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华用了韩子高的策略,派了五百轻骑分布在宝应和高邮之间所有的通道,包括陆路和水陆,将两地之间的所有通信全部切断,陈子华是下了死命令的,别说行人商旅,高邮和宝应之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到对方的县镇里去。
“子高啊,你也来了啊,正好我们正在说让兵士唱哪首吴歌,你也过来一起选一首吧。”韩子高到了陈子华的营帐里,从外看见里面没什么人便径直走了进去,进到里面才发现高廉和赵敢都在帐门后,便恭敬地向陈子华行了个礼。
“不知道都有那几首吴歌备选啊?”韩子高凑了上来。
“我从吴越的徒歌里选了几首,韩先生也来参详一下吧,有《越人歌》、《侯人歌》、《尔汝歌》和《子夜歌》四首,听说韩先生是会稽山阴人,自然也是吴越之地的人物,韩先生以为哪首最好啊。”赵敢在一旁把自己搜集来四首吴歌的名字说了出来。
“越人歌……”韩子高听了越人歌的名头便不由自主的吟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边吟着一边深情款款地看着陈子华,陈子华听到韩子高吟诵这一曲,也顿时有些彷徨,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没想到韩先生独爱这一曲啊,这越人歌虽是南音之冠,但是毕竟唱的是男女欢好之音,又是越音,恐怕难以达到效果吧。”赵敢在一旁听到韩子高吟出了越人歌,便上前笑着说道。
“赵将军说的对,这越人歌确实不怎么适合。”韩子高被赵敢这么一说便从自己的沉迷中醒了过来,慌忙地说了一句不合适。
“《尔汝歌》是吴主孙皓所做的五言诗,只有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这四句,虽然用吴音诵读,但是还是没有吴音特色在的。至于《子夜歌》这首便只在名门之中流行,而且需要配着管弦而歌,很多吴地的百姓都不熟悉,所以还是《候人歌》这首吧,这首最合适。”高廉在一旁听了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高副将可以啊,竟然对这几首吴歌如数家珍啊,我也是之前搜集的时候和乐官们交流了很多才知道的,看样子高副将对这些吴歌的来历是清楚的很啊,在下佩服。”高廉能够清楚的说出这四首吴歌的出处和分别,还这是让赵敢大吃一惊的。
“哈哈,赵将军,高廉在追随我之前曾是江湖中人,所以对吴歌有所了解也不足为奇,既然已经选定了,那就这样吧,你立刻从士兵中选几个精通吴音的,让他们学会之后就在高邮和宝应的城外日夜不停歇的唱,一定要让吴歌响彻整个县城。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要事要和韩将军密谈,高廉你到帐外守着,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要让进来。”陈子华笑了笑,便向赵敢等人下了命令,顺便把旁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韩子高与自己在中军帐内了。
“你在江陵是风生水起啊,怎么舍得来京口了?”中军帐没有了别人,陈子华突然语气转变,话语之间充满了调侃的气息。
韩子高听了便知道陈子华这是生自己气了,便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江陵到京口的几日的路程?你又走了几日?我只当你是迷恋京城的烟华而不舍得回来了呢,天可怜见,居然让我的门下也出了别人的家人。”陈子华坐在位子上,侧着眼睛看着韩子高。
可是韩子高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你怎么不说话了?觉得自己错了?还是觉得我诬陷你了?你自己看看,你才到了江陵几天啊,这全江陵的达官贵族都已经要和你结亲了,尚书左仆射于琼,尚书右仆射王褒都想让你成为乘龙快婿了,韩蛮子,你真是本事了哈。”陈子华说着将一堆拜请结亲问询的贴子都扔了出来,直接砸在了韩子高的额头上,把他的鬓发都砸乱了,砸到了韩子高陈子华也觉得有些重了,有些心疼,但是现在正在气头上,却也没有立刻去查看。
“你怎么还不说话啊?”陈子华见韩子高一句话也不回,便更加生气,陈子华站起身来走到韩子高身边,正要发威,却低头看到韩子高伏在地上微微地抽泣,再细看时,却看到韩子高满脸的泪痕,心中的不忍便更加深了。
“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吗?”陈子华有些心疼,便上前扶起了韩子高,此刻陈子华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了,倒有些缓和的意思。
“主公……”韩子高高呼了一声,声泪俱下,推开陈子华的手,不愿意站起身来,只是伏在地上,这一下让陈子华更是不知所措,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吗?
“主公,主公所言,蛮子不敢反驳,只是蛮子微如草芥之人,蒙主公不弃方得至于今日,主公天高地厚之恩,又岂是蛮子此生可以报答的,蛮子此生也只要随侍左右,能偿主公恩德于万一,若蛮子有盘桓希冀之心直叫这天雷劈了我。”韩子高声声泪泣,说的是深入陈子华的肺腑,陈子华心有不忍。便上前再次扶起了韩子高,看到他的鬓发都散了,便帮他重新盘了起来,“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笨的很,小棒受大棒走的道理你不知道吗?我在气头上,你也不躲着点,真是的,还疼吗?”陈子华为韩子高轻轻吹拂了头上的伤痕。
韩子高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我倒不是拦着怕你和那些权贵们有什么瓜葛,这话我也只和你说,要是外人听了,还以为我是怕手下的人超过了我,嫉贤妒能呢,你也不是不知道,京城那可是虎狼之地,于琼王褒这些人虽然还算清明,但是能做到仆射位子上的,那个不是精明地和鬼一样的人,你若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别人的套里,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的,我这份护着你的心思,你也未必能知道呀。”陈子华拍了拍韩子高的头,唏嘘的说着。韩子高听了陈子华的话微微地点了点头,“主公待我之心,我自然是知晓的。我这次也只是奉了皇命回京述职,只是非要让我参与旁听廷议,在我看来陛下也只不过是想利用我来打压一下于相等人的气焰而已。”韩子高谨慎地向陈子华说起了自己在朝堂中的见闻。
“人常言,君明而臣直,上下一心可以断金,可是如今朝堂之上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君主猜忌臣子,臣子为了苟全只能逢君之恶,如此还是不能赢得君主的信任,这样充满猜忌的朝廷真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唉……”陈子华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公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当今圣上可是兴国将军和王僧辩大人共同推举的,主公这话若是传到了兴国将军的耳中,恐怕会对主公不利。”韩子高起身向军帐周围看了看,低声向陈子华说。
“唉朝局如此真的让我们这些忠贞者寒心啊,回想起当初侯景之乱初平之时,王僧辩往司徒和叔父面对残破的家国,以为当今圣上精通经史又明晓事理,必能励精图,大梁中兴有望,可没想到当今圣上等位以后竟然性情大变,竟然连当年拥护他的叔父和王僧辩大人都猜忌,真不知道他究竟相信谁啊。不知道叔父现在是不是也后悔拥立当今圣上了呢。”陈子华继续低声说着。
“人常言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自然也无不是之君父,皇帝就是皇帝,他的命令,我们也只能顺着,自古君王之位便是最凶险之处,先秦的商纣、秦朝的始皇帝在御极之前不也是少有的贤明之主,可是一旦登位大宝竟然全都变了。”韩子高也叹息着。
“这话不对,还是性情使然,即便那天我做了君王,我的初心仍然不该,特别是对你,仍然还是这样的心境。”陈子华一句话说的韩子高脸刷得就红了,虽然这话听着肉麻,但是韩子高心里还是高兴的心花怒放的。