襦裙的女子立于面前，脸上还带着不明的红晕，我再望了望她看向顾昭的眼神，瞬间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我悄然挣扎着从顾昭的怀里下来，这时候那位姑娘好像才终于看见了我，面色微微敛了些，但又很快恢复了笑脸，转过头来继续问顾昭:“这位姐姐是……”

她甫一出声，我便下意识去看顾昭的脸色，毕竟我并不希望我的身份被他人知晓，就算是他认识的人也不可以，这样的麻烦我不可能会给自己留下。

我示意性地望向他，他便也低下头来附在我耳畔，低低向我解释对方的身份:“紫莀，我的……妹妹。”

妹妹……

我好似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的啊……

顾昭好似也知晓我的想法，旋即开口道:“紫莀，带她去打扮一下，其他的事，不必管许多。”

“打扮？”我立即抬头看他，他将我的发带扯下，也不可能是要一个姑娘又给我弄一遍，且我方才才发现，这处院子是较为偏僻的地方，既没有仆人侍候，也没有丫头在这经过，只能说或许这是面前这姑娘单独的住所，那他将我带到这来又是要做什么？

他朝着我点点头，微笑如春日里的旭日，温暖得不像样子，语气中都仿佛带着与平时不一样的暖意，“难道现在，你还不想做一回自己吗？如果你有心愿，或许这是你毕生都最希望的愿望以及根本就不会实现的事情，不是吗？那么现在，没有人知道，穿给我看就好。”

我犹豫半晌，他说的没错，他也的确足够了解人心，他甚至都已经将我的心思琢磨的半分不差，他是那么了解我心中的祈望；我想要穿上女装，做回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沐昀已经很久了，可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我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害怕被人看见，害怕被人认出我其实是个女子，害怕被人抓住足以致命的把柄，然后等待我的，就只有万劫不复。

这样的话，我就根本就不能这样做:“可是……”

“沐昀。”顾昭猛然打断我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不同的光芒，一点一滴攻克我的心房，他说，“我想看，我想看看你女子的模样。只穿这一次，做回自己，哪怕就只是一刻钟也好，不是吗？”

我皱着的眉此刻毫无犹豫的舒展开来，是啊，只穿一次，只为了自己，我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样多，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想的，我谋划的，都是为了旁人，为了沐家；那么，我就自私这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更重要的是，他说，他想看啊。这一刻，我突然那么想穿上女装看看，心中竟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因为他说的想看，我便比之之前更想要做这件事。

可是这些年来的政治素养已经将我的棱角全部磨平，我根本理智的不像话，我必须要考虑这件事做完之后会对我有什么威胁，又会因为这件事，沐家会不会就此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