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月光下,楚云宵面如冠玉,两鬓霜华。
诗桃有些心疼,又觉得多了那两鬓的白霜后,皇上越发的俊朗仙姿,好似谪仙下凡。
可是,她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看似平静如水的楚云宵,内心却焦灼的犹如燃着一团火。此时距离期限已经只有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后,他的千军万马就要兵临乔木城下,破城而入。虽然,如此势在必得,也是众望所归,可是他还是不想那么做。
毕竟,南泽北冥相安无事了好多年。不是他贪图安逸享乐,而是一打仗就免不得破坏,免不是血流成河。如此一来,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毁了房屋,他们会流离失所,毁坏农田,他们会饿肚子。死了人,他们会失去亲人,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惨像,无论是南泽百姓,还是北冥百姓,因为他们的私心,而让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实在于心不忍。
每次征战前,他都会想起在相府的那段时光。
那时她浅笑蔫然,那时他无忧无虑。她告诉他,她希望有一天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能穿暖衣,人人都有大房子住,人人都快乐无忧。多么单纯的想法,多么伟大的想法。而他亦是想都不想就承诺她:若是有朝一日,我为君王,必定让四海之内皆无战事,让百姓们人人都过上好日子。
如今,他已是加冕在身,君临天下,可是他却要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去填充为君为王的野心。究竟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婉清,你真的不与我做这笔交易吗?
楚云宵微微叹了口气,看似一声轻叹,却包含了他无数无数的无奈与悲哀。
“皇上,您怎么了?”其实,诗桃心里头跟个明镜似的。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莫婉清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就表明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的机会了。而姥姥给莫婉清的最后期限是七天,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还有四天,她觉得这四天对他们来说太长了,可以做许多事。她是不是应该劝劝姥姥,把时间给缩短?
“没什么,明天就要大战在即了,不免有些激动。”楚云宵淡淡道。
他原本不需要在诗桃的面前掩饰什么,也不想在她面前掩饰,可是这个丫头越来越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许多不该过问的事,她却偏偏要问。许多很私密的事,她却悄悄地偷窥。即便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亦亲亦友,可也不必要如此做。
诗桃怒了努嘴,
“皇上一向运筹帏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也会激动吗?”
“呵呵,高离在破晓前赶到,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楚云宵忙话锋一转。
诗桃顿时拉长了脸,
“皇上,不要再提他好不好。”
两人正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窗前突然飞过一只青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却被有心的楚云宵注意到。他怔了一下,突然急走到窗前,纵身跃出窗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饰抓住那只青鸟。果然,在它的羽翼下发现了一张小小的纸笺。
他旋身落地,拆开纸笺一看:于午时,沙柳江畔,望江亭内。
他认得这个笔迹,是莫婉清的。
楚云宵内心顿时一阵激动,她果然肯见他。
对于这个赌局,他终是松了口气。他恨不得立马就飞到江边去,迫不及待的他转过身,欲马上去赴约,可是一抬眸,却看到诗桃横腰拦住他的去路,
“皇上,您要去做什么?”
“与你无关。”楚云宵冷冷道,直接绕过她,径直往沙柳江畔行去。
诗桃定定地站在那里,恨不得将下唇咬出了血。就让他们见见吧,反正那死丫头也活不久了。她知道,姥姥一定不会放过莫婉清......
明月高悬,星子落江。
江风轻轻荡着柳絮,在夜空里旋转着,飘浮着。
有淡淡的青草香,伴着河中的波光一起勾动着人的神经。
楚云宵来到沙柳法畔一看,望江亭内空空如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骗了。可是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了解她,即便她不可原谅他,但也决不会骗他。他沿着江畔,一直往下游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水乱四溅的响声。
他蓦地回头一看,就在望江亭畔,一袭白衣湿淋淋地站在江中水没过胸脯的位置。
楚云宵不禁一个寒颤,拼命地跑过去,跳入江中,淌到那个白衣身边,从身边紧紧抱住她,
“婉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蓦婉清惊讶地转过头,怒声道,
“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说着,便拒横一抱,将她抗在了肩上,往江边走去。“我不死,就决对不允许你死。”
“你是说我想跳江自杀?”莫婉清恍然大悟。
此时,楚云宵已将她抗到望江亭内,将她放在石凳上,并脱下自己的衣衫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难道不是吗?”
莫婉清轻笑,
“看来,你真的很不了解我,既然我答应来见你,又怎会当着你的面去寻死?”
看着她轻扬的唇角,楚云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笑了,而且还与他说了这么多话。
“那你是为何......”他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又扬了扬唇角,
“是因为我发现有人跟踪我到这里,你也看到了,这江边除了几棵沙柳,别无可躲,所以我就只好躲进水里喽。”她顿了顿,“现在想想,多亏了那时的你顽皮,喜欢跟高离在水中比扎猛子闭气,由于好奇,我也跟着学,不然,像今天这样,恐怕我早就溺水而亡,还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自杀了。”
楚云宵愕然,原来,曾经的一切,她记得那样清楚。
“你一点儿都没变。”他不禁脱口而出。
莫婉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你却变了。”
“我也没变,只是我们之间经历的太多,让我们彼此埋没了初心。”楚云宵有些许无奈道。
莫婉清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柔软而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这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迷惑他而装模作样。她只觉得今晚的月光好美在,今晚的江风好柔,连空气都带着甜甜的味道。诚如他所说的那样,若是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这些不堪回首的事,一直停留在那些无忧岁月,该多好。
“真的吗?”昔日美好的岁月,像蜜一样浸润着她的心,“我想试试看。”突然,她捧着他的脸旁,吻上了他温润的唇。
而他,在意外之下,本能地激烈地回应着他。
柔柔的月光下,彼此浓情蜜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好像时光流转,回到了如初的时光。就这样,彼此缠绵了好一会儿,莫婉清才轻轻推开了他,微微低着头,垂下了眼帘。涨红的小脸儿,在幽幽的月光下泛着剔透的光。
他怜爱的瞧着她那害羞的小模样,与从前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变。他再也无所顾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满目深情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子,此时此刻,不管她是真情流露,情不自禁也好,还是虚情假义,情里藏刀也罢,他都无所谓了。
他只相信他的感觉,他那一颗死寂的心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悸动过了。
他将她轻揽入怀,很意外,她没有拒绝,
“我很想知道,北冥皇帝那么喜欢你,你是怎么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他微微有些担心道。
莫婉清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摆弄着他垂在胸前的青丝,
“只要我提出的要求,他都会答应我。”
这句话在楚云宵听来,着实有些讽刺,
“就算是要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也答应?”
莫婉清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
“像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我的心早已经被人所占了呢?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个男人,当然知道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的,他也是有自尊的。”她半真半假道。
其实,她跟赫连煜是这么说的:
那天匆匆跟着你走,有一件事没有说清楚。等我把事情说清楚,一定马上回来。
就这么一句话,赫连煜居然什么也没问,真的就答应她了。那一刻,她的心真的好痛。因为,因为她根本就在骗他。她这一走,或许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一直悄悄跟踪她的人是谁,可是她能肯定,一定不是赫连煜。
“看来,你了解他比了解我多。”楚云宵微微有些醋意道。
“那你身边的诗桃姑娘呢?是不是比我更善解你意,了你心思?”她调侃似的反驳道。
一句话把楚云宵弄得哑口无言,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莫婉清笑笑,
“都做了一国之君了,还是那么嘴笨。”只是片刻,她便正了脸色,神色凝重道,“你没有忘记我来见你的目的吧。”她突然话锋一转。
楚云宵微微叹了口气,他多么希望她不要说出这句话。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按着交易来就即可。可她还是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破坏了他如梦一般的美好。
他垂眸凝思了半晌,
“放心吧,只要你今晚跟我回去,明天我就让大军撤离,并让出丘柳镇,举军退回出沙柳江域。”
“好!”她坚定地竖起了小拇指,“一言为定。”他看了看她微微道,
“还是你小时候一样,喜欢拉勾勾。”
莫婉清没了方才的柔情似水,也没了方才的笑逐颜开,她的眸光里满是哀色,一脸的沉重。
可是刚才她的种种表现那么真实,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婉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莫婉清缓缓起身,走到江边,拾起一粒石子,扔进江心,兀自响起“咕咚”一声,
“你说吧。”
“你刚才所有的举动,是虚情假义,还是真情流露?”他有迫不及待道。
莫婉清蓦地转身,紧紧地拧着眉心看着他,
“你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她怒声说罢,便径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